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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赌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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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壁花音把当时的情景讲了个大概,听得坂口脸色越来越差,等数据中心那边把草壁花音要求查询的结果发了一部分过来,他的脸已经可以媲美锅底了。
“近两年内在电视媒体出现过的有六人,其中三人发生过车祸,也是突然就从马路上冲出去了,司机反应及时,都没出大事。”他把资料传给她让她自己看,“另外有一人过桥时摔下栏杆溺亡,,一人被地铁碾压死亡——就是高桥,还有一个筱原在里面躺着。”
时间久远,草壁花音也不记得这几人是不是不良团的了,只能先大致看一下。
“共同点就是上过新闻,行为异常,监控中和其他人没有肢体接触……比如这个,暴露过的是居住的小区,很日常的信息,能大概率遇见他。”
“那也不能认定是上户由美——她都躺了十多年了,怎么爬起来?而且怎么解释监控?”
草壁花音语塞,想到幻术的问题真是心烦无比,自己也一筹莫展——如果真的是幻术,上户家怎么会和黑手党有关系呢?
“我没有认定是她,只是觉得关系很大。比如她母亲,或者其他和他们家交往密切的人……我知道这么想有点偏执了。实话说,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以你的直觉也不会认为无关吧。”
“但我们讲的是证据。凶手怎么做到这点,催眠么?”
“不可能。你也看了案卷了,所有当事人都说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高桥那一推尤其明显。”
坂口撑着腰,另一手使劲向后捋头发,额头上的皱纹都要给他拉平了。他不是没办过这种“闹鬼”的案子,但再怎么也不能隔空杀人吧。难不成还能隐身吗?
“还有买凶的可能性。除了上户由美还有没有其他被霸凌的人?”
“那可多了去了……我先和她确认下。”草壁花音又看看病房里的九条铃,“那刀就稍微划拉了个口子,这快来了五个护工了吧,她现在这么脆弱么。”
“说了你少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
“我这刚忆完苦都没思甜,嘴上带点情绪怎么了。”
草壁花音把快烧完的烟头掐了扔进垃圾桶,推门进了病房,示意忙前忙后的护工都出去。一在病床边坐下,九条铃就捂着鼻子皱眉。大概知道草壁花音不吃她这套,又讪讪放下。
“我儿子找到了吗?”
“还没有。我们现在怀疑绑匪的目的是你。九条家的太太层级太高,他摸不着你的行踪,只能用这种方法引你出来。这次没成功可能还有下一次。九条和树一时半会儿应该没生命危险,至于挨饿受冻,我就不能保证了。”
“我?”九条铃好笑地反问,“他想绑架我吗?”
“不是。”
草壁花音靠向椅背,挑眉看着她,“他想杀你。”
九条铃的笑容僵在脸上。
当时被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扑倒在地,尖刀对着自己的恐惧感又攀上四肢,她打个哆嗦,还是有点不想相信。
“为什么……要杀我?”
草壁花音没回答,把资料给她,“这几个人在过去两年内都发生过意外,你看一下认不认识。”
四男二女,都曾经就读于第一中学。九条铃第一反应是他们都已经死了,还没等问,草壁花音先解释道:“前面四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例常询问而已。”
“除了这两个,其他都是以前不良团的,和我是比较熟……”九条铃指着其中现在还活着其中两人,“你不会是想说,要杀我的人是以前被我霸凌过的,现在来找我报仇吧?那也不对啊,这两个人就不是,他们——”
她一时语塞,纠结半晌,还是实话实说。
“这两个……也被霸凌过,但不是我,是结城。其实那两个不良也是和结城更熟。”
草壁花音坐直了,拿回资料又看了一遍:“你确定没错?”
“时间是比较久了,但他们我印象挺深的,你光说名字我可能不记得,对上脸,我就想起来了……”
这些年经营“九条太太”的形象虽然不够成功,但很少有人知道她以前“无恶不作”的事了。现在旧事重提,可能还威胁到九条和树的安全,她也焦虑无比。
“那个,草壁,会不会……”九条铃欲言又止半刻,“会不会……和上户有关?”
女警察忽然掀起眼皮,一眼瞥得她心底发寒,连忙又否认自己,“怎么可能,她都那样了……那你去查查这几个,一之濑,还有……能年,对了,远野呢,远野也算——”
九条铃病急乱投医,干脆把中学能记得的人都报给她。草壁花音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拧:“他?”
“是,你走了不知道,他后来被退学了……当时家长委员会闹得很厉害,要学校给个说法——那个图又不是我做的,还是从他手里传出去的,校长找了他爸妈过来谈话,后来就劝退了。”
“你没事?”
“我……我爸妈出了点钱,但我也受处分了,留校察看……反正我前两年还听说他过得挺不好的,好像精神一直有点问题,还欠了赌债。”九条铃不想多提这件事,只恨不得直接给远野定罪,“他被结城欺负过,又看不顺眼我没被退学,现在还是九条家的太太,就想问我要钱。看你们过来觉得要不到就干脆杀人……其他人也不是没可能啊。都是被欺负的,凭什么就他这么倒霉,他们都过得好好的……”
草壁花音低头又去看几个人的案件详情。
溺亡的是第一个,出现在大桥整修的新闻中,中学时是筱原铃的跟班之一。工作地点离家里很近,每天骑车上下班只要十分钟,中途经过大桥。桥上当时没有监控,据目击者称,他“像被大风吹倒了”或者“被什么撞到了”一样,从还没修好的护栏缺口摔了出去。最后是死亡的高桥。活着的四个有两人是不良团成员,另两人曾被结城霸凌——一个和怀孕的妻子出现在商圈开业活动的新闻里,另一个则是中了一笔数目客观的彩票。
她这种天生“不把人往好处想”的习惯倒是提供了另一个方向。如果真的因为上户由美而报复,心生嫉妒而加害的更应该是同样曾被九条铃霸凌的人。换到远野就合理一些——同样是暴力案件中被唾弃的当事人,九条铃不但借由父母的庇护安然无恙,还嫁给了九条家成了阔太太。死亡的两人则是因为和九条铃交好而被迁怒。
但草壁花音马上又觉得奇怪。嫉恨对象的好友被溺死,后面两个真正欺侮过他的不良却轻易放过,是不是太手软了?
她出了病房,把新的进展和坂口又讨论了一下。坂口听完她的描述没多评价,只道:“这样吧。这边留下青山和小仓,还有你那个执行官守着,你跟我一起回警局,还是先从九条和树和那个没接受检查的男人找起。前原已经先过去了,西比尔系统和本地人口的比对他在做,应该能锁定一部分范围。”
草壁花音略一点头,正要走,又横一眼墙角:“出来。”
渡边伸出条腿,万分矜持、扭扭捏捏地挪过来,“聊着呢,渴不渴?我给你们买点水?”
她不接腔:“听得挺开心啊。”
“不是,你上次没跟我讲完,我这不是好奇……”渡边摸摸鼻子,“我本来是想过来来改善一下大姐您的心情,毕竟从昨天开始您快被舆论骂死了。一般人这种时候已经生无可恋了。”
“我是一般人吗。”
“不是。”
“你看我像难过的样子吗?”
“实话说没有,简直是面色红润精神百倍毫无愧疚死不悔改——当然了您也没什么要改的。”
“那不就行了,滚去工作。”
“是。”
渡边从谏如流,滚得飞快。草壁花音找小仓茉莉也拿回钥匙,和坂口驱车回去。快到警察局时却放慢速度——前面路口堵得厉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推开车门下来,恰巧手机又响了。一接通就是田中火急火燎的声音:“渡边刚跟我说你回来了……你千万别回来啊花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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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壁花音怔在原地。前面有人回过头,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这里。随后人群乌乌泱泱涌向他们,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简直比舞台效果还要炫目。田中的喊声被淹没在接踵而至的问话中,不用听她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记者把警局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等着她回来,来个瓮中捉鳖。最先冲到前面的短发女记者手里还捏着张剪报,“草壁警官,请问有关校园暴力的案件是真实的吗?当时报导中所指代的K及S,确实是您和九条太太九条铃么?”
“请问九条和树的下落现在有什么进展呢?您和九条太太当年是针锋相对的状态,如今您能毫无芥蒂地帮助她找回九条和树吗?”
“我们了解到当年的受害者目前还在并盛医院治疗,九条家的这起案子是否与她有关?如果有关,您会帮助九条铃,对受害者进行反击么?”
挂着各式牌子的话筒你推我挤地往他们跟前伸,连他们后面都被围堵上了。坂口办了那么多年案子对这种情况驾轻就熟,拽着草壁花音一手往边上推:“有关案情的事我们无可奉告。”
记者便换个方向步步紧逼:“那么是否能够就西比尔系统的漏洞谈一谈?”
“草壁警官前两天才接受采访说,数据造假这一事很难实现。但据我们所知您曾经和西比尔系统的研究员之一禾生镜是情侣关系,禾生镜失踪后您就进入了系统——您能顺利通过检测是否也有相关好友的帮忙?”
“禾生镜于两年前失踪,是不是和西比尔的反对者有关联呢,您当时也在车上,有没有目睹案件过程?”
草壁花音猛地收住脚步。
两年前的案件中确实轰动一时——新执行区成立的当晚研究员车祸失踪,这种事当然会引起注目。但她当时只是以“女性好友”的代称出现在报导中,他们怎么连这个都挖出来了?
坂口连忙抓紧了她往前挤,一边压低声音警告:“别冲动啊,你要是出手伤人,就真的得致歉辞职了。”
“我没那么蠢。”
她又挪动步子,尽量避开旁边的镜头。田中和前原从里面出来把门开一个小口,拼命拦住后面的记者,一等他们进来就忙不迭再关上。直到进了办公厅田中秋彦才松一口气,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
“不知道医院那边怎么样了。”
草壁花音抽了张纸巾擦掉额头被热出来的汗,扔进垃圾桶里,“怎么回事,他们也被找上了?”
“渡边说你们刚走没多久就到了,是去找九条铃的,结果正好碰到在门口守着的小仓他们。”
前原把手机给她,打开刚才的回放——小仓茉莉也和青山宗介一脸茫然地被围在中间,想挡镜头又挡不住。记者问的问题和刚才大同小异,有关九条和树的案件得不到回答,就转向和她相关的事。
“西比尔系统的技术这些年突飞猛进,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绝对不可能有错的。”小仓茉莉也作为在场唯一的监视官承担了大部分火力,回答得还相当认真,“造假也不可能的。花音姐……草壁警官在系统内一直很优秀,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何况她进入系统是在禾生先生失踪之后,没有人能帮她造假。”
坂口顿时无语,“我说这些人怎么知道……回答什么啊,真是。”
“刚转正的新人,没经验。”她懒得去追究这个了,招呼前原过来,“你比对得怎么样了,并盛现居住人口中有哪些没有参与犯罪指数检测?”
“名单在这里。”前原把结果调出来,“按18到40岁之间、男性来筛选,大概有一百多人。你们路上让我查的远野也在其中,他这两年的经历在这儿。”
至今单身,有精神科看诊病例。从一中退学又转去其他学校,学业一直不佳。高中肄业后就出来工作,每一份工作都不长久。因为赌博斗殴被抓过三次,欠了不少钱,现在和家人住在一起但是关系很差,自上次并盛集体检查指数起就没出现过。
草壁花音正要和坂口商量,他却又把手机递过来:“上过新闻的剩下五个也发过来了。和我们在医院看的那些差不多,最近两年内多多少少都出过点意外,还有一人死亡,姓浅井。”
她瞳孔倏地一缩:“浅井?”
坂口听她语气不对:“你有印象?”
“筱原的忠实拥趸。”她又核实了一遍资料,“其他的我不记得了。这个,当时是我建立的风纪社成员之一。”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坂口叹了声气,“我的建议是,你不要再参与这个案子了。全权交给我们。”
“……因为是相关人员?”
“这是理由之一。”他又摸出一根烟衔着,“不知道这个人是用了什么方法凭空制造意外来杀人。就连那个刺杀九条铃的男人是怎么出现的,现在也没有头绪。不管是远野还是和上户由美有关的人报复,你都算是符合他条件的猎物了。马上你的住址,工作路线,长相姓名习惯全都会暴露,如果还一直在外出勤执行任务,谁也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草壁花音不置可否:“那些活着的人他没有再下手,说明他没打算杀他们。能确定死亡的都是和九条铃相关……”
“不一定。你成了监视官,现在还反过来帮助九条铃。从远野的角度看,你比他下手的那几个被霸凌对象还更可恨一点。但如果不是远野,是另一个人为上户由美出头但又不知道内情……你就是另一个逃之夭夭的欺凌者,还摇身一变成了正派代表,宣判当年的受害者是潜在犯。”
“如果他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接着他的话补充,“我就是背叛曾经的好友,还要帮着害她瘫痪的人制裁他。”
老刑警拍一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不甘心把这个案子放掉,但办案的规矩就是这样……相关人员应该避嫌,而且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对你下手,还是先去找她。我这边会派一部分人保护你。”
草壁花音不作声,低着头在办公厅里兜圈子,最后停在门口,望向外面还没散去的记者。
半晌,她忽然说:“他会先来找我。”
“等下花音——”
坂口马上意识到她想干什么,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推门出去了。记者们看有人过来又纷纷挤到铁门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歇。她在不远处停下,偏头看了他们一会儿,人群不知怎么,逐渐安静下来。
草壁花音这才开口。
“用不着你们问,我自己说吧。十多年前校园暴力案件中的K是我。不过要让你们失望了,对于这件事我问心无愧——不是指那一天发生的事,而是从头到尾,我都不觉得我有错。”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质疑:“您是说您并不是不良,也没有霸凌吗?那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采访呢,学校里的人确实说您打架结社,您也的确和当年的风纪委——现在的风纪财团有关系……”
草壁花音好像没听见追问似的,跳过这个问题继续说,“犯罪指数你们要是想看,我也可以让同事拿支配者指着我。这个你们应该也会失望,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合格的。至于为什么我这样的人能当警察……”
她挺直了背脊昂起下巴。初回并盛时常见的倨傲神色又浮现出来,黑沉的眼眸里是让人不舒服的自负。
“因为规则就是这样,指数合格、能很好控制心理状态、不被情绪控制,就是监视官这个职位的第一选拔条件。除此以外才是判断力、体力等要求。很不巧,这些我也都很优秀。你们要是有意见,尽管向厚生省抗议,让他们更改规则。
“还有,刺杀九条铃的人我们已经有头绪了。她现在被保护得滴水不漏,除了警察,还有你们口中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不是说我和暴力社团有关系吗?那我不借用一下他们的势力岂不是有点可惜。”
胡诌了一通,她又语带威胁,“你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那些小把戏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不管以前我和九条铃的关系有多恶劣,身为警察我都不会放过犯人。毕竟现在的犯罪者……是你,不是她。”
这么直白的警告顿时引起一片哗然,草壁花音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镜头,勾了勾嘴角,好像能从黑洞洞的镜头后看到另一双眼睛。
你在看着吧?
现在又是什么心情呢?
随便是哪一种情况,嫉妒也好,仇恨也罢,反正我都符合条件,那么就冲我来好了。把那些扭曲的、阴暗的东西都暴露到阳光下,别再躲躲藏藏了。与其冒风险突破风纪财团的防线杀掉九条铃,不如干脆赌一把。
来试试看,能不能杀了“疏于防备”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