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雾废文》喝茶的垂耳兔

12、第十二章

　　早晨，六点半，野岭。

　　野岭顾名思义常年无人问津的林子，说是野岭并不贴切，因为多是长满半人高野草的大片大片的小山坡，可能因为这地方从很早之前就是烂葬岗的原因，这里的野草长得总比别的地方茂盛，疯长的速度前所未有。

　　一个四季的轮回走完，这地方都迎不来几个活人，从远处看，野岭遥遥可见，一大片的枯草枝夹杂着从草根漫上来的绿意，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气森森。

　　沈商信铁了心要找到姚祥丢掉的那个包，不仅带来大量的人手，甚至弄了两条警犬，万大路被杨悦一弄下车，绊着腿走到沈商信身边。这天刚进春季，冬季末端的寒风还是不肯轻易妥协退走，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沈商信压下被风吹起来的衣摆，对万大路说：“你瞧瞧看，姚祥那晚是从哪个方向进去的。”

　　万大路被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眯着一双不大睁得开的眼睛，一边看一边用手比划着，沈商信也不催他，踩着新旧掺半的小草远远观望野岭。

　　白天的野岭看起来人畜无害，晚上的野岭怕是没这么安全。

　　“他是从那边进去的。”万大路指着和他们站着的地方南辕北辙的方向说。

　　沈商信顺着方向看去，他们这边是刚出城进野岭最近的地方，为什么姚祥要大费周章的从那边进？难道说野岭这地方还真的有古怪？可惜，他弯腰掐了根嫩草放进嘴里，这次没带容续过来。他其实对容续的特长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

　　“带路。”

　　万大路一走，后面带来的人也都亦步亦随的往野岭前进，杨悦一本来跟在万大路身后，等走到野岭边上，就要跟着万大路走进野岭时，被沈商信拉住，杨悦一看着沈商信，沈商信让她到自己后面。

　　队里可就这么一个女队员，就算表面看起来更偏向男人，但也是队里的国宝。

　　“你能确定姚祥那晚走到哪里吗？”沈商信边走边用手里的树枝把两边的枯草枝打断，后面跟上来的人便踩着枯草枝走，渐渐的在进入野岭上走出一条路来，万大路因没有得到足够的睡眠，大脑转动的略显迟钝。

　　“大概能确定，警官，你们都带狗了，还怕什么？”

　　沈商信瞟了眼跟在后面吐着舌头看起来十分敬业的警犬，哪怕带着警犬，他还是会担心找不到姚祥丢掉的东西，这片地方看起来不大，走起来却格外费劲，他很想知道姚祥在黑夜没有灯的情况下，是怎么安然无恙的走进来的。

　　他并不担心姚祥把东西烧了，野岭这地方遍地杂草，天干物燥杂草晒得足以星火燎原，姚祥的脑瓜子不至于想到用火烧这个蠢办法，比起烧东西不成，反把漫山遍野的枯草点燃来说，丢掉或者挖坑埋掉更安全。

　　跟着万大路走了十几分钟后，沈商信回头望着已经看不到大路，被他们新走出来的路，不免有些不安，他几步追上走在前面已经气喘吁吁的万大路。

　　“野岭有湖吗？”

　　“湖？”万大路一愣，指着野岭的东边说，“那边，有个小湖，据说是天上掉下的石头砸出来的坑。”

　　“去那看看。”沈商信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除了丢掉或者挖坑埋掉，把东西坠上重物，丢进水里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B市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四周被各个市环绕，身处内陆，不靠近海岸边，如果靠近海岸边，这些东西怕是不好打捞了。

　　万大路有些为难，望了望小湖所在的东边，又看了看他们所在的西边，哭都哭不出来，他扭头哭丧着脸看着沈商信，“一定要去那边吗？”

　　沈商信定定的看着他，“你觉得呢？”

　　姚祥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空荡荡的房间里忽然传出水滴入瓷盆的滴答滴答声，明明他们已经把整个房间都搬空，只剩下他屁股底下坐着的铐着他的椅子，他抬头看向水滴声，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多了个瓷盆，瓷盆上有一根细细的水管。

　　水管的一头正缓慢的像滴眼药水似的滴着水，那一滴水非要等水滴承受不住水管流出的水量才肯恋恋不舍的滴入瓷瓶。

　　姚祥的视线极好，能清楚的看见水管滴水的整个过程，一滴两滴三滴……

　　姚祥的喉咙紧了紧，他的眉头皱起来，双颊的肌肉不自然的动着，越不想看滴水，眼睛越控制不住的落在上面，他的神经跟着绷紧，好似心脏跳动的速度也跟着水滴滴入瓷盆的速度同步，越看越焦躁。

　　盛绽掐着时间等，等里面的姚祥受不了大喊，等来等去，姚祥一直咬牙沉默，能看出他的内心很纠结矛盾，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但他愣是一声不吭。盛绽对姚祥的硬气略赞赏，但姚祥是个重要突破口，如果姚祥难办，他们的案子也就跟着难办。

　　“还是一句话不说？”杜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盛绽身后，盛绽摇头，杜修拍拍他的肩膀，揉着困倦的双眼，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盛绽，“你看看里面的照片，都是我刚弄出来的，或许有用。”

　　盛绽接过文件袋，厚厚一打的照片，他一张一张的翻着，翻到最后看着原本浑身漆黑隐藏完美的人蜕变成足以站到镁光灯下不用美颜就能示众的人，很是吃惊，他点着照片问，“这人……”

　　“容续去查了，等沈队找回姚祥丢的东西，应该可以撬开他的嘴。”杜修说，“我去泡杯咖啡，这人的伪装手段很高超，明显特别训练过。专挑偏僻的地方走，还很注意监控问题，如果不是我紧盯着查，根本找不到人。”

　　“他最后进的这个地方有点眼熟。”盛绽拿着那张带有大厦门口的照片说，大厦门口有个长方形的小型喷泉，喷泉池下方摆着三排花色不同的小盆栽，上方是升旗台，三杆旗杆挂着旗帜鲜明的三面旗子。

　　“那地方就是前边那片中央商务区里最高那栋大厦。”端着速溶咖啡回来的杜修说，“容续认出来的。”

　　“创古今集团？”盛绽捏着照片，关于沙彦的死冥冥之中似乎有些头绪，但是这些头绪不能说明杀人凶手到底是谁，他把照片收起来，转身看向审讯室里双手抱头的姚祥，打开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最关键的人就是姚祥。

　　但这个人拒不交代。实属难办中的难办。

　　“何桐珏呢？”盛绽问 。

　　杜修喝下整杯香味过头，口感差劲的咖啡，眨着一双困顿的眼睛茫然的问，“谁？”

　　盛绽这才想起杜修一直在二楼，根本没见过何桐珏，他垫脚四处张望，没有看见人，他记得何桐珏跟着来这里，然后呢？然后他就不知道了，没注意何桐珏之后的去向。这人生地不熟的场地，人能跑哪里去呢？

　　顶楼天台。

　　容续递给何桐珏一杯水，他走到一排排的盆栽前，拎起喷壶浇水，何桐珏凝视着他的动作，被他动作间的小心刷了个新观。

　　何桐珏是个很直的人，直到没朋友，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从来不过脑子就会顺溜出口，也没想过问的问题是不是会被别人回答，总之是畅所欲言。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石头做的人。”何桐珏转着手里的杯子，“除了长得像个人，其他都不像人。”

　　容续浇完所有盆栽的水，熟练的展开遮阳布，何桐珏的话只让他侧目一视，一个字都没说。

　　“师父让你有时间回去一趟。”何桐珏又说。

　　“没空。”容续说。

　　何桐珏想到他们现在棘手的案子，对容续说的没空也稍稍理解，容续是编制在队的刑侦人员，不可能随心所欲的自由来去。

　　“过段时间我也会成为特案队的一员。”何桐珏的没话找话修炼成神，容续不想和这个脑子只和胃沟通的人多说话，没给何桐珏任何回答转身下了楼，时间把握的刚好，刚到楼下，他要查的资料接踵而至。

　　太阳迫不及待的从地平线上一跃而出，时间跟着跳过。万大路带着沈商信等人走到东边小湖时已经筋疲力尽，瘫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大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好在已经到地方，沈商信也不需要万大路再说什么。

　　沈商信围着小湖走了一圈，说是小湖，其实不过是个三十来步就能走到一圈的水洼，小湖的深度看起来很深，一眼望不到底，沈商信从旁边折下一根比较长的草枝，踩着步子往小湖里试水。

　　一根草枝下水，水没过沈商信的手，还是没到底，看来这小湖挺深，他把草枝拎上来，比对着自己的身高，那根草枝加上他手，实测来看，深度已经到他的腰部。

　　他丢开手里的草枝，扬声问，“带下水的家伙了吗？”

　　“带了。”跟在沈商信身边的小伙子说，沈商信没想到他们把工具带的这么齐全，欣喜之余颇感庆幸，为他们省去不少时间。沈商信套上橡胶裤，接过杨悦一递过来的长杆，再次探水。

　　这次到了底，沈商信把长杆往自己身上一量，刚到胸腹之间，有了他提供的数据，带来工具的人纷纷套上橡胶裤，下水打捞。

　　万大路看沈商信要往水里趟，也顾不得自己四肢无力手脚发软，连绊带跌的跑到湖边，拉住沈商信，苦口婆心的劝说，“你和他们说，别下去。”

　　沈商信已经踩进水里一只脚，听见万大路的话，回头看他，“怎么？”

　　杨悦一在旁边也疑惑的看着万大路。

　　万大路吞吞吐吐的说，“不是迷信，野岭这地方以前是死人聚集地，经常出些解释不清楚的事情，连带这小湖都邪气的不行。”

　　“发生过什么邪气的事情？”沈商信想这个小湖或许曾经淹死过人，这么深的水有拎不清的二傻子下来游水，水性不好溺水而亡也实属正常，没想到万大路说的事情和他想得截然不同。

　　万大路小声说，“无论是会水的，还是不会水的，到这小湖里那统统都是送死的命，有人请大师来看过，大师说这地方邪阴作祟，是个死阵，谁进谁死。”

　　沈商信回头看已经下水的人，低头去看深不见底的小湖，都到了这一步，不弄个明白，他心有不甘，但是万大路说的煞有其事，他不能拿人命不当事。

　　“那边几个，先别下水。”沈商信扬声道。“都先上岸。”

　　“这小湖里连个鱼都没有，没有人知道这小湖有多少年没干过，但就是没见过这里有过鱼。”万大路继续说，“都说这小湖有问题，我们平时根本不上这边来。”

　　沈商信想就是因为根本不上这边来，所以姚祥把东西丢进小湖里的可能性才更大，小湖的恶性传说让他不能真的让人下水打捞，但总会有办法证明小湖里有没有他需要的东西。

　　“带警犬去附近搜索。”沈商信说，“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容续把查到的资料发给杜修，杜修看完不禁发出赞叹，“这人的经历真是漂亮的不行，年纪轻轻就坐上总经理秘书，不知道多少人巴结他。”

　　“可能就是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奢望。”容续说。

　　杜修不是很明白的看着容续，容续说完这句颇有深意的话，又问，“豪华别墅的录像看完了吗？”

　　杜修点点头，“和谭音音交代的一样，外卖的小哥也问过了。她的确是六点多回到别墅，十点多点过外卖，然后就是第二天才出门，之后几天录像都有她出入的身影，按照沙彦的死亡时间来看，谭音音不是凶手。”

　　容续的目光落在杜修放在桌上的照片上，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凶手是否也在惶惶不得终日呢？

　　“沈队，你看这个。”来人递给沈商信一包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东西，沈商信接过仔细看了半晌，笑了，纵使湖里下不得，岸上总归还是有些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