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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风云变(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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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木原明卿:“等会儿,她告诉你她住古罗崖?”
木原明卿:“是啊。”
我:“你信了?”
木原明卿:“当时信了,后来我一问隔壁的丁二娃,才知道古罗崖真的是个崖。”
我摇头:“你看看你,都在伽达定居了,也不多了解一下文化背景。”
木原明卿:“是啊,所以第二天我就去了古罗崖,山上的僧人告诉我,那是生死轮回地,方圆十里连只鸟都没有,劝我天黑前赶紧回去睡觉,我一听,只好下山,顺便去长水街看望姑娘和络绒兄。”
我挑眉:“感情你那几天看我,都是顺便,主要是去找那雪乔姑娘的。”
木原明卿连忙摇头:“第一天是,后来我主要是去山上采木的。”
我一个后仰投空,栽在了地上。
木原明卿告诉我:“我花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找到了纹路相似的木头,几夜未合眼,才将那朵不知名的花的筋络一一描绘出来。”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呢?”
木原明卿:“之后几天她也来找过我,我没提古罗崖的事,只以为她不愿告诉我罢了,那两三晚,她依然是深夜前来,轻声叩门,高兴就多同我说一会儿,困了就说会儿就走。”
“不得不说,我木原明卿虽自小马背上长大,是个粗人,不过我看得出来,她虽然总是笑得明媚,但并没有真的多开心。”
“她总说时间不多,让我一定要在七日之后拿给她,我问她原因,她又缄默不言,后来我就不问了。”
“直到最后,就是她来取簪的那一晚……”木原明卿手肘撑着桌子,捧着脸,定定望着远方,“那夜,我就坐在这里等着她来,但后来我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身前,当时我看了一眼窗外,天边鱼肚已泛白。”
我若有所思:“我懂了,她是神偷,采花大盗那种。”
“梅桑姑娘见解果然独到,”木原明卿看了我一眼,“我醒后,雪乔跟我说,她不再需要这根木簪了,她是专程过来同我道别的,我问她为何?她说他回来了,我问‘他’是谁?她说……”
木原明卿停顿了下来。
我替他着急:“她说什么?”
“她说……”木原明卿轻皱眉头,“不过一只来自戎国的爪牙,寄生在伽达的会发光的虫子,人人都认识他。”
突然听到“戎国”两个字,我脑中一阵闪电雷鸣,不禁有些呆愣恍惚。
“我当时的表情和你一样,”木原明卿用手指点了点我,“后来,我问雪乔以后还来吗?她说应该不会了,我又问她那我应该去哪儿找她,她说,古罗崖。”
我没说话。
“梅桑?”木原明卿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如梦初醒:“噢,噢,那个,后续呢?”
“没有后续了。”
闻言,我很疑惑:“所以,也就是说,两个星期前,有个美女突然半夜来访,要求定制一支木簪,自此之后,不定时深夜骚扰你,最后又告诉你不用做了,她改变主意了,还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住址。是这样吗?”
木原明卿闭着眼:“差不多,不过……”
“我就一个问题!”我拍了拍桌子,“她最后给你钱了吗?”
果不其然,木原明卿的脸上出现了大梦方醒的神情。
我:“那木簪呢?”
“我后来找过,找不到了。”木原明卿道。
我百感交集:“原以为是个单纯的苦情故事,没想到还披上了一层诈骗色彩,唉……人间险恶啊人心难测……”
“不,”木原明卿摇摇头,“她没有骗我,至少,在我的意识里,她没有骗我。”
我没听明白:“麻烦说得容易理解一点。”
“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吗?”他幽幽道,“我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假的,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
***
从边唐街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街上空无一人,天上月朗星稀,只有墙角巷尾,偶有野猫野狗出没。
我把手揣进袖口里,顺着风,晃晃悠悠地往回去的方向走。
一个身影提着灯笼匆匆从街口拐了过来,如同黑夜中出现的鬼魅。
我被当场撞翻。
“哎哟……”那人弓着腰,低声嘀咕起来,“这个点了,哪个不怕死的还在外面活动?”
我捂着头开口:“这位老哥,做人要讲道理,你不扶我,我可以不怪你,可你怪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话音刚落,尚来不及反应,那人一把把我扯到墙角边,黑夜中,星光灿烂,我感受得到,他一双眯眯眼里情绪波动。
几秒之后,我淡定开口:“我身上没钱,我发誓。”
他伸出食指放在我嘴唇中间:“古湿尼的人过来了。”
我一脸迷茫:“什么古湿尼?谁要过来?”
“快看,”他手指着灯火阑珊间,万盏烛光之外,一座遥遥山头之上。
我把眼珠子贴近他的手指:“什么?”
“神月宫里的护卫过来了,古湿尼的使节带着那些美人已经到伽达了。”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我着实听不太懂,只好努力看着他的指尖指的方向。
西域的夜晚一如既往的清透,我伸着脖子,极力远眺,隐隐看到那百里之外的山上,星火点点,似有黑影攒动。再仔细听,几条横街外,确有马蹄嗒嗒,有人过来了。
空中明月皎皎,整个伽达古城一览无遗。
那山头远在白云之巅,遥遥对着绮云北峰,正好俯瞰着整个伽达古城。
我开口:“那山如何了?是神月宫带着美人过来了还是护卫带着使节来了?”
那人闻言,很是惊异地看着我:“你竟不知?”
我:“知晓何物?”
“一看你便自外地而来,过来做生意也要多关心国家大事,”那人看着我,耐心解释,“那便是神月山,山顶上便是美丽的神月宫,里面住着的,便是西蕃尊贵的王。。”
我:“了解了,下一个。”
“你不了解,每年这个时候,正好是邻国古湿尼派使节纳贡朝拜的日子,伽达向来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许任何人出入,如若见到古湿尼的队伍,便会受到严厉惩罚。”
我若有所思:“一个邻国的使节携礼而来,王却下令不许国民相迎,倒是有点意思。”
“相传,这是古湿尼的一贯风格,王这是尊重他们。”
“如若不幸撞见,当作何惩罚?”
那人道:“那些人,大多被罚去古城管理局做事,没几天放出来,回来之后一问三不知,而有一些去了神月宫,再没回来,所以,至今无人知晓古湿尼使节的风采究竟何样?”
“难怪街上不见人影,连个乞丐都看不到,”我话锋一转,“不过,大哥为何独独跑出来了?”
“都知道古湿尼的使节向来都是深夜而来,但我这干巡夜快捕的,天天上夜班上习惯了,不小心就忘了。”
我:“既然如此,那你赶紧回去吧。”
那人忧愁万分:“你不知,我家便是正南街方向,我现在过去,怕是要与那些护卫士兵正面相迎。”
“原来如此,大哥尽职尽责,忠于职守,着实很感人,”我拍拍他肩,“夜已深了,我看我还是早点回去泡脚算了,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我飞快地朝着巷子深处奔去。许久之后,再次抬头,星月迷离,神月宫殿之下,整个伽达古城宛如一个巨大玉色的瓷碗,遥对月光,像一个迷人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