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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舒州境内 ...

  •   到底哪里才有医庐啊?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我心急如焚。此时夜已深,街上早已是一片寂静,更不说现今还下着雨!当时背着翌儿出来,我并没有惊动其他人,现下心中却不由生出悔意来,当真应该叫上白无常的,不论怎样他到底对于稽阳城熟悉的多。也许是上苍都对我生出怜悯,不多时还真让我给撞上了一家医庐。

      “大夫,开门啊!”我用力的拍打着门板,焦急的喊着,“开开门呀!”“谁啊?!”一个嘟嘟囔囔的声音从门板后传出来。“大夫,求求您了开开门,看看我弟弟吧!”我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如此手足无措的滋味却是好多年都没有经历过的了。“吱呀”一声门隙开了一条缝。我用力的推开,不由分说将翌儿背了进去。“姑娘,你还是走吧!”暗淡的烛火下,衣着葛布衫的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求求你,替我弟弟看看他吧!”我急切的抓着他,已经顾不上如今世道上男女分别的说法。少年叹息一声点亮了灯,冲我无奈的摇摇头道:“家师不在,我、我又尚未学成,你还是去别家看看吧!否则耽误了令弟的病情!”

      “小兄弟,我求求你!若是还有办法我也不至于如此深夜前来叨扰了。”我摇着他的肩膀,无力的滑跪在地上,“我、我和弟弟都是长安人士……在稽阳城中,我实在不知道那里还有找得到大夫……小兄弟,算我求你了!”

      “姑娘,你快起来!我……”他艰难的咬了咬嘴唇,像个小女孩一样搓捻着衣襟,“好吧!我试一试。只是,我实在……”

      “小兄弟,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我打断他诚恳的开口。

      “唉……”他皱了皱眉,咬了咬下唇,“姑娘,你先起来吧!”他伸手扶我起来,他的手很是柔软像女孩子那般一样光滑纤细。“那就有劳了!”

      他将手搭在翌儿腕上,蹙眉凝神,良久方道:“他的病症很复杂!”“怎么复杂了?”我转头看着他。“你送他来之前,他是否全身发热?”少年皱眉问道。“是啊!”我点点头。“那现在,你看看!”我探手握住他,他的手好凉,就像十二月湖中结了冰的水一样。“怎么回事?”我焦急的看着他,转头问少年。

      “这病情来的凶险,原是受了寒气没有好生调养,如今内外交困而至。现下我暂时与他施针将脏腑内的寒气逼出来,再给他开方子。”少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色严峻。“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我死死的盯着他。“姑娘只用帮我烧些水来即可。”我听了点点头,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一个陌生人去医庐后堂是否合乎礼数。

      不多时我烧了水来,放在一边,他有几分腼腆的点点头示意可以了。我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从他的脉象来看,令弟身体底子尚好,应该修养几日就无大碍了。”他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真的?”我急忙问。“其实不用吃药,他自然也会好的!只是以防万一,我还是给他开一副方子,抓了药吃下,应该就没什么事了。”他甜甜一笑,补充道。此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由就着烛光细细的打量他,只见他黑发如墨,纤眉如黛,双眸含水,红唇若樱,分明是一少女乔装而成。

      “我该叫你姑娘的!”原来还当真有这等女扮男装之人,因着觉得十分有趣,唇角也不由弯了弯,露出一抹微笑。听我这么一说,她不由脸色微红,低声道:“还是叫姑娘看出来了!”“不知小大夫如何称呼?”我温和的笑了,看她微微窘迫的样子不又觉得十分有意思。“姐姐可叫我雪儿,我全名司空雪。”“原来是司空姑娘!”冲她行了一礼,“在下这厢有礼了,多谢多谢姑娘对我弟弟施以援手。”

      “姐姐客气了!”她脸色微红,转身去后堂煎药。我守着翌儿坐着,只觉得心下安宁不知不觉中已是天亮了。他有几分疲惫的揉了揉眼眸,睁着一双晶亮的眸子看着我。“来,把药喝了。”温柔的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他听话的喝了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想来是嫌弃药汁太苦了,我不由被他孩子气的表现逗笑了。

      “有劳司空姑娘了!”待司空雪将药材包好给我,我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交给她。“这……姑娘这药材不过是寻常的草药,值不了这么多钱的!”她一愣,而后正色道。“我知道,可是这是你应该得到,救死扶伤本来是医者天职,可是再昨夜这般凶险的情况下,若是寻常怕事的只怕根本就不会让我们姐弟进来。”温婉一笑,我不由叹息道,“姑娘若是不收下,我心里也不安宁!”“这……我再给这位公子几位补身体的药材吧!”她温和的笑着,回到柜台给我们包上一副药材,将我们送到门口,叮嘱道,“这是四逆汤,回去之后用水煎服即可。”“那告辞了!”我冲她清浅一笑。“两位慢走!”她笑着转身离去。

      我扶着翌儿慢慢往回走着,才到白宅门口,便看见了神情萎靡的杜子绩。“叶大人啊,这大清早的您跑哪里去了?让我们好找。”“对不起,我忘记了给大家打个招呼!”我有几分疲倦的笑了笑,伸出手理了理翌儿鬓边散乱的发丝,柔声道,“可还坚持的住?”他冲我笑了笑,苍白的容颜让我心疼不已。“唉!你不晓得三公子冒雨出去找了您一早上!”他叹了口气,却也伸过手来帮我搀着翌儿。

      沈寒舟居然找了我一早上?!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翻腾,那个冷漠的家伙居然冒雨找了我一早上,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悔意来,也是我自个儿鲁莽了,只是他这般焦急的找我,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心里虽然这般想着,足下却没有停径直朝翌儿住的房间走去。扶着他在床榻上坐好,转过身与他倒了一杯水,和颜悦色的开口:“好孩子,你先歇会儿,走了这么半天,定然是累了。我去给你熬点儿粥,喝了粥在好好睡一睡,应该就好了。”

      “姐姐,你也好好歇歇吧。”他顿了顿,有几分别扭的转过头去,哈,还真是个脸皮薄的孩子。心中不由大乐,替他盖好被子,转身领着杜子绩走了出去。

      “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正说着,沈寒舟走了过来,兴许是最近事情繁忙他看上去也显出了些许疲态,本来就凛若寒芒的眼眸越发幽深,眼圈周围也浮现出了一圈淡淡的青色。

      “去哪儿?”我下意识的开口询问。

      “舒州!”他冷冷丢下两个字便朝外走去。“我不能走。”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你说什么?!”他猛然转身,厉声道,冰冷的口吻让我不由生生打了个寒颤。“好不容易找到翌儿,他还在病中,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愣了一愣,我放低了声音。“你是朝廷命官!”他淡漠的陈述着。“没错,我是朝廷命官!可是你也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定定的看着他,“三哥,我知道没有国无以成家,可是若是我心心念念都挂念着远方的亲人,你又让我怎生能够安心为朝廷出力“你……”他气节,冷冷甩了甩衣袖,“你难道就不可以学学你的父亲么?当年的‘青衣少丞’是如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三哥,你错了我不是爹爹,我没有他那么伟大!”淡淡的在唇角浮起一丝冷漠的微笑,“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我所求的不过是我重视的人都能够快乐、平安,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些洪灾,这些百姓非我手足,非我亲友,与我何干?!”

      “你……”他怒极反笑,”我倒不晓得那个在朝堂上主动请缨的叶婧贤不过也是如此一个反复自私的小人!“

      “姐姐,你去吧!”我正要说什么,却见房门开了,羸弱的少年披着外衣身形很是单薄,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若放心不下我,那我和姐姐一起去。”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弱的笑意。“可是……”“姐姐,你是朝廷命官,就应该做好属于自己的事,不可以因为翌儿就误了国家生计。翌儿不想带累姐姐!”他冲我轻柔的笑了,失去血色的脸上一双眼眸耀眼的胜过凡间所有的瑰宝。

      “那好吧!”我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转头对沈寒舟道,“三哥,带上他,我们就走好不好?”沈寒舟沉默的看了我一眼,最终有几分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最后,我们留下杜子绩监督生产更多的火药,而我、翌儿、沈寒舟一起先去舒州准备(因为稽阳城距舒州更近一些,所以我们先去舒州)。

      因为带着翌儿,我们去就改乘马车,一路上顺便呆了一路军队押送赈灾的粮食。车队缓缓行着,这般风餐露宿行了五日终是进入舒州境内。

      目之所及,一片荒凉,街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破败的房屋、荒芜的田地,与稽阳城中商贸繁华,歌舞升平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沈寒舟看着车窗外颓败的了无生气的城市,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挤出水来。翌儿也紧紧抿着双唇,极力克制着什么。我伸手轻轻握住翌儿,转头对沈寒舟道:“其实,我们应该庆幸,至少还没有出现人吃人的景象。”

      他转过头来盯着我,黑墨般的瞳孔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般的惊怒:“人吃人?怎么可能,这么野蛮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我在心里不由幽幽一叹却没有多说什么,每逢大灾,百姓易子而食的情况数见不鲜,当面临生存的压力,人性里的黑暗必将展现的淋漓尽致,只是这一些我不打算跟他讲,作为出身贵族家庭,衣食无忧的贵公子,他纵然有悲悯众生的心却未必真正理解得到灾难的严酷,这次出来也算是一次历练吧!

      我们将马车停在路边,我和翌儿先下来,沈寒舟执意先去施粥点看看。我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给翌儿煎药,这几日在路上没有休息好,我都有些吃不消,莫说他还在病中,此时越发显得憔悴。

      缓步进了城,沿路都是疲乏的百姓,麻木和空洞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我也不由觉得心酸起来,虽然当地的官员已经放过粮食了(我们向一位老者打听到的),可是在我眼中看到的,却是树上的树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吃树皮我不是没有见过,甚至自己以前在接受训练的时候都品尝过,可是此时此刻看到几乎被剥干净的枝干,一时间也有些呆愣了。前世我去过非洲贫民窟,看到过那些因为缺乏食物而生长的畸形的孩子,可是他们至少还有人救济。而眼前的景象却令我不由呼吸一屏,不知不觉中,泪水滑出眼眶,沾湿了衣裳。翌儿一路上也紧紧的抿着唇,眼中盛满忧虑。

      “不要丢掉他,不要啊……”一个衣衫褴褛面容分外憔悴的少妇追在一年轻男子后面,声音嘶哑,形容枯槁,“儿啊!我的儿啊!相公,把孩子还给我啊……”她的声音中满含凄楚,仿若风吹过空置了多年的废屋发出的嘶哑的声响,令闻者落泪心惊!青年男子急急的沿着河堤往前跑着,怀中抱着一个包裹,看来应该就是少妇的孩子。

      “相公啊……把孩子还给我!”少妇猛地跌了一跤,跌的满身是灰,头也跌破了,鲜血直往外冒,她蹒跚着爬起来,脚下虚浮,却仍旧伸开枯瘦的双臂踉踉跄跄的追上前去。翌儿不由双足点地,轻而易举从男子手中夺过包裹,转过身交给我。

      温和的笑着抚了抚他的头,见他没有什么大碍,我方才走过去,扶起少妇,将孩子交给她。

      “姐姐……那婴孩,已经没知觉了。”翌儿站在我身边咬紧下唇,灵柩附在我耳边低低的道。心下一阵难受,其实我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没有人会舍得丢弃自家的孩子,纵然这个世道上有一些冷心冷肺的父母,可是大多数都还是心疼自家孩子的,那个青年男子这般作为只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时候直面亲人的死亡对于生者未尝不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孩子啊!你睁眼看看为娘啊!你看看娘啊!”少妇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啊——”她紧紧抱着孩子,素脸上写满了绝望,忽然猛的冲上前去,翻身跃入了那滚滚波涛之中,瞬间被流水吞噬。“娘子!”青年男子急切的喊道,一纵身也跟着跳了下去。不过片刻,三条鲜活的生命就在我眼睁睁的注视中,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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