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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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窗外电闪雷鸣，风狂雨急。屋内燃了一盏灯火，干爽又温暖。
玉离经去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功夫，敬天怀已经用内力将周身烘干了。重新分宾主落座，沏两杯香茗，二人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浓香的热茶由口入喉，驱散了一身湿冷。
“敬掌门怎会突然来德风古道？”玉离经双眸被暖茶氤氲着，脸上红润地含着笑，“吾还在等千相佐的传讯。”
他是随口问的，未料敬天怀未随即回答。玉离经反思自己哪里说错了的功夫，敬天怀沉吟着道：“前番与主事别得仓促，所以觉得无论如何也应再来面见。”
“呃……”
玉离经忍不住闪目瞧了瞧他。这，这不就和“我想见你”一个意思？这让心怀他念的人听了，很容易误会啊！
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敬天怀也在回想自己破解剑阵后，听到千朝雨说“玉主事很关切”时的心情。为何要来？这一趟德风古道，本不是必须的。
思绪被玉离经的温言浅语打断了：“吾很欢喜……前番与今次，吾很欢喜。”
前番指的是……敬天怀道：“吾尚不及劝主事，过饮伤身，还请节制。”
玉离经有些不好意思，却又爽快地笑了：“吾等敬掌门这句话等了十几日，到底没错过。”
“嗯。”这个，是抱怨吧？这回轮到敬天怀反思：自己很像是刻板说教的人么？
……
玉离经将灯挑得更明了些，座椅往前移了移，开始告知敬天怀关于八部众的情报，以及其他门派的动向。
敬天怀认真听着，并将自己途中听闻的各种传言说出，以兹印证。
相识以来，他们还从未有过如此促膝长谈。话题虽不离儒门同道，但扩展的内容多了起来。玉离经发现敬天怀有了点变化，少了点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也不再似往日拘束。尽管这种微不可见，仍是令人欣喜，也不禁好奇，在尊祖剑阵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敬天怀终于领悟到尊祖临终的意念时，也终于领悟了尊祖的剑道。
它在某些方面否定了天衣无缝的守拙态度，将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灌于其中，由一己之力泽被天下，最终唱响悠悠苍天，曷此其极的末路挽歌。
最开始入阵时他想得差了。尊祖最后的意念不是绝望，是行道孤独仍尽力而为之无悔。
那份悲凉是尊祖之自悼，广陵散从今绝矣的悲怆情绪，作为后人，他不必照单全收。但突破守拙释放锋芒，却是有价值的感悟。亦联想到前次曾去拜访昊正五道，匆匆一面，皇儒无上破例指点他。
“你太谨慎了。”皇儒对他很温和，不知是否在他身上看见老友的影子。“过于拘束会成为你之阻碍，放松一些。”
——最终结果，他算是，继承了尊祖剑道的一半吧。
虽然只有一半，仍足以获得剑阵之认可，毕竟剑道无穷，而人生境遇，总要亲自体味。
“敬掌门，吾有一不情之请。”玉离经道。
“请讲。”
“你既在剑道突破，可否与吾切磋一番？”
敬天怀稍一想猜到缘由：“玉主事天资卓越，想必天衣无缝已修至顶峰了。”突破瓶颈需要机缘，玉离经是想借此机会提升自己。
“虽然作为儒门主事有修上之方，但天衣无缝吾也不想放弃。”玉离经道，“还请不吝赐教。”
“客套了。现在么？”
“何必着急？待晴好也不迟。”玉离经趁机留人，这雨少说还要下三五日，下雨天留客天，可不能浪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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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风古道今夏的雨确实太多了，有传言是因末日灾变将至，上天示警。儒门不相信虚无缥缈的预言，但这雨确实与海上气候变化脱不了干系，某种程度上与八岐邪神有关，且不是好兆头。
仁宇明圣最近安稳，天邪八部众似乎没有针对东海岸的计划。敬天怀因此在德风古道客居下来，帮忙顾守龙首。
虽然知道玉离经热情，但这种被热情招待的程度……敬天怀反思，是不是自己对主宾关系的理解太冷淡了？
玉离经将他的客房安排到与自己最近的房间，会邀请他共进早、中、晚三餐，有时还有下午茶。餐食是大厨房统一做的并无例外，但他偶尔赞了一句玉离经私藏的茶叶醇香，再来时玉离经就以此茶招待，弄得敬天怀直悔失言，决心谨慎修口——毕竟那茶价值不菲。
既承盛情，不可无以报，敬天怀便顺手将德风古道的文务都做了。儒门各脉事务大体相同，不费什么精力，玉离经只道“实在委屈敬掌门”，但表情上笑得很开心。
作为儒门士子，玉离经颇有情调。
纵然强敌环伺，不时出去救助百姓，或者帮助正道同僚，但回到自己居住的一方天地时，他总能调整成隐居般的闲适状态。
读书，习字，打棋谱，或者拈着回程顺路在集市上买的点心有一口没一口。主事的窗户常年敞开着，众人远远行过，望见那盏明亮灯火，习惯性多瞧几眼，有了某种牵连一般。
敬天怀打着伞从外面回来，沿着碎石子的小径，走过玉离经窗下。
窗外新栽了两株芭蕉，经由连日雨水滋润，叶子油亮欲滴，在一众蔫头蔫脑的绿植中格外吸引人。沙沙雨声中传来一声低颤的音调，良久不绝，亦不闻续曲。
敬天怀不由得向窗户里看去。窗框内，壁上挂剑，鼎炉焚香，玉离经一手支颐，一手按着桌上琴，良久随手挑了根弦，古琴特有的深沉乐音荡响，久久萦绕。
拨弦三两声，阵阵芭蕉雨。这种意境，可以入画了。
敬天怀出神了半晌，才想起悄悄离开，脚步方迈出，屋里人打开门扉，招呼他：“敬掌门。”
敬天怀便停步与他见礼，玉离经打量了他身上几眼，诚恳道：“辛苦了。”
连日降雨引起河水暴涨，河堤溃决，儒门众人皆出动，帮助百姓加固堤防。在泥水里忙了一日，当然讲不得什么形象，敬天怀衣摆沾满泥污，雪白的袖口也都是泥点。玉离经今日外出探听八部众消息，倒没有他这么狼狈。
“应为之事。”敬天怀应了一声，算是回答那句辛苦，便打算告辞。
玉离经下阶来拉住他衣袖：“且慢，敬掌门你，没有换洗的衣服吧？”
“嗯？”敬天怀微怔，他来德风古道，未预料住这么久，自然也没带任何用品。衣服脏了洗洗用内力烘干了继续穿就是，习武之人，讲究不了许多。
“吾早就想说，敬掌门在德风古道，不该这么委屈。”玉离经何时开始对牵他衣袖这个动作驾轻就熟了，偏生这动作让人难以拒绝，只得跟到了门口。
玉离经回屋里拿过一个大包裹，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怀里：“吾令人做了一套新衣，还有一件披风，毕竟要入秋了，你原本的衣服有些单薄。”
敬天怀道：“主事，这种小事，无需你操烦。”
玉离经摇头而笑，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不妨告诉敬掌门，昊正五道各位尊驾的日常用度都是吾准备的，你认为皇儒尊驾会理这些事？”
呃……确实不会。敬天怀就不再推辞，道了声谢，接过包裹。
目送他撑着伞，抱着包裹，在雨雾里渐渐行远。玉离经独自站了许久，方回到屋里坐下，手指重新按在琴弦上。
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心已动却只能循规蹈矩维持友情界限，这种感觉，备受折磨。
前日他见御钧衡对凤儒尊驾逡巡不进，很是认真鼓励了一番，御钧衡满面尴尬的模样十分有趣，但回想自家心事，真是半斤八两不好笑人。
玉离经手指划过琴弦，拨出几声无规律的高低音。
该如何做呢……
拖磨无益，曲线示好也不可行。仁宇路途遥遥，难得见面，想慢慢培养感情更不现实。但若当真表白，他实在没勇气——对方可是敬掌门啊。
想想那句“你是在消遣我吗”，他现在还觉得脸红。
只好用点心机了……玉离经将琴推到一旁，取过案上纸笔，挽袖研墨。
敬天怀回到自己房间，将包裹打开。
里面果然有整套衣服，甚至包括鞋袜，样式完全依他身上这件制作，让敬天怀舒了口气，他还担心会做得太繁琐——玉离经的服饰就很复杂，作为主事需有威仪，他就不需要了。
换下湿透的衣服，将新衣服穿上试了试。肩领袖腰无不妥帖合身，如量身订做一般。心中默默再谢了玉离经的细致入微，打开包裹里的那件披风。
呃，这件……
颜色和款式都没问题，但，这个足有拳头大小的毛球，有什么寓意？
除了看起来挺暖和之外……
受人之赠，当以诚待之。敬天怀盯着披风瞧了半晌，还是拿起来仔细地穿在身上，主事盛情，不可辜负。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