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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明则已经在风雪里走了两个时辰,初始密密的雪粒子扑打在脸上啪啪地响,又麻又疼,再后来除了眼睛依然睁不开,其他部位早已失去了知觉。他的身体似乎沉入冰冷的水里,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烈火,一半冰凉一半火热令他全然忘记了身体上的痛,眼睛灼灼,似乎能将黑暗点亮。

      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何其之少,何劲不仅想抓他,更想直接要了他的命!为什么?

      东方发白的时候,雪终于停了,一夜疯狂的雪均匀地铺在地上、屋顶上,如月光一般皎洁宁静,尘埃落定。

      明则站在娘娘面前良久,最终下定决心推开脱了一半的庙门,老旧的门吱呀一声响,惊得里面好几声惊呼:“谁!”

      等鸡叫三遍之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映着天香楼柳红罗的红窗,红罗睡得不安宁,所以门外很轻的一声“笃笃”之后她就惊醒了:“谁?”翻身从床上起来,屏息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能红罗一人听到:“姑娘,老爷今早才回,说有急信给姑娘。”
      原来是县吏手书家的老仆。

      信很短,寥寥几笔向红罗透露了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王克宗被捕,已经马不停蹄被解至安吉,另外一个则是明则挟持何捕头意欲行凶,后受伤逃逸。

      红罗的帕子几乎被绞成一团,明止因为通匪被抓,而明止意欲挟持捕头,哪一个不是掉头的罪名?另外明止刚一收监,王克宗就落网了,如此也太巧了,红罗感觉到一张大网已经向他们张开了。

      冬雪终于开始落了,薛立仁看着院外银装素裹的世界,紧锁双眉,太平岁月里,风花雪月的旖旎心思早已是陈年往事。距离粥棚开张的日子不到三五日,安吉能够搜刮的富商乡绅见到他魂儿都快飞了,也不过才凑齐四区粥棚前三日的放粥量。粥棚维系不开,安定就别想了。到时候没有粮吃的百姓迟早要骚动起来。

      抚州周围郡县的县府已然遭遇了好几波的哄抢,西南、西北、东北各地流民纷纷揭杆,这天下陷入动荡已是大势所趋。

      “王克宗被捕”这消息来得太迟了。

      来人唤了好几声才将薛立仁从神思里拽出来,接着便见他揉了揉太阳穴,道:“明则抓到了吗?”
      “回大人,未曾抓到。”
      薛立仁的眼睛乌沉沉地,似笑非笑嘲弄地盯着来人看,来人只看了薛立仁一眼便羞愧地低头,再也不敢跟和他有眼神上的碰触。

      不过半日时间,王克宗已经被押到安吉,立刻被投入监牢,好巧不巧,就安在了明止的对面。

      进去最多不过两个时辰,牢头就得到消息,薛大人要提审王克宗。

      狱卒跟王克宗手上脚上上了沉重的镣铐,他走一步便哗啦一声响,然而他神态自若,还有余力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牢头一刀壳敲在他的头上,喝道:“老实点,不准东张西望!赶紧走!”

      王克宗回头死死地盯着牢头,嘴角慢慢浮出玩味的笑,凑到牢头跟前低语:“你会为刚才的行为付出代价!”任凭牢头将他的头敲得鲜血淋漓,也没有收回目光。

      薛立仁见到王克宗的时候,王克宗便如鬼魅一般顶着满脸的鲜血,映着灯火,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

      “你认识明止上人吗?”薛立仁单刀直入,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似面前的仅是一个死物。

      王克宗猜测过薛立仁见到他之后的各种反应,唯一没有设想到这种:“薛大人说那和尚?”举了举自己的断掌,道:“自然是认识的,烧成灰我也能够将他扒拉出来!”

      薛立仁心里腾出一阵厌恶,点点头:“嗯,你可以下去了。”吩咐左右:“带他下去。”

      众人愕然:“就这样?”

      薛立仁道:“恒山王克宗,身上共背负二百三十八条人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罪证确凿,判斩立决,立即打入死牢,不日问斩!”竟全然不按规矩办事,所谓的“证据确凿”更是无稽之谈,听得一干人愣怔当场,动也不敢动。

      薛立仁一声断喝:“还不动手!”

      王克宗的目中瞬间露出一丝惊疑,稍纵即逝,又稳住了正欲撅起的屁股,任由狱卒将他带走。薛立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王克宗几不可察的小动作,心内冷哼,问左右道:“何劲是否已经在外面了,让他进来吧。”

      何劲在外面,内心忐忑不安,王克宗被捕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时,他不敢表现得过于迫切,直待等到薛立仁提审王克宗才姗姗而来,没想到竟然被拦在了外面。他吃不准薛立仁此举的用意,心里似乎是猫爪挠心,表面上也不敢透露丝毫。

      终于等到狱卒让他进去,他毫不犹豫,大步流星地走入那深深的黑暗之中。

      又是万家灯火。

      明则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昨夜他躲躲藏藏,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潜入娘娘庙。庙里的一群乞丐将他全身湿透的衣服全扒了,又手忙脚乱地处理他的伤口,原本因为寒冷冻结的伤口遇热竟然又开始大量渗血。一群乞丐都慌了神。

      老乞丐卧在被窝里,镇定地指挥他们收集了一些干草烧成灰,将草灰洒在伤口上,总算给明则止了血,又给他喂了点干粮,任由他呼呼大睡。直到日暮时分,明则也没有醒。老乞丐一摸明则的额头,烫得吓人。
      思来想去,老乞丐叫起来身边的青年乞丐,道:“小喜,你帮爷爷跑个腿怎么样?”

      薛立仁见到何劲,说道:“王克宗审完了,何捕头想不想听听结果?”
      何劲心中犹疑,正在揣摩如何开口,又听薛立仁道:“何捕头暂不听也可,索性陪着本官听审上人,何如?”

      何劲不敢拒绝,拱手道:“属下听从大人吩咐。”

      二人一道施施然穿过幽暗的通道,牢房的门打开了,明止正盘坐在地下,依然保持静坐的姿势,见有来人,睁开了双目,起身走到了二人面前:“二位大人有礼。”

      薛立仁道:“明止,你昨日为何前去得月楼?为何会伤人?且将详情细细道来。本官面前,望你好自为之,别有侥幸之心,试图欺瞒。”

      明止双手合掌,将当日得月楼雅间的情状一一道来。

      薛立仁听完之后,目光闪烁:“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厮故意设计害你?”

      明止颔首:“是。”

      “他为何这么做?”薛立仁狐疑地看着明止,道:“即便是因为伤人将你收监,亦要不了你的性命。而他,稍有差池便命丧黄泉。可谓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如此得不偿失啊。你们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可知他是王克宗的内应。”

      明止道:“贫僧知道。”

      薛立仁惊疑:“王克宗此人狡诈多疑,你是如何探得这贼的行迹?”

      明止半晌未再说话,然后才道:“贫僧想和大人单独说话。”

      薛立仁朝着何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何劲身上的冷汗已经渗透了里衣,此刻连忙上前一步道:“大人不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薛立仁负手,淡淡道:“何捕头这是对你们家大人一点信心没有?”

      这句话见血封喉,立刻堵住了何劲的嘴,他不敢再反驳,急速转身退了出去。

      薛立仁道:“此刻你可以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吧。”

      明止便从天香楼说到了得月楼,将事情原委尽相告知。末了,又道:“大人若不信,可以找来安吉西市口的严二一问便知。”

      薛立仁道:“不用你说,你提到的这些人,本官自会亲自查证。”顿了顿,又道:“然则若你所说之事皆为事实,为何明则上人在得知你被捕之后迟迟不来求证,反而畏罪潜逃。”

      明止心中了然道:“此事约是因贫僧而起。”见薛立仁又要开口,忙道:“薛大人第一次在说到灾银被劫之后,贫僧就与师弟谈论过,赈灾银押送一事必是消息泄露所致,并且将疑点圈定在数人之中。或许这便误导了师弟。”

      薛立仁点点头道:“如此依然说不过去,为何明则上人单单认定本官是那泄露消息之人。”

      “这倒是那夜叉惹的祸。”明止接着便将夜叉逐煞气而食的习性、以及当日追着二人出了县衙,意外遇到王克宗进了天香楼,引起天香楼骚乱的事情给薛立仁恶补了一顿,继续补充道:“当时贫僧师兄弟二人被大壮施主误导,认为夜叉是在跟踪薛大人。现在由事实来看,当时夜叉扑得有可能是另有其人。”

      薛立仁的神色莫辩,缓缓地道:“谁?”

      何劲在外面等到里衣湿透,又等到外衣也湿了,薛大人终于缓缓走出了明止的牢房,来到他的跟前道:“何捕头,本官有事想与你说。不若,你跟本官一起家去,把盏言欢如何?”

      何劲的心慢慢沉到了底,仿似溺水的人,终于放弃了最后的希望,沉入了永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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