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禅榻，泊于浮华》太岁与我

35、风云变（九）

　　“她那晚果然来了，还是身披乌发，一袭青衣……和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美，我都不知她何时进了进来，梦中惊醒时，她已在身前，眼中带着薄雾……”
　　“她说她住在古罗崖，可是，梅桑姑娘，我后来去过，古罗崖是没有人家的！”
　　“…………”
　　清列的酒香在我鼻尖蔓延开来，我捧着白玉壶，颤巍巍地又满上一壶。玉液倾泄而下，在杯盏中发出悦耳的声响，细抿一口，耳鼻舌身意，满是醇香。在木原明卿的碎碎念中，我眯着眼，急吼吼地举着杯子就要往嘴里灌，这时空中一只手抽走了我的杯子，我只好举着沉重的脑袋，双眼迷离地看着木原明卿，他也看着我，表情无奈。
　　“梅桑姑娘，你在听吗？”
　　我撑直身子，连连点头：“在听在听，讲到哪儿了来着……噢对，你说你遇到一个女鬼，半夜，呃，半夜跑来找你聊天，还找你做簪子……然后，然后……”
　　木原明卿叹了口气：“姑娘，明卿还是送你回去吧。”
　　神志陡然清晰，我连忙坐直：“我错了，我这次认真听。”
　　木原明卿摇头不已。
　　我解释：“之所以睡着，是因为你把上山采木的过程讲得太多了，真的，那些木材名不用说给我听的。”
　　木原明卿否认：“你之所以睡着，是因为你在喝酒。”
　　我赶紧把酒盖盖上：“不喝了不喝了。”
　　木原明卿：“除非你把酒倒了，我就接着讲。”
　　我一把抱过酒坛：“不好吧，为了偷这酒我费了不少劲儿呢。”
　　木原明卿眉毛抬高：“偷？！”
　　我捶胸顿足，自扇嘴巴：“说错了，买的。”
　　三分钟后，我在木原明卿责备的眼神下灰溜溜地抱着酒坛将酒尽数洒了出去。
　　我心如刀割，眼泪汪汪望着木原明卿：“你看，我的诚意很足了，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这几天都干些啥了吧。”
　　木原明卿看着我：“这些事我讲给你，你就当个笑话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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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两周以前。
　　那几天生意很好，店里都是女孩子，经常嬉笑打闹，到了晚上，我头便有些疼，于是早早歇下了。
　　我也不知我睡了多久，只知道被敲门声惊醒睁眼的时候，月亮便挂在窗台上。我披衣起身，开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雪乔。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松松垮垮地倚在门边，长发在风中飘散，是沉香木的香味。她笑着问我：“小师傅，你这儿能做簪子吗？”
　　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即使是在雅龙，或是整个西域。她的皮肤不似常见的麦色，苍白如雪。眼睛如同森林里的小鹿，笑起来就像是高山上的雪莲，迷人极了。
　　一瞬间我不知是被迷了心，还是刚醒脑子不清醒，鬼使神差间，没有任何防范，便放她进了屋。她进屋后，笑盈盈地从发髻上取下一根木簪递给我：“你看看这个。”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发簪，木头材质，带着一丝陈旧古老的香味，簪尾雕刻着一朵奇怪的花，簪身上刻着一串我不懂的符号。说实话，簪子本身造型做工都很一般，唯独那木头纹路和香味…………我反正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木头。
　　我说：“这簪子很特别。”
　　她摇头：“不，对我来说很特别，对你们来说很普通。”
　　我询问：“姑娘要做一样的？”
　　她挑着眼看着我：“当然不可能一样，但一定要像。”
　　我手捧着木簪，不禁轻笑。
　　她突然靠近，身上那股古老静谧的香味也随之而来：“他们都说，你是西域最好的匠人。”
　　我心中一惊，后退道：“明卿愧不敢当。”
　　她娇笑起来，眼中烛火飘摇：“我的时间不多，你一定要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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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木原明卿：“然后呢？”
　　木原明卿：“她就走了。”
　　我很疑惑：“为什么不上去骚扰她，噢不，搭讪呢？”
　　木原明卿转过身：“我没有……”
　　我打断他：“别否认，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人家了，不然为何有我在面前，你居然还说她是你见过最漂亮的女子？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一听就有问题。”
　　木原明卿：“…………”
　　我诚心诚意道：“下次记得多留人家一会儿，第一印象很重要，你表现得太……没有亮点了。”
　　好一会儿，木原明卿都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他才道：“第二晚，她又来了，和上次一样，在月色撩人的深夜，再次叩门。”
　　…………
　　―――――――――（再次来自木原明卿视角的分割线）―――――――――
　　那晚，我才不过将将躺下，月亮浮上窗头的时候，微不可闻的“笃笃”声在耳畔响起。我似乎心里早已等着这一刻，匆忙跑下楼开了门。
　　果真是她，踏着月色而来，看着我，脸上的笑千娇百媚。
　　我：“姑娘……不会是来取物的吧？”
　　她进了屋，旁若无人地坐在桌上：“自然不是，我只是无聊，漫漫长夜，我是来找人聊天的。”
　　我心里很奇怪：“姑娘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她换了个姿势，半躺在桌上：“小师傅，你是在撵我走吗？”
　　抬头，她正弯着眼看着我，我突然耳朵发热，矢口否认：“当然不！我最近其实也失眠。”
　　她问：“为何而失眠？”
　　我道：“为姑娘。”
　　她咯咯笑起来。
　　我解释：“是为姑娘这木簪，上头这雕花我问遍了边唐街所有的姑娘们，没人认得。”
　　她啧啧：“你这个人……罢了，这花，你自然不认得，西域没有这种花。”
　　我道：“那难怪了，上面的字，也不是西域的字，对吧？”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你这人，好奇心真严重。”
　　我赧然：“任何事物皆有魂，它有它的落拓故事，我这个人，描形也描神，无魂，自然也无神，我做不好。”
　　她突然沉默了下来，半响一声轻笑：“你这个人，真有点意思……只是，它没什么稀罕，也不需要魂，因为它的主人从来就没有魂。”
　　我：“…………”
　　她从桌上下来：“罢了，突然有点困了，我要走了。”
　　我：“姑娘，这三更半夜，你往哪儿走？”
　　她转头：“不远，就在古罗崖。”
　　我当时没听过这个地方，以为是个客栈的名字。
　　临出门槛，她忽然停住，开口：“他们都说，你是整个西域最好的匠人，我觉得他们说得对。”
　　我讪讪：“姑娘说笑了。”
　　“我叫雪乔，”她回头，“七天后，我来取簪，我只有这么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