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剑》易彦孜

10、少年

　　张阁主看着池子里出价的少年，猜测到此人定是商贾人家。

　　现下商人属于贱民，是不能到包厢入坐的，但商人有的是钱财，能出两千金，也是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此次开拍的是个女人，还是位有杀气的女人，向来精明的商人，竟然会要这样一位女子，也确是奇事一桩。

　　张阁主遵循着只售货物，不问究竟的原则，没有多说别的话，这次能拍到两千金，完全出乎于意料之外，他心中甚喜，控制不住喜色，笑脸盈人地大声道：“两千金一次，两千金二次……”他目光朝四周扫视一眼，见没人再喊价，便知道这价落实了，“两千金三次。”他目光扫向敲锣定拍处，随着一声锣响，此次竞拍，一音定捶了。

　　西芷看着大池子里的少年，心里微微有些欣慰。

　　她觉得此少年神情虽冷漠，但没有杀气，也不似他人那般生得彪悍，说不定待他将自己领走时，可以寻个机会逃走。

　　这般想定，她心情也好了大半，心下开始盘算起脱逃之计。

　　少年带走西芷时，西芷双手被牢牢困住，由着少年身边的一位大汉押着上了一辆马车。

　　西芷觉得自己失算了，没想到少年身边还带着人。

　　马车内，西芷看着神色冷清，一言不发的少年，问道：“这位小公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旁边的大汉怒声道：“休要多言。”

　　少年柔声道：“阿金，不可无理，你赶紧给这位姑娘松绑。”

　　阿金一脸不放心地看着少年：“这样恐不妥，刚刚她可是斩了那人一条手臂的，万一她……”

　　少年目光坚定：“松绑便是。”

　　阿金无奈的叹了一声，开妈给西芷松绑。

　　西芷一脸不解地看着少年。

　　少年似乎知道西芷在想什么，他对西芷道：“姑娘，从此往后，你便是我家的人了，只要你在我家老老实实的，我自是不会亏待你。”

　　西芷认真地端看着面前的人：“你是女孩子？”

　　少女微微一征，没想到她一眼就将自己给瞧出来，扯扯唇角，轻笑一声道：“算你眼力好，猜对了，我就是女孩子。”

　　西芷好奇：“你一个女孩子，买我作甚？”默了一会，见她不说话，便蹙起眉头，故作凶样：“我可是会杀人的。”

　　少女神情肃然，开口道：“如果我们待你好，你会杀人吗？”

　　西芷愣住了，她没想到少女会如此说，看着少女眼中流露出真诚的眼神，她回想起了自她从熔洞里苏醒后的点点经历。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该要到哪里去，在碰到赵世后，又随着赵世来到这秦地，她原以为这辈子就赖着赵世了，就算赵世不要她，让她随在军中随便做点什么也好。

　　没想到世事难料，辗转中她被卖入琳琅阁，又被卖给这少女。

　　如今这少女说要待她好，那她该当如何？

　　“如果我们待你好，你会杀人吗？”少女又问。

　　“你为什么会选择我？”西芷反问。

　　“因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助，还有……”少女语气微微一顿，“还有善良。”

　　西芷看着她一脸真诚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此刻主动权一下子落在自己手上，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可是琳琅阁的货品。

　　“那你们会如何待我好？”她问。

　　“实话与你说了吧！这次我来琳琅阁，是要给我哥买个女人，好照顾他的余生。”少女道。

　　西芷默了片刻，脑子突然有些通透了，她哂笑道：“我就知道，好事是没有那么容易轮到我头上的。”

　　少女看着她，眉头微微拧起。

　　西芷：“你家这般富有，按正常来说，想进你家门的女子应该不少吧！”

　　少女微微叹气。

　　西芷：“所以说，你哥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才会让别的女子不好上门，而让你去买个女子来照顾他的余生。”

　　少女又是重重叹了声气，她微微颔首：“你很聪明，我哥的确是有些问题。”说到这里，她鼻子一抽，竟是红了眼圈，“去年冬天，西戎人到边境烧抢，我家惨遭劫难，父母惨死，我哥为了护我，被西戎人砍伤了腿，自此后便不能再行走。”

　　西芷见她眼泪都掉了下来，心软了下来，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日落时分，马车在城外西北方向的一处密林停下。

　　西芷看着这阴森森的密林，心里有点发怵。

　　“西芷姑娘，自我家遭劫后，我和我哥便变卖了家产，在这里隐居了下来。”

　　少女名叫敏姜，原是齐国人，儿时便随父母到秦地经商，后来便一直留在秦地。

　　西芷看着敏姜一脸的柔和，戒心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一路来，与敏姜话虽不多，但敏姜说的话却句句都像是掏心窝子的，不像是在骗她。

　　会选择在这密林里隐居，想必也是怕极了西戎人。

　　秦地离西戎近，一到冬天，西戎人便会到秦地边境烧杀抢掠，这些是跟着赵世回秦地时，千喜跟她说的。

　　密林中隐藏着一条小路，越过小路，视野慢慢变得开阔，西芷拔开马车上的帘子，看到的是青山碧水，还有一排排依山而建的楼阁院落。

　　当真是阔气呀！

　　相较于赵世所在的养马场，这里的环境真是要好太多了。

　　不过西芷并没有打算在这里留下来，虽然这姑娘花了二千金买下她，待她也十分客气，但她不想就这样呆在这里。

　　就算真如敏姜所说，他们能待她好，但那又如何！

　　她想弄明白自己的身世，还有，她想找到那个把她卖到这里的中年男子。

　　还有明珠！

　　她有种感觉，她被卖这事，与明珠脱不了干系。

　　她觉得人生在世，就是不能给别人欺负，所以她要回到养马场，找到明珠，搞明白这一切。

　　还有赵世！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一根弦似乎被轻轻地拔动，心跳都开始加速了。

　　心下有了这打算，她也只能在心底对敏姜说声抱歉了，她想待她找到机会离开这里，便找份事情做，把敏姜买她的两千金还给敏姜。

　　此时此刻，犬丘城的养马场，赵世的房间里，气氛冷凝。

　　明珠低着头，双手交握，她偷偷看着靠坐在床榻上的赵世，看着他眉梢眼角里染着的怒意，心虚和恐慌的情绪在她心底一点一点的高涨。

　　“别以为千喜替你瞒着，我就不知道你的所做所为。”赵世厉声道。

　　明珠沉默，她无话可说，只得把头再压低了一些。

　　“你若是还想留在我身边，就把西芷给我找回来，如若不能找回，那……”赵世眸色加深，语气加重，“你就离开这里。”

　　明珠抬脸看着赵世，心中的委屈油然而生，她只以为赵世骂她一通就算了，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样的狠话。

　　“大公子，你竟然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女人要把我赶走？”她僭越规矩，向赵世质问道。

　　赵世听着明珠这番控诉，突然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了，必竟，明珠是自小便随在他身边的。

　　他陷入了深思，他在想，自己为何会把西芷看得比明珠还重？

　　仅仅因为西芷是他的救命恩人吗？

　　“大公子，自我六岁父亲过世，他把我留在您的身边，我便没想过要离开您，可您现在竟然会把我赶走，呜……”明珠抹着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平常在士兵们面前表现出来的强势完全消散不见，她那委屈巴巴的模样，着实是令人觉得可怜。

　　赵世心底虽是软了，但表情一如铁铸般：“你去把西芷找回来，限你三日，三日内如若找不回，你便回王宫去呆着。”他觉得这样处理算是对得住她的父亲了。

　　养马场条件艰苦，明珠如果回王宫，不仅生活上会好许多，在生命安全上，更有保障。

　　明珠知道赵世是为了她好，但她不会离开赵世的，她吸了吸鼻子，抹净了脸上的眼泪，转瞬间脸上的委屈和柔弱不见，换来的是一脸的坚毅。

　　她挺直了脊背，朝赵世颔首道：“三日内，我必把西芷姑娘找回来。”说罢，一转身便迈步走出房门。

　　次日午时，明珠和千喜在一名私妓家中把卖了西芷的中年男人给逮了个正着。

　　这中年男人外号叫鬼奴，专门做着买卖人口的勾当。

　　明珠将鬼奴几下便打倒在地，她一脚踩在他的后背脊梁骨上，怒声道：“快说，你把她给卖给谁了？”

　　鬼奴哀嚎道：“明珠姑娘，我不过是没有分份子钱给你罢了，当初可是你说的不要钱财，只让我把她给卖了。”

　　明珠看了千喜一眼，神情很是尴尬，她将脚下力度加重，朝脚下人骂道：“你这狗奴，我是说让你把她给卖了，但我也说了，卖完后要告之我她的行踪，并且要将她卖给一户好人家，不许亏了她，可你按本姑娘所说的做了吗？”

　　说着手中鞭子抬起便要抽，鬼奴见状连忙求饶，“明珠姑娘大人有大量，别与小的一般计较。”

　　明珠收下鞭子，质问道：“那你说，你到底把她卖哪了？这两日你躲着不见我，定不是卖给好人家。”

　　鬼奴理亏，他压低声音道：“是是是，小的知错了，小的将那位姑娘卖给了琳琅阁，但小的也跟琳琅阁的老板说了，一定要给那位姑娘找户好人家。”

　　千喜问：“那找到好人家了吗？”

　　鬼奴：“我，我不知道。”

　　明珠一鞭抽上，鬼奴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