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不同怎么谈恋爱》桃灼灼

14、第 14 章

　　在夷光脸上的伤还没养好的时候，小中介就打来电话通知他，房主回国了。夷光被狐狸伤害的忧郁顿时一扫而空，他有些亢奋地拿出自己最贵的一身衣服——是他当年毕业找工作时咬着后槽牙买的西装，然而他后来也并没有找到工作。
　　他们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签合同的地点就定在小中介工作的稻田门店。

　　小中介即将卖出他人生第一套房，最近走路都带风。夷光一到，他便殷勤地为他介绍面前的男人：“这位张叔叔就是咱们房东，特地从美国赶回来的。”
　　夷光微笑着跟他握了握手，道了声“辛苦”，双方便坐下来谈价格。

　　其实在张叔叔回来之前，价格方面的事小中介都已经跟他沟通得差不多了，他们今天就是走个过场。夷光看中的房子是套七十平的小两居，不过房本上的面积就是实际使用面积，这是一点非常难得的。

　　长春里最近的成交价在七万五到八万五不等，这一套位置和楼层都不好，如果是正常房子，成交价大概在五百万出头的样子。张叔叔在回来之前显然是做好了功课的，他精明地对夷光笑了笑，道：“咱们小区的价格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呢，我也了解。小伙子，我看我跟你挺投缘的，就痛快点给你抹个零，五百万整怎么样？”

　　他一说这话，小中介和夷光全都愣住了。小中介赶紧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张叔叔，咱们说好的可不是这样啊。您这房子它跟别家的能一样吗？有人接手就不错了。您还这么坐地起价，我是没关系，您这一趟万一白跑了那多可惜啊。”

　　小中介这话说得不算客气，张叔叔却没介意，只是失望地往夷光那边瞥了一眼：“是吗？这些事他都知道的哦？”
　　小中介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他干笑一声：“可不是么，好几百万的房子，又不是大买白菜，当然得什么都打听清楚了。”

　　张叔叔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没再坚持了。他也知道自己这房子能卖出去就不错了，之后都十分配合，没再出幺蛾子。

　　最终这套房子以二百八十万的价格成交——地区指导价就是这水准，也不大可能做得更低了。双方对这个结果都挺满意，张叔叔感叹道：“唉，当年都说资本主义遍地黄金，我们这一代的人没有一个不梦想着要出去捞金的，好像去了就能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可是到头来谁知道，那资本主义的黄金还不如家里一套破房子值钱。”

　　夷光对这番充满年代感的抱怨无法感同身受，他笑了笑，道：“张叔叔，合同咱们也签了，趁着时间还早，不如一道去看看房子吧。”
　　张叔叔闻言脸立刻拉了下来，他不怎么自在地抽了抽嘴角：“我一下飞机就赶过来，实在累了，看房就算了吧。”

　　看房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夷光答应女鬼的事可不太好办。夷光笑了笑：“一道看看吧，您也帮我出出主意，看怎么装修省钱。要是预算还有剩呢，我这边就把税出了。”
　　因为这老男人出尔反尔，小中介也就忘了告诉他这边房产交易都是买家出税费。他这房子税费不多，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张叔叔眼睛亮了亮，思来想去还是咬牙答应了：“那行，看看就看看！”

　　这会儿正是饭点，夷光就叫着张叔叔和小中介一起，在小区附近的一家湘菜馆里吃了顿晚饭。小中介知道他们待会儿要去看房子，便早早找了个要整理合同的借口，吃完饭就开溜了。天刚刚擦黑，张叔叔和夷光一道站在饭店门口，夷光问他：“咱们是现在过去，还是明天再说？”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张叔叔勉强笑了笑：“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夷光才几天没来，这房子还是老样子，潮湿、阴冷、漆黑一片。张叔叔一进去就先打了个哆嗦，夷光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要知道，这儿虽然比外头冷一点，但是京华市八月的天怎么也冷不到发抖的地步。张叔叔掩饰地干笑一声：“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稍微凉一点就受不了了。”
　　夷光贴心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而后他们便在房子里慢慢转悠，东看看西看看，夷光间或还要观察张叔叔脸上的表情。他似乎有些怀念，可又带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夷光一边走，一边三句话不离房子：“……墙肯定得铲了重新刷一遍；吊顶呢？层高好像不太高；木地板还是瓷砖好？”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叔叔随口应着，有点心不在焉。这时，他们便走到了主卧，夷光伸手要去推门，张叔叔赶紧阻止他：“哎，这间就先不看了吧！”
　　可惜夷光动作太快，门已经推开了才疑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张叔叔已无暇回答他了；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他本能地觉得有一阵阴风席卷而来。
　　张叔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而一旁的夷光兀自兴奋着：“这户型真的好，两间卧室都不小。唔，这一整面墙都可以打成柜子，再放一张一米五的床……一米八吧，房子有了，万一什么时候就找着对象了呢？”
　　张叔叔勉强笑了笑：“都好，都好。”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阴风吹过，这一回更加真实了，他甚至能闻到那里头湿漉漉的血腥味。张叔叔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这一次可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他神经质地望向卧室的窗户，只见那扇窗户紧紧的闭着，一如当年前他刚刚离开的时候那样。

　　“张冲贤！你要把我们的房子卖了吗？”一个阴恻恻的女声质问道，好像远在天边，又似就在他耳边。
　　张冲贤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终于尖叫出声。

　　——夷光其实听见了，可他还是十分敬业地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模样，疑惑地扶住张冲贤的手臂：“张叔叔，张叔叔！您怎么了？”

　　地狱一般的幻象便这样结束在夷光的一句问话中，张冲贤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夷光茫然而焦急的目光。他一把握住夷光的手，喘息着说道：“这、这地方这地方不对劲，我们快走！”

　　夷光仿佛十分困惑，自言自语地咕哝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接着，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卧槽！这地方不会……完了完了，这可真是坑爹了，定金都交了，中介公司能不能给出啊？”

　　夷光这一连串的嘟囔终于点醒了梦中人，张冲贤终于恢复了理智。跟他刚到手的那区区十万块钱定金相比，他当然更想把房子卖了拿全款。张冲贤赶紧松开夷光的手，勉强笑了笑：“嗨，不关这房子的事儿，是我。我这两年心脏不太好，刚才晕了一下。”

　　夷光狐疑地点了点头：“心脏不好啊？您随身带着药呢吧。这可不是小事，我这两天听小区里遛弯的阿姨们说，之前这一片似乎死过一个老道，就是因为心脏的事。”
　　张冲贤顿时僵住了，他脸色灰败，似乎要钱还是要命这个哲学问题并不想给他选择的机会——它现在就快要了他的老命了。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时候张冲贤的心理防线已经离崩溃不远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再过一会儿，大车过路的声音就会响上大半夜。老式路灯的黄色光晕洒进窗子里，张冲贤忽然发现，在自己和那年轻人之间，居然凭空多出来一个影子！
　　张冲贤慢慢抬起头，只见一个苍白的年轻女人正含笑望着他。

　　张冲贤完全愣住了：“玉萍……玉萍？”
　　被叫做玉屏的女鬼平静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啊，你是来陪我了吗？”
　　张冲贤狠狠打了个抖：“不，不！放了我！”
　　玉萍温婉的脸蓦地扭曲：“放了你？可你当初怎么不放过我！我被困在这里，重复着我死去的那个晚上，日日夜夜。日日夜夜！”

　　鬼叫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张冲贤瘫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是我！不是，我没有像杀你！”
　　玉萍厉声道：“你没想杀我，又为什么要带道士来家里！”
　　张冲贤看起来已经完全崩溃了：“因为家里有鬼啊！”

　　夷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张叔叔这话拿去骗鬼，鬼都不信。他饶有兴味地看了玉萍一眼，却发现她居然迟疑了。夷光眼珠一转，忽地福至心灵了：难怪他总觉得玉萍在隐瞒些什么！
　　夷光突然插了一句：“所以说，你家是真的有一只老鬼，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