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剑》易彦孜

11、伯文

　　西芷的确是遇上了一户好人家，就在她被敏姜领着进入一间屋子时，便见着了坐在轮椅上，敏姜的哥哥。

　　雅致的房屋内，窗前帐幔轻垂，青铜虎头香炉里青烟袅袅。

　　一方长案。

　　一张古琴。

　　一室飘香。

　　案边搁着两把拐扙。

　　身着墨蓝色锦衣的男子端坐在案前，双手轻轻抚琴。

　　琴音深沉悠远却清和，优美的曲调里透着淡淡的忧伤。

　　男子温文尔雅，面目清俊。

　　他叫伯文，敏姜在进屋前便介绍了。

　　敏姜还说他性子好，待人温和，往后她若是嫁给他，日子定是顶好过的。

　　琴声止，伯文抬起头来，看着敏姜，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敏姜一改沿路凝重的神情，展颜一笑，欢脱的跑到伯文身边，搂着他的脖子看着西芷道：“哥，我给你带了一位姑娘来，你一定要好好看看。”

　　伯文早就将目光定睛在西芷的脸上。

　　此刻暮色已致，屋里的六盏铜灯照得满室通亮，灯火下，西芷那张精致的脸蛋上素净无妆，却不失风华。

　　伯文觉得她的眼睛最美，美得摄人心魂，令他窒息。

　　“哥哥，她叫西芷，她是我买……是我在路上遇上的，我与她一见如故，看她一人流落在外，无处可去，便把她给带回家了。”

　　敏姜对哥哥伯文的嗦嗦叨叨都是先前便与西芷通过气的。

　　“哥哥，你觉得她怎么样？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要不今夜里就成亲吧！”敏姜希望早些将生米煮成熟饭，这样西芷就能安生地呆在这里了。

　　但敏姜有些太着急了，成亲这两字把西芷吓了一跳。

　　“那，那个，我肚子饿了，还有我也好累，要不今夜里让我早些歇息吧！”西芷说罢，一转身便往屋外走。

　　伯文回过神来，刚刚敏姜的话，他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西芷刚走到屋外，便被拿着大刀的阿金给拦下了。

　　阿金压低声音厉声道：“西芷姑娘，你可别忘记你是被我家小姐用二千金给买下来的，我家小姐待你客气，没有让你为奴，这已是你莫大的福份了，还望姑娘不要辜负我家小姐一片心意。”

　　西芷扯唇笑笑：“阿金大哥可别误会，我没想过要逃走，我只是饿了。”她摸着肚皮，扁着嘴，“我真的饿了，想吃东西。”

　　“你当真只是饿了？”阿金虎着脸，有点不太相信。

　　西芷一脸傻笑着颔首：“嗯嗯嗯，我好饿。”

　　阿金指着屋子里面：“那你进去，小姐肯定也是饿了的，我让人把饭食一并给你送来。”

　　这时敏姜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西芷和阿金的交谈她听到一些，见阿金往膳房的方向跑去，她走到西芷面前，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西芷姑娘，肚子饿了吧！是我想得不周到，这个时辰了，回到家里就应该先用膳的。”

　　西芷微微一笑，摆手道：“无碍无碍！”敏姜的这般客气，令她有些不自在。

　　就像阿金说的，她可是被敏姜花了两千金给买来的。

　　即是买来的，就应该是奴。

　　敏姜让她成为这里的主子，这的确是她莫大的福分，自己理应珍惜。

　　可是……

　　“山里夜风凉，西芷姑娘，我们进去吧！我哥哥他人很好的，你不必拘瑾。”敏姜挽上她的手，这般亲热欢喜的模样，是真把她当嫂嫂了。

　　西芷随着敏姜进了屋，伯文已经拄着拐扙坐在了茶案边，端坐在席子上开始着手煮茶。

　　西芷看着他修长的侧身，心道如若不是伤了腿，该是多好的一位佳公子呀！

　　可惜呀可惜！天意弄人！

　　敏姜把西芷拉在茶案边的席子上盘坐下，位置就在伯文的旁边，西芷非常不自在。

　　莫名的，她有种犯罪的感觉，因为她想起了赵世。

　　伯文一直很沉默，不言不笑，只是默默的煮茶，喝茶，饭食上桌，他看着西芷和敏姜俩人吃。

　　他已经吃过。

　　夜深露重，用过晚膳后，敏姜给她安排了一间上房，与伯文所在的房间隔着一排屋子，这是伯文的安排。

　　房间里备好了沐浴水，崭新的衣裙鞋履，屋里器物皆是上品。

　　敏姜很用心，西芷的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了。

　　山里起了很大的夜风，她的耳朵太过于灵敏，觉得这山里树叶的沙沙声太吵闹，便用被子压住耳朵，才堪堪睡着。

　　她不知睡到几时，突被恶梦惊醒，梦里，，她成了高台上待宰的羔羊，琳琅阁的那些拍客各各执着剑似要将她剁成肉片。

　　脑子清醒后，她发现了不对劲，屋外有打杀声，鼻腔里是浓浓的烟味，令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好，这是着火了。

　　西芷翻身下床，睡前她为防万一，身上衣裳穿得很周全，所以下床后，直接奔到门前，拉开门跑了出去。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若不是她有着能夜视的双眼，又怎能找得着门。

　　开门后，她吓了一大跳，伯文和敏姜所住的那排木屋，和她所在前面的那排木屋，大火熊熊燃起，另有几间楼阁着火。

　　打杀的声音，就在大火之间。

　　她快步跑了过去，待她跑到大火跟前，竟发现无路可过。

　　顿步思量片刻，她想起自己好像是不畏火的，于是将手伸到火上一试，完全没有疼感，一如那夜她与赵世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烤狼肉一般。

　　就在这时，掌心中一股凉意划过四肢百骸，她周身散出在熔洞时出现的寒光来，将她的身体发肤完全笼罩。

　　她尝试着一脚踏入火里，没事！

　　于是，不再考虑，快步越过大火，她听到有一间房里传来呼救声，连忙跑了过去，徒手推开正在燃烧的门，在浓烟中看到是一位已被大火灼伤手臂皮肤的女奴，于是将这女奴救了出去。

　　接下来，又救下三位，二女一男，皆是这里侍奴。

　　“姑娘快去救公子吧！公子行动不便，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呜……”被救出的一位女侍奴哭道。

　　“别着急，我马上去救他。”

　　西芷一转身，朝着伯文所在的那排屋子跑去，但他那一整排火势已起，如果他真是深陷火海，定是已经没命了。

　　就在她刚跑到那排屋子的侧边时，便见到了打杀的场面。

　　竟是五位身着西戎人服饰的刺客在这里烧杀，阿金和敏姜俩人正与他们在撕杀。

　　敏姜似乎渐渐不敌。

　　就在敏姜被身后一人执剑刺上之时，西芷立即反应过来，手中一道剑芒朝那把剑劈过去，将那把剑生生地劈成两半。

　　敏姜闻声回头一看，竟是西芷救了她，她心中大喜，连忙冲西芷道：“快去找我哥。”

　　西芷一边与迎面而来的俩人打杀，一边问：“你哥在哪？”

　　敏姜一剑斩掉对杀的西戎人的脖子，侧头对西芷一脸担忧地道：“他不在屋里，我去找过，找不到他。”

　　西芷虽然武功招式平平，但她掌心中的剑芒出其不意，让对手摸不清头脑，不过几招，便杀了那两位西戎人。她脱身后，一转身便消失在熊熊大火中，只看到正在打杀的敏姜和阿金，还有几个西戎人目瞪口呆。

　　西戎人怔愣之际，阿金一剑下去，又灭了一个。

　　这个时候，西戎人只剩下一个，正在与敏姜对打，那人一见同伴都死了，他对敏姜一剑扫去，令敏姜后退几步，而后一转身，一溜烟便跑了。

　　阿金正要去追，敏姜喝止道：“别追了，赶紧去找我哥。”

　　伯文是西芷在大火浓烟中找到的，西芷用湿了水的被子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陷入昏迷。

　　好在敏姜懂医理，在她一番查探过后，终让人放下心来，人没事，就是得缓一会才能醒过来。

　　火最终被扑灭，西戎人闯进来的原因也被阿金查明。

　　是敏姜在犬丘城时，被西戎人给盯上，西戎人在她的马车底下装了一大布袋会漏的黑色泥粉，他们是跟着泥粉一路过来的。

　　敏姜为了大家的安危，决定连夜离开这里。

　　这次虽然西戎人并没有拿走什么东西，但因火势太大，所烧的又是主屋，待到明珠清理财物时，发现她的家当已所剩无几了。

　　敏姜决定散尽为数不多的家财，遣散家奴，包括一直在保护他们兄妹俩的阿金。

　　但阿金誓死也不肯走，非得随在他们的身边。

　　阿金是在少年时便随在敏姜的父亲身边，这么多年，他对这可怜的一家子已经非常有感情了，他不忍就这样放下他们兄妹俩，特别伯文还腿部有疾。

　　敏姜当初在这山里建房造舍时，曾在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处山谷建了几间木屋，里面用具一应俱全，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这个晚上，他们派上用场了。

　　好在有个安身之所，伯文在到木屋时，便醒了。

　　“哥，都是西芷姑娘救的你，如果没有她，你只怕……”敏姜忍着泪，下面的话却已是说不出声了。

　　伯文看着西芷那张干净娇美的脸上，一双剪水星眸淡定自若，他撑着手想要起身，敏姜连忙扶起。

　　他向西芷拱手道：“多谢西芷姑娘相救！”

　　西芷浅浅一笑，“不必客气，既见危难，又怎能见死不救！”

　　伯文环望着这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小木屋，闻着因潮湿而生的霉气，他将目光定睛在西芷脸上，缓缓道：“西芷姑娘，我见你气度不凡，定不是寻常人家出生，昨日又听小妹说你在琳琅阁是被困在铁笼中的，想必是遭了劫，受了骗，我想这个时候你的家人一定非常担心。眼下我们生活窘迫，怕是会亏了姑娘，不如今日里便放了姑娘走，好让你和家人团聚。”

　　西芷听着心中升起暖意，她看着敏姜道，“昨日幸得敏姜姑娘在琳琅阁救下我，还花去重金，所以我断断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弃你们而去的。”语气一顿，微微一叹，“其实我先前有失忆，并未记得自己有家人。”

　　伯文和敏姜同时脸露讶色。

　　敏姜好奇地问：“那姑娘你先前寄住哪里？”

　　西芷忽略掉熔洞一事，只简明扼要地道：“我醒来时便在西戎人所在的荒沙大漠，后在战场上遇到公子世，跟随他一道来到秦地。”

　　“公子世！秦地国君长子，亦是未来储君。”敏姜惊乎道。

　　在秦地，谁人不知公子世！

　　敏姜虽从未见过赵世，但光是听着别人说他多年来大战西戎人的战迹，便已是仰慕不已。

　　西芷颔首：“是，就是他。”她看着伯文和敏姜，心里忽生一念头，暗暗掂量一番，一脸正色地看着他们，“我看你们兄妹二人也是有才有能之人，昨夜在伯文公子屋里看到一张西戎的地图，还有一个排兵布阵的沙盘，更有一些似乎是自制的兵器，想必公子一定是在研究奇兵战术，制造兵器。公子既有如此才能，何不去公子世身边，以助他功克西戎。”

　　敏姜闻言眼神一亮，她看着哥哥，原本沉郁的面孔都有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