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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8、
      什么是儒?
      什么是儒剑?
      虚缈中浮现出的问题,老套,却无可回避。若在过去,敬天怀立刻就能给出答案:儒剑之道,在仁在守。
      但是在这黑暗,浑浊,腐朽中渗透着暴虐,恶意满盈的剑意之中,勾勒出了死亡腥红的轮廓。
      仁与守,是掌控局势,居于上位者才能展现的风度,是儒对于不敌者的慈悲,而当面对绝对压倒性的敌人,儒剑的真谛,还是仁和守吗?
      怀疑在有些时候等同于自我革新,种子一旦种下,墨守的信仰被崩解,开创之苗生根发芽,终于与剑阵起了应和。
      意念破开一切污浊血腥的磨砺与阻碍,直冲入最深处。浓烈剑意里,久远前那道儒影缓缓成形。剑在他手中运转,由初时稳健藏锋,渐而锋芒毕露,初时坚忍余裕,渐而毫无保留,一意倾泻。由缓转急,由稳转狂,已失中庸之心,却寻得置之死地而不计后果的决然快意。
      ——和悲凉。
      谁传广陵散,但哭邙山骨。
      一瞬光照灵台,恍然晓悟,这是……定要找一个形容的话,竟似,魏晋遗风?
      真难以置信,尊祖一生奉行中正剑道,克己复礼,临终留下的,却是如此慷慨悲歌。
      思念及此,运转近百个时辰的剑阵忽然凝滞,一切混乱复归原位,等待传承者最终的彻悟。

      ******
      细雨之中,玉离经未打伞,站在“天衣无缝”石碑前,端详着石碑上四个遒劲大字。
      他习练天衣无缝,虽与敬天怀对战中窥见新境界,数月间更上一层楼,但终究到了瓶颈。如同在井壁攀爬,好不容易攀到顶,出口却被石板封死,想推开也使不上力气。
      再加上近日心浮气躁,总有阴影盘旋心头。自慕灵风回来十日,德风古道连下了十日雨,有时瓢泼大雨,有时像现在一样点点滴滴。积水险些淹了低洼处的房屋,小径上花瓣零落了满地,绿树都耷拉着叶子,有气无力地往下滴水——而天仍不见放晴。
      薄薄的雨雾里,玉离经盯着石碑上的四字。一道古朴剑痕自中央划下,将字剖作两分。这是尊祖的剑痕,据说他当年留痕于此,为供后人参详,习得“天衣无缝”之精髓。但玉离经总觉得,这四字字形割裂而笔意连贯,就仿佛分立的德风古道与仁宇明圣,虽然微妙地互相礼敬、疏远着,终归一脉传承,是割不断的渊源。
      他便又想到敬天怀。
      ……无法不想。听慕灵风说,她给千朝雨留下联络方式,如果敬掌门安然破阵,要第一时间传讯。但是现在第十日了,毫无消息。
      云忘归他们都开始担心了,德风古道的气氛一路降至冰点。玉离经坐不安席,决定到昊正无上殿去求教皇儒尊驾,得到的结果却更糟。

      玉离经向前走了一步,手指抚过石碑上蜿蜒的剑痕。
      他告诫自己,应该对敬掌门有信心。自相识以来,敬天怀从不失礼,从无惊慌失措,也从未令人失望,曾经觉得过分刻板是缺点,现在却成了他值得信任的美德。
      要相信,又忍不住担心,思绪一旦进入困境,就开始原地打转。越想越觉得往日接触太少,距离太远,错失了许多机会。越觉得此番凶险,而自己困守枯等,必将抱憾终身。
      玉离经深吸一口气,突然下定决心,转身往外走。他必须亲自去。就算帮不上忙,也比坐困愁城好得多。
      却在此时,天边闷雷滚滚,雨忽然下大了,串珠成线,在瞬间淋湿了周身。也在此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玉主事?”
      玉离经好似被钉住了一般,牢牢地站住了。

      敬天怀就站在他身后。
      视野里这道身影,依然站得端正笔直,手里撑着把深色的雨伞,伞下一双眼睛认真望来,冷静的目光。
      像反衬风雨与心海的震荡般,他沉稳得好似一壁山岩,让人恍惚觉得就算这雨下到世界尽头去,他还是这个模样。
      见玉离经凝立着不言不动,倾盆大雨一会儿就将他浇得湿透,敬天怀诧异地抬了下眉头,快步走过来,将伞举过他头顶。
      “玉主事?”
      玉离经晃然回神,清浅笑了下。
      “……敬掌门啊。”
      一道闪电划过来,接着是响亮的雷声。雨猛烈敲击着薄薄的油伞,成串成串的水线顺着伞沿往下落。
      敬天怀轻轻拉了一把玉离经,试图用伞将他全部遮住,不防玉离经好似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向他靠过来。
      “主事,——!”
      敬天怀话说了一半,猛然卡住,因为玉离经已经顺势伸手将他抱住了。似无意却又似极认真的,在他耳边吐出气息:
      “敬掌门没事真是……太好了!”
      雨水接连不断地落着,风卷着不同角度扑了他们满身。玉离经全身的水汽透过这一抱更是都传递了过来,但那句话微颤的尾音,裹着十二分的诚恳,终究燃烧成了一点暖意。
      敬天怀惊讶到僵硬的表情,也随着这点暖意,慢慢舒缓。连慎恒之都没有这种反应,玉离经的性情还真是——
      “吾无事。令主事担心了?”
      玉离经肩头微动了动,没放手。敬天怀只能看到他湿透的长发紧紧贴着衣服,便将伞倾了些,为他挡着斜雨,语气里带了点提醒:“主事,你……”
      玉离经松手,退开了点,只这么一会儿,他已变得神采焕然,眼里隐隐闪动着小计策得逞的光,连雨声都盖不住他音调里的轻快:“抱歉,吾失态了。敬掌门能顺利突破尊祖剑阵,吾太欢喜,恭喜你。”
      敬天怀觉得还是恢复正轨比较习惯,颔首:“多谢。”
      玉离经注目他身上,隐见新生的气质,比之前多了些凌厉:“敬掌门寻得了尊祖佩剑?那么尊祖剑道,你也已继承了?”
      “吾确实寻到了尊祖佩剑。但尊祖剑道,吾只继承了一半。”
      “怎样讲?”
      “以后再详谈吧。”
      “也好,需请你描述得详细一些。”玉离经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皇儒尊驾将那剑阵描述得很严重,吾还以为……还好,敬掌门的能力,果真不会令人失望。”
      “你去问了皇儒尊驾?”敬天怀注意到其他重点,“入昊正五道要闯关,主事,何必呢?”
      “哈,吾现在也觉得不值。”
      玉离经微笑着,轻轻拉着敬天怀持伞的手臂转身:“是吾不对,这么大雨却在此站了许久,害敬掌门衣服都湿了,请进屋再叙吧。”

      ******
      一个时辰之前。
      “主事,找吾做什么?”昊正无上殿里,皇儒隐在护身光罩里,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
      “想请教皇儒尊驾,方御衡尊祖的事情。”
      “这么泛泛,具体哪件?”
      “剑阵。”
      “哼。”皇儒鼻子里哼出一声,“担心敬天怀?”
      “尊驾——”
      “担心也没用。方御衡临终究竟参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吾若早得到消息,也不会让他自尽。倒是你,知道仁宇明圣与德风古道的关系吗?”
      “同为尊祖所创,尊祖为平东方战乱而设仁宇。”
      “谁问你这,吾是讲,仁宇明圣据守东海岸,不可有失,如果出了事,你要选个可靠的人去接任。”
      玉离经一怔,只觉压抑不住音调里的颤抖:“尊驾!”如果连皇儒都没信心,那……
      皇儒沉默一会,硬邦邦地道:“你当绝艺是那么好继承!方御衡脾气刚强,又是被邪染以后,又没人能指点敬天怀。总要早准备!”
      “吾……知道了。”
      玉离经深施一礼,没再说什么,转身退出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昊正无上殿外,问侠凭走出来:“老大,你吓唬主事做什么?”
      护身光罩里发出不满意的声音:“没大没小还爱抱怨,看见他就生气——什么吓唬他,吾哪有?”
      “哈,没啦,没啦。”

      ==========
      “谁传广陵散,但哭邙山骨。”出自李白诗,本意是悼亡别人,用在这里想表达一种自哀自悼的心情,如同“慨当以慷忧思难忘”的感觉。就……不知道能不能意会(。)

      2017的年终岁尾终于让离经抱到了敬掌门,开森(喂)
      新年就要来啦,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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