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教|18bg]逆光》Antaresys

117、番外·逆光（二）

　　有人说项，草壁花音这回没拒绝。内山良平像模像样地请她吃了顿饭算作答谢，还交换了联系方式——除了她看起来不太情愿以外，都还算顺利。不过饭桌上基本全无交流，她只偶尔回应一下，完全没有聊天的意思。

　　“上次比赛也看到草壁了，你是参加的哪一项？”

　　菜上了一半，少年试图开启话头。其实来之前他已经看过之前的赛事回放了，她拿了一千五百米的小组赛第一。决赛也跑到了第三，算是很不错的成绩。

　　“一千五。”

　　“跑得怎么样，最后有拿到名次吗？”

　　“没有。”

　　草壁花音言简意赅，说完就继续吃饭，一句都不多往外蹦。要不是知道她确实是在敷衍，内山简直怀疑自己点的是什么珍馐美食，多说一个字就会打扰她享用。

　　“那除了跑步，草壁平常还有什么其他爱好吗？”

　　“没有。”

　　“哦……我还以为会是格斗。上次看你的身手很好，是报了什么训练班吗？为什么会想到学这个啊？”

　　草壁花音终于把注意力从煎饺上挪开：“你不吃吗？饭要冷了。”

　　话题扯开得生硬极了，不过好歹也算是她主动说话。内山良平笑一下：“我们其实管得挺严的，上次偷吃了烧烤，今天就少吃点吧。”

　　“嗯，走职业的话是要控制。”

　　草壁花音表示理解。这下又引起了内山的兴趣，男生微微靠前了点，“草壁也清楚这些？”

　　“以前了解过。”

　　“现在不打算继续吗？草壁你跑得很好吧，总决赛季军诶。要是专业训练肯定会有更大突破的。”

　　草壁花音夹菜的动作一顿，瞟了他一眼。内山良平摸摸鼻子，发现自己暴露了提前摸底的事实，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啊，我实在是想找点话题……不是想冒犯你。”他双手合十，一闭眼，“对不起。”

　　“……”

　　她放下筷子，“没事。我吃饱了，你付钱吧。就算你还我人情了。”

　　内山连连应声，跑去付了账。分别时他朝她晃一下手机，“我还能联系你吗？岸谷教练说有时还会带你训练，可以一起。”

　　草壁花音习惯性要拒绝，又想起他是岸谷的得意学生，总这样没礼貌把关系闹僵不太好。最后模棱两可地回他：“再说吧。”

　　这在内山听来就算是肯定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她去找岸谷时总能碰上他，倒也慢慢熟悉起来。正如岸谷所说，内山在跑步上很有天赋，时不时能给她一点指导。有时他们偷偷聚餐来烧烤店，草壁花音还给个折扣。来往的次数多了，同队的男生忍不住揶揄内山：“你是不是想追她？”

　　“诶？”内山良平一怔，“我还没有想过这个……就是觉得交个朋友也挺好的。”

　　“这样啊。”队友一半是没听到八卦的失望，另一半又是放心，“不过也是，她看起来就不好追，而且谈恋爱吵架了你都不一定打得过她呢。我可不想在医院急诊室看见你。”

　　内山没好气地把他赶走，自己在更衣室的长凳坐下，开了网页想查一下明天的温度。思绪却还停在刚才的对话中，不知不觉在搜索栏里打下了草壁花音的名字。等反应过来，网页已经弹出了搜索结果。

　　“……我在干嘛啊。”

　　他自言自语着，本是想关掉页面，无意间却瞥到底下一条相关新闻。

　　鬼使神差的，他点开来。

　　##

　　第二天训练，岸谷发现内山良平一直心不在焉——这倒没什么稀奇的，青春期男生注意力不集中太正常了。休息时他把他叫过来，还没说什么，内山自己先开口了。

　　“教练……”

　　声音闷闷钝钝，像感冒了一样。

　　“怎么了？”

　　内山良平不说话了，吸一口气，又再全泄个干净。反复好几次岸谷终于没耐性了，“有话就说！”

　　“就是草壁——”少年急急脱口，“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但是网上看到一个新闻……”

　　虽然他说得颠三倒四，知情的岸谷却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以前不提是因为没必要，现在他们算是朋友，他觉得还是应该说明下：“那件事……”

　　内山良平根本没在听他讲话：“草壁是因为受过伤才放弃职业的吗？”

　　“……”

　　岸谷拿了瓶水给他：“那篇文章可是言之凿凿啊。”

　　“我不觉得草壁是这种人，新闻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少年闷声说，“我就是觉得有点……”

　　搜到新闻，顺藤摸瓜就找到了第一中学的学校论坛。当年的帖子早已石沉大海，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出来。事件爆发之后果然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帖子里还有几张照片——基本也都是收尾时拍摄的。坠楼的受害人已经被送上救护车，而车门前站着神情木然，满身是血的女孩。

　　他有点……心疼。

　　内山良平看着手里的水瓶，光线透过瓶身，在跑道上映出弯弯扭扭的金弧。昨天朋友调笑的话现在又浮现出来了，他想他确实是喜欢她的。

　　第一次见面还只是好奇，但是烧烤店的事情以后，他不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见她了吗？只是草壁好像从来没有什么表示，他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让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疏远了。

　　“伤没那么严重。她是自己放弃当运动员的。”岸谷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明年她应该就会退队，备考警校了。”

　　“警校？！”

　　内山比昨天看到新闻还要吃惊，“因、因为朋友的事？”

　　“算是吧。”

　　少年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岸谷看他一脸茫然，又提醒他：“别光注意别人。你自己呢？上周跟你说过了吧，明年有一个出国训练的机会，对职业生涯很有帮助。你要是决定去，春假结束就把申请表交上来。”

　　“……哦，好。”他今天好像什么事都迟钝得慢半拍，“我考虑一下，毕竟要去很久呢。”

　　等回来的时候，她都毕业了。

　　##

　　忽然多了这么一桩心事，一整个星期内山良平都过得心神不宁。周五一结训他就抄近路直奔烧烤店——其实就是公园树林里一条被踩出来的土道，直接连通了公园两头的训练中心和小吃街，省得从外绕。这还是草壁花音发现的，平常没什么人，他们都从这里走。

　　但路程才到一半，速度反而越来越慢了。一肚子想说的话理不出头绪，他开始数经过的树干。单数在心里念一句“告白”，双数又是“不告白”，简直像在演电视剧。数到第十二棵，前面传来落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内山良平抬头看，迎面走来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黑发少年。

　　目光交错的刹那，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点“惊讶”的意思。内山良平甚至是惊艳——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不是自夸，他自己在学校里也有“健气帅哥”这种评价，每次校草评选都还能凑个前五。但这个少年简直脱出了这种量级。他高且瘦，却不显弱气，直挺如拔节的劲竹。黑色短发垂落在额前，可碎发下的锐利双眼和微抿起的嘴唇都不似发丝那样“柔顺”，瞳仁的浅灰蓝色正像已经到来的凛凛冬天。

　　奇怪的是这样的气势，旁人恐怕都不敢多看几眼，可他肩上却栖着一只小鸟。他好像也不介意它这样大大咧咧地呆着。而且再过阵子就要开始下雪了，他却依然穿得很单薄。只一件外套，里面是白衬衫，衬衫上还有几点红色，那是……

　　血？？？

　　内山良平怀疑自己看错了，又不好意思上前问或者盯着他看个究竟。那少年倒是很不客气，视线在他脸上锁了很久，才在他们快擦肩而过的时候挪开。他甚至在那目光下出了一身冷汗，重重打了个喷嚏。

　　……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内山良平回头看一眼，少年已经不见影子了。他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让他注意，干脆不想，又快步朝树林那头赶去。结果没走几步又惊了一次——这回是惊吓了。

　　曾经在烧烤店遇见的那些□□躺得满地都是，他都没地方下脚。气若游丝的哀呼一声接着一声，有的人鼻青脸肿到看不出人样。旁边散乱的落叶上有些许血迹，他这下确定刚才经过的少年身上是货真价实的血了。

　　这些人……不会是来埋伏草壁的吧？不知道是不是惹到刚才那个人了，总之还好是被人揍了，不然草壁岂不是——

　　“……内山？”

　　树林外传来草壁花音迟疑的喊声，内山良平连忙绕开这一堆，跑到她旁边：“你没事吧草壁？”

　　“我能有什么事。”草壁花音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这群分不清鼻子眼睛的家伙，“你干的？”

　　“怎么可能！应该是他们埋伏你的时候又惹到别人，所以被打了。”

　　“你看到了？□□斗殴？”

　　“不是，我感觉……”

　　内山良平自己也不敢确定，“好像是一个人揍的。我只碰到一个男生过去，然后就看到这样了……”

　　草壁花音赞赏地啧一声，难得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这么厉害？这些人全上的话我也不一定打得过呢。长什么样，是附近学校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号人。”

　　“我不认识啦！”

　　酝酿了一天的情绪都被这事搅散了，告白好像也不是好时机——谁想对着一堆和尸体没差的东西表白啊？而且草壁花音的兴趣也完全转移到那家伙身上了，一副跃跃欲试、很想切磋一下的样子。内山良平颇觉无奈，讲起来也兴致缺缺。

　　“嗯……挺高的，跟我们差不多大……”

　　草壁花音打断他：“全日本都是这种高中生吧？”

　　“你听我说完。”内山被她一激，也不敷衍了，手还跟着比划，“黑发，这么高，还有……”

　　他想不出什么词能形容出少年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他身上那样凛冽的气息，最后只能病急乱投医，“有只鸟——”

　　他抓住这唯一能说清楚的点，“有只鸟呆在他肩膀上，一点都不怕人。你不知道，他看起来还挺不好惹的，它居然不怕……草壁？”

　　内山良平眼看着少女的脸色完全变了，恍惚地朝树林里走了一步，差点被地上的人绊倒。踉跄之后她好像又清醒了些，沿着小道上狂奔起来。

　　风声猎猎，落叶的碎响跟着脚步起伏。草壁花音几乎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小路一转眼就到了尽头。她穿出公园大门，猛地在马路边刹住。可四处车来车往，人声不绝，哪里也看不到那个身影。

　　没过一会儿内山也追了上来。他看到草壁花音惶然站着，却没有在看人群。她就像个走失迷路的小孩子，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他们认识以来，从没见过她有这样的表情。

　　内山良平突然后悔了。他刚才甚至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就开始后悔。而现在他知道了。

　　不该提那个人，不该说这些的。

　　“草壁……”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明不想说话，也不想问那个人到底是谁，但这些话好像脱离了控制，自己从嘴里冒出来。

　　“是你喜欢的人吗？”

　　草壁花音被什么烫到一样，倏地退了一步，才转头看着他。她还是有些茫然，眼神不知道应该聚焦在哪里。听到他的问话也半天没有反应，过了很久才摇了摇头。

　　“这里人太多了，应该不是他。”

　　新宿和并盛离那么远，他没什么理由过来吧。何况是她自己离开并盛的，两年多了，他们从来都没有联系过。事到如今，她还在想什么呢？

　　“是我想多了。”

　　草壁花音自嘲地笑笑，声音轻得好像只是为了说给自己听。

　　“他不会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