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毛遂自荐 ...
-
我们沿着朱雀大街往北走着，转过一条小巷而后在蜿蜒的石板路上转了几转方才停下脚步，眼前是一条深的看不见尽头的巷子，我们站在巷口便闻到了巷子中远远飘来的臭豆腐的香味。“这地方还真不好找！”他淡淡一笑，大大方方的跟在我后面。“说了这么半天了，我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我顿了顿道心里对于他表现出来的的坦然多有生出几分赞赏。“姑娘可直接叫在下立羽！”他温和的笑道。“立羽？！”我皱着眉头想了想到，这样的姓氏听着倒是十分罕见，只是泱泱大国五千年，难免出一些生僻的姓氏也不为过，然而如此生僻的姓氏却忽然教我遇上，而且这个人还是燕国的使臣，心下不由起了些许怀疑，这莫不是一个化名？
“这世上有姓‘立’的么？”不等他接口，我便淡淡一笑，冲他抱拳行了一礼：“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是岚翛孤陋寡闻，还望公子莫有怪罪。”“姑娘客气了，这个姓氏的确不常见！”他淡然一笑，朝我随意拱了拱手回了一礼，“姑娘既然自称岚翛，莫不是现今品级最高的女官叶大人？倒是在下失敬了!”
“公子多礼了，你我既然有缘一同逃席，自然也算得上是朋友，若是这般大人来大人去的的，到显得生分了！”微微一笑，信步朝着巷子走去，“走吧，买臭豆腐去！”“好！”他闻言一怔，而后开口道：“既然是这般，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倒也是个爽快的人！
“三娘，要两串豆腐！”在还没有调到薛子音身边之前我还是曾经随着沈府里的几个姐姐出来买过这些，后来虽然不经常出府邸，但大抵和卖豆腐的秦三娘有些许交情的。
“姑娘啊，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你啦！”她倒也是个苦命的女子，幼年丧父中年丧父，一个人将女儿拉扯大，若是一般人只怕养成自怨自艾的性格，而她却仍旧十分豪爽利索，心下很是喜欢她。“这不是这几日忙着么？”我笑着回话，从她手中接过两串豆腐，正准备掏钱，谁曾想他居然已经将铜钱递了过去。“你这是做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咱们说好的，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他转头对我展颜一笑，自然而然的从我手中取走一串豆腐。“还劳烦姑娘带着在下继续在长安转转！”“西市上倒是有好些不常见的宝贝，要不怎们去那里看看？”想了想我笑意盈盈的建议道。
想来我们都是安静的性子，这一路就这样静静的走着，却莫名觉得安心，居然没有陌生人刚刚认识便遇上冷场的尴尬。
“长安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繁华。”他冷不丁的开口。“据我所知，燕京也很繁华，不是么？”我转头看他，温颜含笑。“长安城到底是那么多个朝代的都城，自非燕京可比。”他淡淡的笑道。“也许吧！我没有去过燕京，所以不能做出正确的评价。”我叹了口气。
“在做官前，你是相府的五小姐，又怎么会对长安城这么熟悉？”他有几分好奇的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有的时候回忆真的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更何况对于当年的事情还有这那么多犹疑的现在，“在我六岁以前，我，妹妹和爹娘住在一起。后来，娘亲难产去世，爹爹消沉了一阵子，后来刚好在正月，爹爹带我和妹妹上街看花灯，阴差阳错走散了，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进了丞相府。”我笑了笑道，“九岁那年，一场意外过后，我成了沈夫人的侍女。一直到今年年年初，沈夫人去世后，沈大人收我做义女。说起来也算是糊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女官！”缓缓说着有几分自嘲的笑了。
“……”他犹豫了一下道，“听说，你父亲是‘青衣少丞’。”
“是。”我低下头，“可是爹爹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哩！其实不论他是什么身份，他都是我叶岚翛的爹爹，也只是我的爹爹。”
“对不起！”沉默片刻，他重新开口，清润的眼眸犹如远方的白山黑水，带着一种神奇的令人心安的淡然，拥有这样眼眸的人自然也非寻常人吧！我垂下眼睑有些苦涩的笑了，不论怎样一个燕国的使者又怎么会在主君尚且宴饮的时候就逃离席位？又怎么会好巧不巧刚好遇上我，刚刚那一番话明着仿佛只是在问我的经历，可是实质上又何尝未带着试探的成分在其中？若是抛开这些，也许我真的会跟他成为朋友也说不定，只是目下……想到此处不由幽幽一叹。
“没什么的。”下一刻收拾好满心沉浮的思绪，转身朝一个卖风车的老人走去。虽然叶正卿不是农耕但是木工却不错，听的是年少的时候因着觉得好玩学的，因此在授课之余他偶尔也会给我们做一些小玩意，诸如木马，风车之类的。娘亲素来是心灵手巧的女子，一次爹爹做了两个风车，她便用多余的丝线给我会给我和汐妍都编了一串七彩的流苏。等风车做好了，我们便把那流苏挂在手柄末端，然后拿着风车在家中的小院子里来回的奔跑，风车就会随着风吱悠悠的转动，叶正卿会在一旁含笑着看着，而娘亲总是小心的跟在我们旁边生怕我们一不留神便摔疼了……可是如今想来，那时候宁静无波的日子就仿佛一场清澈美好的梦境，它不过是命运与我开得一场玩笑罢了！
“老人家，这只风车怎么卖？”收回思绪，我对着眼前这个年逾花甲的老妪和善的笑了。“两文！”老人家眼睛深陷，脸上全无血色，她勉勉强强笑了笑，露出一排不慎整齐的牙齿，稀疏的白发有些凌乱的飘散在晨风里，看上去一脸菜色很是疲惫。“您收好了！”我将钱币交给她，转头道：“立羽，你要么？”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若是遇得上相识的孩子我便带一只回去，可惜了眼下没有。”感情这是变相的打趣我还是孩子？！
“老人家，你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京城人士啊！”随意在摊子上挑拣着，我漫不经心的开口。“唉……家中给洪水全冲啦！”她叹了口气，干瘦的脸上浮现出凄苦的神情，“家里人差不多都死啦，只剩下老身、媳妇严氏和孙女敏儿……可是，唉……在路上，我们走散了。我只好一人逃难到此，靠这门手艺过活……”她说着说着，下一刻便有浊泪顺着老人本来就显得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瞧着十分凄楚。
“那……”我犹豫了半响，没有想到现下已经有灾民逃到京城了，“您是平州人？”“老婆子若是在平州只怕还没到京城就在半道上死了……我家里是在舒州啦……也亏得舒州和京城隔得不远，不然老婆子哪里还有机会活到现在……”她抹了把眼泪泣道。我看着她，实在不忍呆下去，拉着立羽便走。一时间心乱如麻，几日前的奏章明明只说了有平州，如今怎么又牵扯到舒州？难道是在我病了的这几日里错过了什么？若真是这样，那这次的洪汛该是怎样的气势汹汹？
“下雨了。”不知道走了多久，立羽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沉思。“是么？”我仰起头，任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伸手抹了一把凉沁沁的，没有留意到他忽然变得幽深的眸光。“咱们先避避雨吧！”叹息了一声，他向着街旁的屋檐下走去。我愣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只是在雨里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已然觉得身后一阵冰冷，伤口也有些隐隐的发疼，兴许是在酒宴上喝了几杯酒惹得伤口发炎了吧。
细细密密的雨点下的很大，顺着青瓦的屋檐汇成一条条小渠留下来，天地间仿佛挂上了一层细密的帘子。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想起前世有一次为了执行任务我和辰安一起前往北京，在故宫里站在回廊下听雨的情节，一时间忍不住脱口而出。他闻言一怔，有几分奇异的看着我，我方才惊觉自己失言：“这是过去在爹爹书册上看到的句子，如今勉勉强强也算是应景吧！”“到这是好词！”他垂眸熏死了一回叹道，“只是这天气还真是三月孩儿脸——说变就变啊！”“可是，眼下已经四月了啊！”我有几分茫然的开口。“长安的天气都是这样么？”他笑了。“到与燕京差不了多少哩！”“燕京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忽然下雨么？”我转头看着他。
“是啊！”他叹了口气，而后转头道，“听说，河水在平州决堤了。”
“是啊！”我盯着密密的雨幕，叹了口气，心下也不由涌现出几分烦躁，“像这么大的雨，要是连续下个十天半个月，平州的百姓可就真的要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啦！”“但愿不要再发生‘平舒起义’了，无论怎样苦的都是寻常的百姓！”他喃喃自语。“‘平舒起义’？！”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幕一样，刹那间将我惊醒！“怎么了？”他疑惑的看着我。
“那个买风车的老人说了，她是舒州人，但是她却是因为水灾而逃难至此的！可是当初接到的报告说的是只有平州遭灾啊！”想到这，立马拽着他冲入那漫天的雨幕当中。“咱们去哪儿？”他一愣，脚下步子却不停。“凤、泉、苑！”
“可是那里在开宴席啊，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莽撞了？”我们在大街中央停了下来。“那就去杜子绩的府邸！”来不及多想，我抓起他便往西街跑去，很多大人的府邸都在哪里，他应该也住那儿！
“对不起，问一下杜子绩杜大人住哪儿？”我像个疯子一样，在西街上拦住了一位行人，“拜托你告诉我，我找他有急事！”也许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吧！此时此刻我的样子仅由狼狈来形容似乎还不够：全身上下都是雨水，左肩上隐隐有鲜血沁出来，裙角上甚至还沾着泥！刘海凝成一根根的贴在额头上，头发全都湿了，还淋淋漓漓的滴着水。
“那、那边……”他如同见鬼一样甩开我的手，指了指，转身边跑。
“啪！啪！啪！”我用力敲着门栓，“杜府”，应该是这里了！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一个老者探出头来：“姑娘，您找谁啊？”“杜、杜子绩……杜大人是住这儿么？”我喘着粗气，心下对于自己弄得这般狼狈亦是十分无奈，因着心中对他存着犹疑，只盼给众人留下一个莽撞的形象，也算得上是藏拙吧。“是！可是，老爷今儿一早，便去了风泉苑，还没回来……”“啊？！”我来不及听他把话说完，转身便跑!
路过一个茶肆，门口拴着几匹马，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矫健如龙，竟然都是一等一的良马！几个带着马刀的汉子正在茶肆中喝茶，那汉子也生的甚是威武，几个人聚在一起仔细瞧过去竟然自称一段气度。
“几位大哥！马匹借我一用！”来不及多说什么，话还没有喊完，我已翻上其中一匹黑色骏马的马背，若是在平日里是遇上这等非凡的人自然不会上前招惹，只是目下自然要给他留一个鲁莽的样子也顾不得许多。“驾！”我猛地一拉缰绳，好家伙，居然是匹烈马！马蹄高高昂起，马儿不安的嘶叫着，后踢不停的跳跃，想把我从上面摔下来！我紧紧拉着缰绳，贴在马背上，任凭它如何反抗也绝不松手驯马之术有多种，这一匹烈马本来大可以施展更为刚烈的手段教它臣服，可是顾及到自己肩上的伤口，只怕真的将它激怒了自个儿也讨不到半分好处，当即调整坐姿很是耐性的等着它自己先泻下气了……终于，马儿屈服了，当即我策马向风泉苑冲去！立羽一愣却没有跟上来，此时此刻我自然也顾不得他了。
其实我们出来逛了大半日自然距离凤泉苑很有些距离，最主要的是当时我们是从侧门出来的，而若没有安和帮忙，侧门是决计打不开的，而今之计只有从正门进去！
将马儿栓好，我撒腿便朝凤泉苑冲去，也不管一身泥一身水一身伤了。“站住！什么人?居然敢往里闯！”门口的禁军拦住我。自然知道若是我乖乖的跟他们解释只怕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当下只有硬闯。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朝琅帝给我的令牌，在看到我手中金牌后，他们纷纷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等他们喊完，我便跑了进去。看着我手中高高举起的令牌，围过来的侍卫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叶大人？！”安和吃惊的看着我。“陛下……陛下在哪儿？”最后的几个字，我几乎是喊出来了。
“朕在这儿！”前方出现了那抹熟悉的明黄色，他淡淡开口，沉稳的声音里有着安定人心的作用。
我径直跑了过去，（自动将燕国靖安王忽略掉）“扑通”一声，便跌跪在朝琅帝面前。“舒……舒州，也、也遭洪、洪灾了——”言毕“哇”的一声，便吐出血来。“传太医！”沈寒舟看了看我幽深的眼眸里仿若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却又消退在那双寂然如夜的瞳孔深处。“臣在长安街上遇到了……遇到了一个老妇人，她说……”“她说什么？”朝琅帝镇静的看着我，淡漠的的仿若高高在九天之上的神祇。“她说，她说她是逃水灾逃到此间的，可是，她的家是在舒州啊！”我顿了顿道，“我……不，臣、臣担心此次汛灾会胜过元庆元年的那次！”
果然，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朝琅帝的神色也不由多了几分严峻。
“请陛下，允许臣前往平灾！”沈寒舟一掀衣摆跪了下来。“臣……臣也愿往！”天知道这件事情那日在御书房里他找上我自然我就脱不开身了，与其呆在后方还不如跑到天边自在一些，“臣……斗胆请求杜子绩杜大人也一同前往！”“准奏！”他冷冷丢下两个字，这般雷厉风行的决断力定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养成的，不论当年的事情怎样，不论他对于阿兰娅有多么薄情，作为一个帝王，他果然是合格的。
“都起来吧！”昭琅帝微微一笑。”臣还有本要奏！”我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哦？叶卿，还有何事？”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臣今日私自离席，此番过来又惊扰了燕国贵客，理应该罚！请陛下免去微臣‘婧贤’一职责，并去除三个月月俸，以儆效尤！”不管缘由是什么我硬闯了宴会是真事儿，此番开口请罚，一是本来不愿意落人口实，让那些本来就反对新政的人找到攻击的地方，二是这第一的女官终究是树大招风，谨言慎行的日子于我实在不大适合。
话音落处，四下寂然，我面无表情的跪着，安静的承受着周围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
“准奏！”良久传来昭琅帝淡淡的声音，“只是你此番随着沈卿杜卿一同前往平灾便领一个‘钦差’的身份，至于以后等你好好办了这桩事再说吧！”
“谢陛下！”没想到却是明贬实升，这治水的钦差虽说只当的上是四品大员的身份，可是实权却足以相当一个一品的临时丞相了！叩头谢恩，我乖乖站了起来。
“都散了吧！”他淡漠的挥了挥衣袖，自顾自的离开了。
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我站起来便往外跑。“你去哪儿？”沈寒舟追在我后面。
出了大门，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立羽，一个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他生的是浓眉大眼，高鼻阔口，眉眼教一般的中原人更是深刻，虽然颇有风霜之色，但是顾盼之际，极有威势。正是那伙带刀汉子的首领。“多谢阁下借马！”我朝他抱拳一笑。“姑娘客气了！”他淡淡笑了，越发显得英气勃勃，“姑娘的耐性叫在下好生佩服！平日里就算是那驯马的好手也未必能够在我这‘黑家伙’身上沾着半点便宜！”我朝他有些虚弱的笑了笑，此时此刻已然有几分倦怠，然而下一刻仍旧是强支起精神转头对立羽道，“看来，我还真不是个好的主人，把客人丢在一旁就走了！”“没关系的！”他温和的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方才力竭有些许眼花，还是他本生便是气质如华，此一番对上他的笑容我竟然也觉他仿若置身一片艳丽的春景中，十分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章 毛遂自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