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弓》十方未名

6、第六章 督战首战

　　天大亮时，威虎军行进到距离营寨五十里处的尧关。
　　鹘部并未依照约战在六十里外等战，而是在两个时辰前偷袭尧关，刚好被威虎军先头精锐撞上，后又有萧烈大军将要开到，鹘部一击不成，很快退去，直退到尧关三十里外，再没有动作。
　　前方探子回报，此番鹘部主动挑衅，发精兵一万，骑兵两千，通传主将，胡禄瀚海没有出战，领头的是个唤作葛逻禄仁裕的小将，想来就是那个来头不小的“少年将军”。
　　“姓葛逻禄？莫不真是骨力裴罗的儿子？”萧烈有些摸不透鹘部的意思了。
　　方庄略略思索道：“骨力裴罗已知的儿子有十三个，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鹘部有收继婚制，前任汗王妻妾众多，骨力裴罗自己也不少，有一两个不为外人知的子嗣也不足为奇。”
　　右将军曾德建道：“就算是骨力裴罗的儿子，若没几分本事，能让胡禄瀚海那老贼听命于他？”
　　左先锋李让道：“若真是骨力裴罗的儿子，多少是个可汗王子，若是裴罗意属的储君，也不是不能让胡禄做小伏低，毕竟有君臣之别。”
　　曾德建犹怀疑：“说胡禄能屈能伸我信，但阵前都是精锐，老贼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舍得让个没上过战场的黄毛小儿领着他的嫡系送死？”
　　这话让李让也犹疑了。
　　萧烈道：“曾德建说得有理，万事小心为上。胡禄瀚海是鹘部南侵大统领，长居官职相当于兵马都元帅，军马指挥权仅次于天下兵马大元帅。葛逻禄骨力裴罗刚刚立朝，还未设立储君，虽然儿子众多，但都还没有大建军功，是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空置，胡禄瀚海相当于是鹘部当前实际上的最高兵马掌权人。这小将能让胡禄为他铺路，不会光来头大，定然有些本事，众将都需谨慎。”
　　“是！”
　　萧烈又道：“今天先看看情况，明天正式开打，郑智峰、李让打头阵，探探敌方虚实。尚不知那小将根底，一切稳打稳扎，不可鲁莽。”在阵前又稍稍调整布置，众将领命去了，只剩下萧烈和轩辕靖。

　　议事时轩辕靖几乎没有说话，全凭萧烈安排，一是他刚到营中尚不熟悉不好随意评判，二来也给足萧烈这个大帅面子。
　　众将走后，轩辕靖道：“在朝中时也听过胡禄瀚海其人，听闻是鹘部有名的猛将，萧帅与之对阵经年，以为此人如何？”轩辕靖作为太子，虽然博文广识，但对敌方的了解总不如前方将领多，是以向萧烈请教。
　　萧烈见太子下问，便讲解道：“胡禄瀚海的确是鹘部第一猛将，年轻时曾获鹘部第一勇士之称，悍猛可见一斑。他出身贫寒，十六岁应征入伍，战场上猛烈如拼命三郎，骁勇善战，为鹘部扩张屡建奇功。老汗王时胡禄就已晋升将军，后又辅佐轩辕奇立朝，获封爵位，赐婚昭仪郡主，是轩辕奇最倚重的心腹。”
　　轩辕靖道：“北疆部族历来向我大应称臣，轩辕奇也是世袭的藩王，从我大应皇姓，是太上皇义子，他敢自立为王登基称帝，想必这位大将出了不少力。”
　　“的确如此。”萧烈点头，又接着说，“轩辕奇立朝前，鹘部散成多个部落，回鹘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当年回鹘表面向我大应称臣，而时任回鹘边将的胡禄瀚海却一直骚扰我大应边境，幸得威虎军在明正公统领下从未松懈过防备，这才没出大事。轩辕奇立朝之初忙于统一部族，把胡禄召了回去，边境暂时平静了些日子，待他一统了整个北野，便又把胡禄放了回来，想来是要试探我大应实力，为南侵做准备。”
　　轩辕靖点头，思索片刻又道：“听闻四月的时候轩辕奇又召了胡禄瀚海回去，不知所谓为何？”
　　萧烈道：“具体原因不详，胡禄大约回去了两个月，排兵部署上没有什么变化。但今日来看，臣以为，也许与这一次来的小将有关。”
　　轩辕靖挑眉：“哦？那可要好好会一会这个少年将军。”
　　萧烈道：“胡禄瀚海本就难缠，再来个神秘小将军，此战变数颇多，臣当全力以赴，不堕我大应威名。”
　　轩辕靖道：“萧帅能征善战，相信由萧帅统领的威虎军，定能保我大应疆土。”
　　萧烈俯首称是：“臣肝脑涂地，不负皇恩。”又道，“明日将是一场恶仗，凶险难料，还请殿下允许臣随左右，以策万全。”
　　轩辕靖微微笑道：“我不会给萧帅添麻烦。”又有些感慨说，“朝中多劝我莫入险境，幕僚也诫我莫立危墙之下，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难得萧帅能允了我一同出战的不情之请，我要谢过萧帅。”说罢竟要对萧烈做个揖礼。
　　萧烈当即俯身还礼，倒也不慌张，只是道：“殿下来监军督战，极大鼓舞我军士气，臣要感激殿下才是。臣必保护殿下周全。”
　　轩辕靖摆摆手：“萧帅莫要高抬我！阵前瞬息万变，本王省得，其他就都仰仗萧帅了。本王期待一睹威虎军烈烈风采。”

　　翌日，两军对阵，轩辕靖与萧烈一道在侧面山上调度。
　　先锋李让、郑智锋领兵列阵，迅然有序，大显气势。两人都是而立左右年纪，入行伍多年，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
　　而鹘部，远远可以看见阵前一名银甲小将，身姿挺拔，也是虎虎生威。
　　“这就是那传言中的少年将军？看起来倒是颇为勇武。”萧烈放眼看去，不由赞了句。
　　杨英也在打量：“应当就是他，年纪轻轻，不知是否真是位少年英杰。”
　　萧烈等人的山头与双方对阵处直直而去相距大约一里，站在山岭上垂目而望，眼力好的恰能看见那小将身姿凛然、昂然立在鹘部阵前，恰似一只白鹤，颇为显眼。
　　“看样子是位好手。”萧烈道，目光稍稍沉了些。
　　轩辕靖也在看，笑了笑道：“看这位小将年纪尚轻，便是天赋英才，但只有这般年纪，和胡禄瀚海相比，应不足为惧。”
　　萧烈道：“探子回报他还带了一位江湖奇人，臣等尚不知其深浅，需小心为上。”
　　轩辕靖有些惊讶道：“哦？这倒确实要仔细些了。本王也曾听过江湖上一些能人异士的传闻，传得神乎其技。刀枪不入不说，甚至传言有些人能借天之力呼风唤雨，几乎都不是常人了。”轩辕靖说着却是笑了，“然而本王并不信。若说要借天之力，普天之下，唯有天子可行。那些个草莽所谓的神技，不过是借助天气气候来哄骗愚昧之人罢了。譬如借东风，不论借与不借，东风总归要来。”
　　萧烈也道：“殿下说得是，江湖多谣传，传着传着就邪乎了。江湖人士所谓奇门异术，的确只是据星象演算、或借助天气来制造些骇人场面。譬如在适当的时机借着总归会来的东风，火烧百里连营，看起来就能有如神助。借东风不是借，而是要归于推算计划。”
　　轩辕靖听明白了萧烈委婉的反驳，没有生气，而是认同地向众人笑道：“就是萧帅说的这个道理，自然之力虽无穷，但能利用者在少数，是以可称奇人。”
　　众人都称是。
　　阵前双方报上姓名后已经开打，轩辕靖问萧烈：“萧帅，当前出战的是哪位将军？”
　　萧烈看着战场回道：“是副将郑智峰。”
　　“战况如何？”
　　萧烈没有从战场收回目光，只是语气恭敬道：“暂时势均力敌，那小将的确有真本事，但论阵前经验，郑副将与左先锋李让还是高过他许多。”
　　双方短兵交接，硝尘弥漫，血腥四起。
　　轩辕靖是第一次亲临沙场，看金戈铁马，心中震撼，不由也生出壮阔豪情。面上虽还保持着太子的沉稳，但仔细看也难看出他神色紧绷，隐隐还透着点兴奋。
　　战场中，银甲小将很是勇猛，冲锋陷阵颇有气势，策马与郑智锋单挑，竟能打个相当，不单武艺不俗，看形状更不似个没上过战场的人。
　　萧烈看着银甲小将与郑智峰周旋，渐渐落了下风。但他马儿落脚之处，看似凌乱，却乱中有序，与他当前所处形势不太相符。萧烈心有疑虑，望望天边一片云彩，隐隐担忧：“胡禄瀚海绝非易与之辈，若真有擅用气象者，恐怕还有后招，不可恋战。”说罢喊传令兵过来。
　　还没等萧烈下令回防，战场中已有变化。那银甲小将看似落败，打马败走，鹘部兵卒也随他如流水般退去。郑智峰正斗至酣处，当即领军追击，李让助阵，两队人马趁胜而追，一时杀声震天。
　　萧烈看鹘部散沙般后退，忙向角鼓手喊道，“速速鸣金收兵！不可追击！”
　　这边角手鸣号后退，李、郑二人已追出三五里地，接近一处峡谷。前方鹘部仍在混乱撤退，李、郑二人虽有疑惑，但也遵从号令，只稍稍迟疑，便要领兵回返。
　　可就在这稍微迟疑间，天色乍地阴沉，狂风四起，飞沙走石，方圆十数里都陷入混沌。两军人马都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根本无法看清情况。
　　“萧帅，这是为何？！”轩辕靖厉声问，骤起的风沙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衣袖挡着才不至于张嘴就吃半嘴沙子。江宽江远死死把轩辕靖护在当中，但风沙实在太大，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萧烈没时间理会轩辕靖的质问，大声呼喊着传令兵，听到传令兵应答，萧烈急切吼道：“立刻传令曾德建、王祥后退，万不可进入峡谷！逸之，啸营探！其余人保护殿下！”萧烈抽剑出鞘，和江宽江远一道护着轩辕靖撤下山梁，往营地后退。
　　“前方将士怎么办？萧帅这是要弃先头部队于不顾？”轩辕靖见萧烈下令撤退喝问。
　　萧烈没有回答，只是对江宽道：“此地危机，不可久留，速速护送殿下回营！”又招呼杨英跟上。
　　号声还在继续，战场上依旧昏天黑地，好在威虎军后续部队已经稳定下来，迅速秩序后退。
　　尧关前风沙避日，与峡谷之间的几里路程什么都看不清，等风沙终于落定，哪里还有鹘部影子，而李让和郑智峰的先头部队也失去了踪迹，只剩下峡谷前狂风依旧卷个不断，仿佛永远不会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