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教|18bg]逆光》Antaresys

85、失误

　　回到十年前的时间恰好是周六。

　　周末的校园安静极了，连云朵都飘浮得比未来悠闲。云雀恭弥站在天台中央，手机信号从无服务变成满格，他看一眼时间，已经两点半了。

　　草壁花音那件事……

　　才想到这里，校歌铃声就响了起来。屏幕上的电话图案顶着简单的字母k，他又想起未来的她轻描淡写的语气。

　　——不是什么大事。

　　那么他去不去也没什么差别吧，不是还拜托他别下狠手揍她么。

　　正迟疑着，天台门忽得被撞开。除了身高和十年后几乎没什么差别的草壁哲矢直线冲到他身边，云雀恭弥下意识地挂了电话。

　　“恭先生——哦不是，委员长！您没事吧？”因为接收了一大堆记忆还有点错乱，草壁哲矢语无伦次道，“我刚才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是真的吗？您有受伤吗？”

　　“……”

　　他看一眼通讯录上的“k”，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

　　“学校里这两天有什么事么。”

　　“没有，除了您还有沢田先生——呃不，沢田——算了，”不知道要不要切换敬称的副委员长焦头烂额，“除了你们失踪的事以外一切都很正常……既然您回来了，我先让警察局撤案。”

　　“嗯，”他想了想，又道，“把其他人的一起取消……”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回来电的居然是沢田纲吉，接通后却是里包恩，背景音还嘈杂得很：“平安到达了吗，云雀？”

　　整个彭格列能和他正常对话的人里包恩要数第一，云雀恭弥应一声：“你也到了吧。”

　　“我们很顺利哦，”里包恩忽略他特地漏掉其他人的事实，“以防万一我和你确认一下，匣子——不，现在应该是动物型的指环了。还有你的云之戒都一起回来了吗？”

　　云雀恭弥把电话换到另一边再抬手，小卷在他手指上冲他皱了皱鼻子。云豆不甘示弱地落到他肩头，也啾啾叫了两声。

　　少年的神色温柔下来，“都在这里。”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还有其他人要确认……”里包恩的声音轻了不少，明显是拉远了和其他人说话，“拎着。”

　　“这么大一袋子你自己拎啦，推车已经满了！”

　　“纲君，里包恩还这么小不要让他那么辛苦，你要分担一点嘛。”

　　“妈妈你不要偏袒他好不好，再说我还没有分担吗这全都在我手里了啊！你们打算把整个超市都搬回家吗？而且我们才回来没多久吧怎么就这么着急来超市啊！”

　　“冰箱里没有食材了嘛~”

　　脱离了战斗的沢田一家带回吵吵嚷嚷的烟火气，终于让人有了点回到十年前的真实感。草壁哲矢在一旁联系警察局撤案，没说几句忽然拔高音调：“斗殴？不是，我是让你先撤案……对，并中的这几个都不用了，还有绿中的三浦春，那两个小孩也是……”

　　云雀恭弥听着不对劲：“怎么回事？”

　　草壁哲矢对电话那头说了句“等等”，先向他解释，“有人报警说北街那边的工厂区有一中的学生斗殴，警察想让我们协助……”

　　应该是草壁花音。

　　“让高川带人去。”

　　他没多想，示意草壁哲矢跟自己回接待室。草壁哲矢联系了人过去，又把这两天堆积的校务给他确认。云雀恭弥批了几份又忍不住看看手机，没有新进的电话和短信。

　　他不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进度也比平常慢了许多。看一看时间快到四点了，还是没什么回应。倒是草壁哲矢的铃声又响了。

　　“还要派人……警察到了吗？什么——不是听错了吧，会不会是鞭炮啊？”

　　云雀恭弥放下钢笔：“高川么？”

　　“是，”草壁哲矢紧皱着眉，好像没听懂对面说什么似的，“他说还要派人过去，有个女生想拉着别人一起跳楼……太乱了，警方一开始只接到报案说有个女孩子去拉架差点被掐死，没想到这个情况，紧急让人送充气垫去了。刚才又听到楼顶好像有枪声。您看——委员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工厂区废弃正是因为附近是学区，整体迁移去了更远的边郊，距离不算太远。云雀恭弥下了出租就冲进厂房之间，之前淤堵着的那些情绪都抛诸脑后。

　　草壁哲矢说的警情和草壁花音那句话交替回响着，他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未来的她之所以会觉得那只是小事，是因为他去帮忙了。

　　她是他教出来的，什么水平他最清楚，最起码也能和结城打个平手，怎么会差点被掐死？那群混混要不是真害怕了，又怎么会闹到报警的地步？还有后面那些她根本没提到的事——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一切苗头掐断了，那些事都没有机会发生，未来的她才认为可以轻松解决。

　　云雀恭弥循着前面此起彼伏的叫声找到人群，他们惊恐地散开一条道。混身是血的少女抓住另一个女孩，高高举起手里的刀，只差一点就要割破她的脖子。

　　十年后的草壁花音是什么样的人？

　　在草壁哲矢的护佑下远离并盛，风平浪静地长大。依旧正直热心，只是比少时多了些时间沉淀的柔和。而不是像这样——绝不是像这样——

　　他之前到底在想什么？不论未来怎么样，会因为担心他就跑去其他学校打架，因为害怕而向他求助，他所在意着、所喜欢着的……都是现在的草壁花音啊。

　　可是以后，她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起码不能像这样狠戾阴郁，不能让她把这一刀刺下去。真的责怪他迟到也好，冲动迁怒口不择言也好，既然她要把他和这些人归于一类，那就……

　　不要成为他。

　　##

　　草壁花音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肩膀被厚厚实实缠了绷带，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厉害。

　　房门没有合上，草壁结音似乎是在和谁通话，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暂时来不了……非常抱歉，但是我女儿现在情况特殊，您着急的话我再联络一下同事，尽快让他们跟您确认……”

　　这一个电话挂断又是另一个：“下周没办法报到了。医生说要好好调养……入队的事只能先搁置一下，麻烦您费心了……”

　　草壁结音接通最后一个电话，刚才还算平和的语气一下子恼怒非常：“你们又是从哪里拿到我的号码的？我说了无可奉告！你们凭什么写那种颠倒黑白的东西污蔑她？！

　　“什么真实调查——你们这么神通广大，不知道她也在医院治疗吗？她也是受害者啊！什么监控上是她逼得她跳楼……拿枪打伤人的是那个孩子吧！就因为她伤得更重、你们就可以把我女儿受到的伤害掩盖掉吗？就这样，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再这么歪曲事实我会考虑上诉……”

　　草壁结音挂断了，心力交瘁地叹一口气，推门进来。

　　“妈妈……”

　　草壁结音一怔，走到床头，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在她背后放上软垫：“还疼吗？有没有好一点？”

　　草壁花音小声问她：“由美怎么样了？”

　　“命保住了，医生说还要看恢复情况。”草壁结音没说实话，“花音……你现在别想这些了，要好好休息。”

　　她沉默一会儿，又问：“什么……报导？”

　　草壁结音不自然道，“没什么……你先喝点水，我去买粥。”

　　草壁花音点点头，等她出去了，才慢慢爬下床，蹲到垃圾桶旁。

　　她费力用没受伤的右手把里面揉皱了报纸展开，铺在地上，很快就找到了让草壁结音火冒三丈的原因。这记者效率惊人，除了昨天的事件以外，还挖出了她在学校里的事。就算模糊掉姓名班级，知情者也很容易能对上号。

　　楼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三个人清楚。作者缺失了只有他们知道的细节，大刀阔斧地整合拼凑，终于赶在第一时间发布了有关校园暴力的新闻。

　　真好笑，她成坏人了吗？

　　草壁花音正想再把报纸塞回去，草壁结音却捧着粥回来了。见她蹲在地上，面前还摊着报纸，脸色一变。

　　她放下粥碗疾步走过来，把报纸撕了再去扔进去，好像想生气，又忍住了扶她坐回床上。

　　“没什么好看的，这种胡说八道的东西……”

　　“不全是胡说八道。”草壁花音低声道，“我打架是真的，结社也是真的。对不起，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乖。可是我……”

　　她急速地喘息一下，才又开口。

　　“我没有霸凌。

　　“我没有欺负人，没有争抢地盘，我是想要帮他们的，结果变成现在这样……妈妈，我不甘心。”

　　“为什么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是想做好事，最后变成这样。为什么每一件事我都做不好，每一件事的结果都不好。是我的方法不对吗？遵守规矩和不遵守，好像没有什么差别。我到底是哪里不对？

　　草壁花音抬起头，执拗地盯着草壁结音，赌咒发誓一般哽咽道：“我不要做运动员了，我要去考警校。我一定要找到答案——到底怎么样才是正确的，怎么样才能达到我本来的目的。这次我没有做好，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做错了。

　　“我不要被这种事打倒，也不要这么放弃认输……妈妈，我真的不甘心。”

　　草壁结音一下红了眼圈，偏头抹一下眼泪，蹲下将她抱在怀里。

　　“新宿有警校，你和妈妈过去，在那里读完高中以后去考。”她摸摸她的发顶，又温声道，“我的女儿虽然笨拙了点，也没有那么聪明，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不管别人怎么说，妈妈都一定会相信你。”

　　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草壁结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草壁花音用力把眼泪憋回去，看着不远处的粥碗。

　　“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