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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怪手白无常 ...

  •   那日辞别了立羽和大汉,便径直回了府邸,原本沈寒舟想着让我再多修养几日再走,可是一想到时间不等人,我虽然不是那等忧国忧民之人,却也没有自私到因着自己的小事便将这许多人的性命视若等闲,因此只是在府中又停留了一日便出发了,少不了由听婉晴嬷嬷一段唠叨,沈恪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我一路上好生照顾自己,不要年纪轻轻便落下病根了,想来他是想起薛子音了,心下也不由生出几分恻然。

      这一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出了京城,迎着初夏微凉的晨风倒也觉得神清气爽,多日来的疲沓一扫而空。我们一行人朝南走去。马蹄踏在官道上,轻快灵敏。这次出京坐下骑的是昭琅帝苑马寺里的良驹,十分和顺平稳。

      想来沈寒舟以前自然是专门修习过骑射的,这高头大马在他手中更是服帖;我这几日本来身子就不大好,坐在马上终究还是有些摇摇晃晃的,但好在之前苑马寺的少卿考虑到我们这一行都是文官,自然马鞍是十分软和稳当;杜子绩的骑术相较沈寒舟而言,稍稍逊色,但他坐在马上却也不歪歪扭扭的,只是有些许摇晃,不过还好他能勉强跟上我们的步子,除此之外就只有沈寒舟带的一尊“铁塔”了,这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高大威武,因着常年在军营的缘由肤色十分黝黑,面部轮廓十分硬朗。他是朝琅帝的亲军玄铁骑十二营中第八营的营长莫长陵,玄铁骑是是天昀军队中精英的精英,而他居然是营长可见自有其过人之处了!

      行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傍晚,我们终于到了稽阳城,这是去平、舒二州的必经之路,也是天昀国南北要道上的一个重城,是除去敦煌城外这天下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在这里全国各地的货物都在此停驻然后发往四面八方,也因此经常可以看见许多络绎不绝的商队来来往往。说来倒也足以令人惊奇了这个城市的历史并不悠久不过近一百年,还是前朝修通了横贯南北的沧江之后方才发展起来的,可如今还未进城已然感觉到热闹的人气,想来自然是繁华也不逊于帝都了。

      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了城门,因着一路上人比较多,所以我们都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走,方才走了几步便远远瞧见了处于城中央的一面酒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写的不似草书的草书的“酒”字!

      笔意奔放,体势连绵;灵巧飘逸,狂傲不羁!

      古人言见字如见人,这个人的性子定是潇洒自如、不拘一格。正想着,我们已经缓缓走到酒旗下了。因着先前见了那个草书的“酒”字,心下对于这家店也多了几分好奇,当即留意着仰头看了看牌匾,“谪仙居”还真是个好名字!在仔细瞧那字,方、圆、藏、露诸法俱备,笔势飞动,姿态优美,当真是一手好字!推开一步,我习惯性的往两边的对联看去:

      “笑红尘庸碌蝼蚁叹人间无为百姓”横批“饮醉春秋”

      写这句子的人定是非常人,此番胸襟气度真叫人心生敬仰!我在心中不由对这个酒楼生出几分亲近。“哈哈哈!好酒,好酒!”闻言不由抬头,映入眼帘一个男子,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子,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可自然有一种气度非要经过岁月沉淀才有的,因此我说不出他到底多少岁。

      等看到他的容颜,我不由微微怔住了,他生的真的是十分好看,一双似醉非醉的凤眼微微上挑竟有一种自然而然的风流态度,若是寻常这般披散着长发的男人,只怕众人都要鄙夷唾骂,认为他邋遢脏乱了,可是他一头流泉似的长发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披散着看在眼里只觉得说不出的自然,仿若他天生便应该这样,最令我惊讶的是他居然就这般赤着脚侧卧在大堂中央,怀中搂着一坛酒,笑嘻嘻的看着在堂上用餐的众人。

      “白先生,这酒,您都喝了十多坛了。这画……”一旁立着一个腆着肚子的富商,面色上露出几分尴尬来。“你呀,急什么?这才十多坛,白先生自然还没喝够哩!……你也不在这稽阳城中打听打听,白先生哪次没喝过二十多坛就给别人作画的?”一旁用餐的众人不由笑着接口。我心中不由好奇,再朝那卧着的男子看见,果然见他抱起酒坛子,便往口中灌,美酒顺着坛子倾泻下落,砸在他身上,这般看来竟然生出一种别样的风流,仿佛没有听到富商的话一般。

      五六坛酒过去了,他终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那富商急忙恭恭敬敬的将早在一旁准备好的白绸递了给他。

      我一转头却见沈寒舟与杜子绩已经上了二楼,正打算跟着他们可是转念一想还是停下步子,静看大堂中的事态变化。

      但见那姓白的男子一把夺过白绸拉起,猛地便向空中抛去,与此同时,左右两只手抓起早在一旁备好的一粗一细的两只狼毫,便在那白绸上龙飞凤舞的画了起来。白绸在他周围飘飞,他手中的狼毫飞快的舞着,等白绸飘飘落到桌上时,一支栩栩如生的吊眼白额大虫(就是老虎)已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大笔一挥“白无常”三个字落在白绸上,看的出与那“酒”字和牌坊都是同一种写法,看来那个这些都是他的大作了。

      “啪!啪!啪!”我不由自主鼓起掌来。眼前这个男子就是传说中的白无常了么?看来他那“怪手”的绰号,也是起的有原因的。只是原本想来有着那般奇怪名字的人自然性子也十分古怪,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率性飘洒的真名士!只是说起来他这画画的技艺也算得上是震古烁今,举世无双了,即使在现代我顶多看见过有人用左手作画,可是这双管齐下的神乎技艺,倒还是头一次见到。可是周围的人居然毫无反应,也许是司空见惯了吧!

      白无常看了我一眼,微微眼睛,面上十分欢喜的样子:“哈哈,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这古往今来,善使左手作画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先生难道是神人么?”我说着冲他抱拳行礼道,“在下佩服!”白无常笑呵呵的道:“怎么样?我教你。”“得先生厚爱,在下不甚感激,可是,在下天资愚钝,素来与这琴棋书画无什干系!”我淡淡回给他一个微笑,不着痕迹的拒绝了。在现代,爸爸还没有因公殉职时,他曾经教过我,直至今日,我还记得,他那粗糙的大手和他下巴上毛毛的有些刺人的胡子。他的手掌很大通常是将我的小手完全抱住,我甚至依然可以感觉到他通过掌心传来的温暖,可惜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那种温暖叫“父爱”……

      ——自从他过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动过画笔。

      正说着,一娉婷窈窕的美人走了进来。她穿着窄袖的绿水衫,下着青色绣样的白裙,袖下露出半节玉腕,左手上带着一串翡翠制成的佛珠,那翡翠也是上品,通体晶莹十分喜人,衬着女子白皙的手腕当真是相得益彰,她梳着时下最流行的荷叶髻,髻旁簪着一朵娇艳的白莲花,更显得得她肤白如雪,艳若那二月枝头闹春的桃花。

      是谁说过女子就像酒一样,只有经历了岁月的提验,才能够酝酿出那种内在的永恒的美丽!汐妍生得的确是倾国倾城,可是眼前这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子,却有一种她没有的成熟的风韵,就像一坛退却了青涩的酒,美的纯粹,美的彻底!

      “怎么还不回去?”美人不悦的颦起眉,以前旁人说西子捧心自是我见犹怜,我尚且不相信想那等愁容满面的美人便是仙女下凡也自然少了几分姿容,却没想到这女子柳眉微蹙更有一种风华绝代。“容容,我这不是在给人家画画么?”白无常温柔的笑了,目光宠溺而纵容。

      “花夫人,就放过白先生吧!”一旁的酒客开始起哄。

      “你当我花月容是什么人?”美妇娇嗔,“我可不是他画的白额大虫!”“花月容?!”我依稀记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你认识我?”花月容一怔,面色上显现出几分迷茫,仿佛回忆着什么,“可是我不记得我认你!只是你的样貌和一位故人倒有些相似。”“在下也不知道,兴许是听谁提过夫人吧!”我摇了摇头,本来不欲多言可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催促着我接着说下去,“对了,夫人方才说我模样有几分像你的一位故人,不知那位故人姓什么,名什么?”“她姓栾!”花月容叹了口气,语气里全是怀念。“可是名秋梅,她的夫君是否姓叶?”我急切的看着她,心里难得生出了几分惊讶。是的我想起来了,有一次过年,娘亲提到过她以前的好朋友,隐约说过那人的名字好像就是花月容!

      “你是梅儿的孩子?”她欢喜的跑过来,仔细的打量着我,眼波似水,轻启眼帘似有蒙蒙水雾升起,“你娘,她好不好?八年了,我都八年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下一刻已然泫然欲滴。

      “娘亲在八年前就过世了……她、她是生弟弟的时候过世的,你……你别心焦,她走的很是安稳!”我低下头,心下也不由有几分黯然。却没有想到她的眼中已然是一片凄然,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便落了下来,“我以为……她和你爹爹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至少可以让他们偕老。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放过他们?”我惊愕的看着她,这个女子竟是这般的孩子心性!

      “容容乖,不哭不哭……”白无常亲柔的将妻子搂在怀中,轻柔的在女子尚且挂着泪滴的眼眸上落下一个吻,而后像哄孩子一般,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看到两人如此旁若无人的样子,纵然是我也不由有几分尴尬的别过脸去,在场的酒客却没什么反应,想来是对这些已是见惯不惊了!见她如此伤心,我也不忍再看下去,当即上前一步柔声道:“姨姨莫悲,娘亲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怪罪我多言使姨姨伤神了。”“是啊,容容。”白无常柔声道,温柔的替妻子将眼泪擦掉。

      “白无常,你诈我!”正说着,却见先前那富商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一把将白绸掷在地上,恨声道:“画呢,画呢?这上面什么也没有,你当老子好耍!”

      “哗!”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得半空中一声水响,一盆清水从二楼当头淋了下来。我不由一愣,却见沈寒舟正站在临着栏杆的地方,见我看他似笑非笑,放下了提在手中的木桶一双幽寂如同寒夜的眼眸里因着这微弱的笑意显得越发光耀夺目。原来方才便是他顺手端起小二放在一旁的一桶水,往白绸上泼去的。

      一瞬间我恍然大悟,传说中古人曾制的一种特殊的墨汁,遇水则现,墨迹干了,便会自动消失。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沾了水的白绸依然是白绸,上面还是纤尘不染,什么也没出现。我惊愕的朝白无常看了看,却见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笑眯眯的抿了口酒,一双狭长的眼眸因着喝了酒蒙上一层水汽,衬着面上浮起的淡淡的酒晕,当真是姿容绝佳。对了,酒!心念一动,我上前一步走到桌边,抱起一坛女儿红,拔开酒塞,不由分说,便往那白绸泼去。

      奇迹出现了!渐渐地白绸上有墨迹浮现,不一会儿那只栩栩如生的吊眼白额大虫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富商惊喜无比,下一刻对上白无常登时面上冷汗涔涔,心中定然十分忐忑。

      “罢了,看在你今日送来的女儿红甚好,这幅画你便拿着吧!”白无常仿佛知道富商心中所想,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富商一听如蒙大赦,当即一边作揖打恭一边赔笑着往门口窜去,却不留神刚巧被门槛绊住,跌了个倒栽葱,这富商也不在意,翻起身来宝贝似的抱着画笑呵呵的跑了,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对了,翛儿,你怎么想到用酒的?”下一刻沈寒舟已然漫步着从二楼下来,站在我身边沈轻声开口问我。“其实还是三哥你提醒我了。”我笑了笑道。“我?!”他眼中仍旧是一片淡漠,只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想来心中还是有些许疑惑的吧。“是啊!若不是你将水泼上去,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种墨汁的特性。可是,白绸被水浸湿却没有显出图来,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了。而后朝这先生看了一眼,他正笑眯眯的喝着酒,心下便有了计较,何况咱们进来的时候,他也在喝酒,对不对?”他微微点点头。“我就想先生素来好酒,何况他有名‘怪手白无常’,既然是‘无常’,那自然是与常人有所不同了。于是,我就想索性放手赌一把,谁料到我赌赢了!”

      “果真和你爹爹一样的聪明啊!”听了我的话,白无常不由朗声笑道,“看来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哩!”“白先生过奖了!”我弯起嘴角浅浅一笑,他和花月容都是爹娘的挚友,想来也该是同岁了,若不是亲眼瞧见,我是决计不相信他们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你这孩子的性子挺好的,若是不嫌弃你白叔叔,便跟着我到我和容容的宅子去喝一杯!”白无常笑着邀请到。“是啊!翛儿,我可以这么唤你么?说起来从你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些年来,你还好么?”花月容浅浅笑道,双颊浮起了一双浅浅的酒窝,她顿了顿又道,“见着你我心里自然很是欢喜,只是不晓得你妹妹长的什么样,她好不好?”

      “妍儿和我都好,姨姨不用担心,如今我们都大了,自然晓得怎么照料自己。”我柔柔一笑,心里对见到她和白无常莫名的就生出了一种亲切感来,“只是这番来稽阳城身上是担了责任的,只有等我回来再给叔叔和姨姨赔罪,此番身上干系甚大,不敢掉以轻心……”

      “无妨的。”我有几分迟疑的看了看沈寒舟,他眼眸依旧是深沉如海不见波澜,饶是我活了两辈子仍旧猜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今日也打算宿在稽阳城中,延缓个半日的也无甚大碍。”我心中登时明白,这家伙莫不是想着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吧,刚要开口说什么,身旁却蓦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总之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们就这般一头雾水的赶着过去还不如一路上多了解些情况。”我有些讶异的抬头,却见杜子绩和莫长陵也走了下来。既然这样,我自然也就不好说什么,只好点头应允,于是我们主客六人便一起向白无常和花月容的宅子走去。

      “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几个菜!”花月容笑了。夕阳拉长了我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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