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番外·逆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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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结束，草壁花音像往年一样申请了短期的学校住宿，每天除了打工就是窝在宿舍里。内山良平有时候训练完会来烧烤店里坐会，再和她一起走回学校。草壁花音拒绝了好几次，他理直气壮地反驳：“之前那些混混不知道还会不会来找你麻烦，两个人一起总比你一个人好吧。我还可以帮点忙。”
草壁花音翻一翻眼：“你除了跑步快，打架根本不行吧？要是我自己还能跑掉，带上你我还得分神。”
内山不介意她嘲讽，还是坚持送她。好在半个春假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有越来越厚的雪堆积起来，逐渐将整片地面都染成纯澈的白色。等打工的店铺也要关门休息了，草壁花音才早早结束了当天的工作，提前下班。内山照例送她回学校，一路上难得没说什么话，只听到雪片落在伞面上的扑簌轻响。
草壁花音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心事，本想问问，又觉得自己不擅长安慰别人。到宿舍门口该告别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试探着说了句：“你碰到什么事了吗？”
内山良平站在台阶下，心里的想法左右摇摆，几秒就变一次。眼看着雪越来越大了，他才总算鼓起勇气。
“我可能要出国了。”
他还是没直接告白，只飞速地把岸谷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问她：“如果申请审批通过，可能要一两年才能回来……你说我要不要去？”
草壁花音怔了几秒，理所当然地回答：“去啊，为什么不去？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可是——”
内山良平又刹住，但那些急于表达、急于让她知晓的情绪也无法掩藏。草壁花音触到他的眼神，心底一突。
之前忽略的端倪此刻都清晰起来，她一下子想不到怎么拒绝，有些语无伦次：“我，我觉得挺好的。内山你已经决定做职业运动员了吧，这么难得的机会如果不抓住可能就再也没有了。而且……而且……”
“而且草壁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草壁花音顿时语塞，抿一下唇，没否认。她有点不敢面对他，可内山良平却好像一下子放松了。
“你还记得成田那些人在公园里被打的事吧。其实那次我就想告白的，而且也已经想好了，如果你接受，我就不去国外了。但是……”
他顿了顿，又轻声道：“草壁追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答案了。那样的反应……就算你喜欢的不是我看到的那个人，我也不可能赢的，是不是？”
草壁花音不知道能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是我让你困扰了。”他比她坦然得多，还反过来安慰她，“不管怎么样我都算是尝试过了，至少没有遗憾。还有，其实我一直想说……”
少年略仰起头，透过重重雪幕，向着她大喊：“草壁你多笑一下吧！你笑起来很好看！”
酸涩的感觉一下子冲到鼻腔，呛得视线都模糊了一瞬。草壁花音慌忙低头，使劲眨了眨眼睛。
——你多笑一笑嘛。
同样的话她也说过。可她比内山要胆小得多，最重要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告诉他。
她缓慢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哽咽，才又抬起脸。
“我会的。”
草壁花音弯起嘴角，向他微笑起来。
“谢谢你内山。以后我会努力的。”
内山良平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转身打算离开。
其实再怎么劝说自己，还是会难过。这些天里他一直在想，如果是他早一点遇到草壁会怎么样呢？在发生那样的事之后，那个人有安慰她，有像他一样觉得心疼吗？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落下。天气预报说明天就要放晴，这将是新宿最后一场雪。等春假结束，他就会离开日本。以后能再见的机会恐怕少之又少，也可能他们再也不会见面。这段短暂的暗恋还没能传达就已经被判定失败了，真是……
好不甘心。
内山良平忽然折返回身。脚边踏起飞溅的雪粒，伞也掉在地上。他几步冲上台阶，用力拥抱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草壁花音，立刻又放开她，掉头冲入大雪里。
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刺痛，化掉的水珠沿着下颌流进衣领，很快再冻结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内山良平终于停下，耳膜因为寒冷和奔跑隐隐作痛。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他抹掉脸上的水，望着地面。
脚边是和他方向相反的鞋印。它们还没完全被覆盖，依稀看得出是从校门口延伸进来，然后拐进了旁边的绿化林。呼啸的风中似乎夹杂着奇怪的旋律，声线细幼得如同咿呀学语的孩子，不过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么几句，还不太清晰。他心不在焉地听着，捕捉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发音。
なみもり……
内山发了会儿呆，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词。回想了好一会儿，他猛得站直。
并盛。
草壁是从并盛来的。那这个声音——
是那天那个人！
雪片旋转着从他身侧经过，涌进已经萧索冷清的树林。歌声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循着脚印跑进林中，什么也没有找到。
内山良平愣愣站在树下，不确定刚才听到的是不是他的错觉。
会有这么多巧合吗，偏偏他就出现在那里，还打伤了埋伏着的家伙们。他是挂念着草壁的吧，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出现呢？
还有那天他露出的那种表情。当时他还不太明白，现在却突然理解了。那双眼睛里翻涌着的不只是惊讶，更多的是和今天的自己相似的情绪。
他也很……不甘心。
内山良平更想不通了。
为什么会因为看到他而有这种眼神？他们从来都没见过不是吗，就算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碰到，一般也不会觉得他和草壁有什么联系吧。他在不甘心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寒风不知疲倦，吹向逐渐冰冻起来的季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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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壁花音没什么借口再呆在学校，收拾了一下宿舍，决定回家。等公交时阔别已久的太阳从云层探出头，枝上屋檐，所有堆积着白雪的地方都反射出炫目的晶莹。到了目的地她从后门下来，草壁哲矢已经等在了站台。
她朝他点点头，算作打招呼，接着闷头朝家的方向走。草壁哲矢向身后挥一挥手，这才跟上去。等他们看不见影子了，停在街角的车终于发动。街景飞驰而过，还在假期中的孩子们聚集着玩耍，此起彼伏的笑闹声隔着玻璃传进车里。灰色路面偶尔会闪烁一些细碎的光，好像有人在地上洒落一把晶亮的钻石。那是侥幸逃脱清扫，却又开始融化的积雪。
副驾驶上的金发男人回过头来。
这次来新宿是因为里包恩组织了修学旅行，顺路就把草壁哲矢也送回家。每次他这位老师搞什么大活动都要脱层皮，现在结束了，终于能好好休息。迪诺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
“明天就可以回并盛了，到时候要打雪仗吗？”
坐在后座的少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不去。”
“不是已经变成传统了吗，只有里包恩刚到的那年你因为要处理校务没参加吧。”迪诺回想一下，又开始同情沢田纲吉，“后面每一年你们风纪委都把阿纲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当然，主要是恭弥一个人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得分最少的一队还得接受里包恩的“彭格列式惩罚”。好在打雪仗要分好几个队伍，阿纲也不总是最惨的那个——如果属下不幸全部“阵亡”，这个倒霉鬼很可能换成他自己。
迪诺完全忽略里包恩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事实：“你要是不参加，我说不定有机会赢啊……不过以前不是挺乐在其中的么，怎么今年就不想去了？”
“……”
云雀恭弥按下窗子，凛风霎时灌满了整个车厢。迪诺冻得一个哆嗦，崩溃地回身抗议：“你干什么啊！”
“我不喜欢下雪。”
回答的是前一个问题。
迪诺瑟缩着又围上围巾，敏锐地察觉他情绪不对，暗自琢磨一下就猜到了原因。但他知道这种事追问也没用。大多数人都是这样，除了自己，谁也没法打开那个牢固的结。
云雀恭弥望向窗外，雪后的空气比往常更干净清冽，连远处的电子屏都看得很清晰。字幕随着广告变个不停，不知是换到什么主题，他看到一个快速闪过的词语。但它刺目无比，消失后还牢牢印在视网膜上，引得他不自觉地笑一下，连自己都感觉得出其中的嘲讽。
「命运」。
未来明明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改变，有些事的结果却没什么差别。草壁花音依然会来到新宿，也依然会遇到内山良平，精准到连高二春假这个转折点都一分不差。它定好了开头和结局，然后随心所欲地把过程搅得天翻地覆。
真是好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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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沢田纲吉终于辛辛苦苦地考上大学，还没来得及休息多久就被里包恩踢去意大利学习处理家族事务，守护者们也一并随行，云雀恭弥照常单独行动。
半个月后里包恩了解情况，除了年纪尚小、权当过来玩的蓝波，其他人的交接都还算顺利，只有云部到现在还完全没动静。他倒也不着急——云属性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前任云守神出鬼没找不着人，后任又是个眼睛长头顶上听不进管教的个性。他本来就不指望他们能交接出什么成果，还不如让迪诺旁敲侧击。
于是比起彭格列城堡，加百罗涅反倒成了云雀恭弥的常驻地。何况本部那些人聚在一起成天吵吵嚷嚷，这里还能落个清净。
迪诺教学的方式没什么变化，边打边说，算是寓教于乐了。草壁哲矢和罗马里奥也已经习惯了上司在前面打架，他们在后面品酒的日常。有时候只是中场休息，他们干脆就坐着等下一场开始。完全结束了才该收拾收拾，该回家回家。只有一天打到兴头上差点砸了加百罗涅的首领办公室，两人才跑上前拦一拦。
罗马里奥让人把满地的碎玻璃碎砖块还有桌子碎片都收拾了，招呼草壁哲矢撤退。对方却打个稍等的手势跑到一边，接起了电话。没两分钟他忽然拔高嗓音，喊得整个办公室都听得清清楚楚：“退队？！警察？！”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捂住话筒朝他们抱歉地低个头，又回过去继续听，时不时应一声。最后挂了还一副震惊的样子，慢吞吞走回这里。
罗马里奥只以为是刚成立的风纪财团出了什么问题，马上关切地问了句。草壁哲矢摇摇头，不过脸色看起来比风纪财团出事儿好不到哪里去。
“是江口……”
“江口惠？”迪诺对这个姓氏有点印象，“花音以前那个朋友？”
他还意味深长地多问一句：“你们两还有联系？”
草壁哲矢有点不自然：“就……黑曜的时候留了下电话。本来也不熟，后来花音不是来新宿了吗……主要是为了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他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叹口气道：“她说花音去年就偷偷退了校队，前两天收到警校的录取通知了。她和她教练瞒着谁也没告诉，连江口都是才知道……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去考了，以后难道也真的要当警察吗？这么危险的工作……我还以为她之前是在气头上才这么说，以后会继续当运动员……”
迪诺察觉旁边人把玩着匣子的动作停顿了下，又追问几句：“你父母都同意了？没反对吗？或者……男朋友呢，不担心吗？”
太突兀了，但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先打探清楚再说。好在草壁哲矢光顾着一门心思发愁了，只顺着他的问题回答：“我爸是不同意，但是妈妈支持，他反对也没用。男友……倒是没有。江口说高中是有个田径队的男生追过她，不过她拒绝了，他就出国了……”
顺利套出情报，迪诺瞥一眼云雀恭弥。他盯着匣子上的花纹一动不动，好像要把它看出个洞似的。
不一样了。
不是他看到的那样。一年前的怨愤和嘲讽，如今看来才是最好笑的。命运狡猾地对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让他先入为主，以为已经猜到了结局。
迪诺示意罗马里奥和草壁哲矢退出办公室，自己也善解人意地给他留出空间。云雀恭弥收回匣子，炎炎夏日的不歇虫鸣中，想起的却是新宿的雪。
他早已经身处另一个故事了。这里还没有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番外·逆光（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