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雾废文》喝茶的垂耳兔

11、第十一章

　　审完谭音音的沈商信像脱了层皮，他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杨悦一拿着资料犹豫不定，刚从杜修那看完录像的容续见状直接从她手里拿过资料，杨悦一一看是容续，识趣的去忙别的事情。

　　容续拿着资料走到沈商信旁边，将资料轻轻放在桌子上，看着在审讯室里抽烟的谭音音，沈商信睁开眼瞟了他一眼，拿过资料扫了个遍，那间小屋里所有的衣服都被验证是番茄酱或者是动物血，并没有想象中的人血。

　　他可以想到杨悦一去拿检验结果的时候，遭遇到了什么样的待遇，没发现人血算是件很令人欣慰的事情。

　　“她有交代什么？”看沈商信松了口气的样子，容续忽然问。

　　沈商信把笔录推给他，容续接过略过一遍，沉默不语，他没想过年少时的偶像在近距离接触后，会是那么的不堪。或许因为命运的不公，生活的羁绊让谭音音不得不这么选择吧？他只能做出相对能接受的解释，不知在蒙蔽自己还是安慰自己。

　　“现在就看盛绽能不能把姚祥带回来了。”沈商信喃喃地说。

　　盛绽带着何桐珏来到巷子口，巷口的路灯果然如万大路说的被人打得稀巴烂，连带着旁边的监控都没能免遭其害。从巷口瞻望，这个巷子像个会吃人的怪物，等着人自投罗网。凌晨四点半，走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只听见起此彼伏的狗叫声层叠而起，盛绽带人逐渐靠近姚祥家。

　　身边只留下何桐珏，带来的其他人已经把姚祥家包围，只等姚祥狗急跳墙实施抓捕。何桐珏沉默不语的模样格外惹人注视，来的一路上盛绽问过他很多句，他一句都不搭，像个只会听不会说的哑巴。

　　盛绽凑近他低声说，“你觉得姚祥在家吗？”

　　何桐珏偏开头，被盛绽猛然靠近弄的很不自在，他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显然不愿意和盛绽多有语言沟通，盛绽也不在意，一边看着他，一边把大门拍的哐当作响，这片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播的格外遥远，仿佛在十里八街外都清晰入耳。

　　拍了快有一分钟，还是没人来开门，盛绽拍门的手被人拦住，何桐珏拉着他后退两步，盛绽看着他，看他掸腿还以为他要破门而入，谁知这人只是掸腿，盛绽纳闷的问他，“你拉我干什么？”

　　“他在。”何桐珏惜字如金，说了这句后无论盛绽怎么追问都不肯再开口。盛绽稀奇的看着他，姚祥在家的话为什么不开门？更让盛绽稀奇的是：何桐珏是怎么知道的？但这知道的人就是不愿意解答疑惑，宁愿让人百爪挠心好奇的不行。

　　盛绽久问得不到回答，对何桐珏满心的记挂，全身心的盘算空闲下来怎么欺负他。眼下最焦急的还是怎么让明明在家的姚祥开门。

　　被盛绽的拍门动静一造，四边的住户逐渐亮了灯，盛绽总觉得姚祥的举止有问题，明明在家不开门，偏偏造的邻居都知道，是想闹哪样？

　　“踢开。”盛绽对何桐珏说，虽然何桐珏不和他说话，但这话还是会听的，沈商信让何桐珏跟着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因为此人是个很好的打手。何桐珏连个准备工作都没有，直接就把门踢开，盛绽顿觉该给他个赞。

　　何桐珏刚走进院子就不再往前走，盛绽跟着进来，姚祥果然在家，不仅在家，还穿的整整齐齐，坐在客厅里摆弄着泡茶，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人一眼就看出是行家，盛绽走到门口，对姚祥的第一印象是不像生活在这小巷里的人。

　　小巷里的人他传讯了十几个，个个愁眉苦脸的像杀人越货被发现，步入死亡通道，姚祥的模样更像个学识渊博的学者，没事喝喝茶提笔写写文章的那种人，他站在门口没急着打扰姚祥。

　　跟在他身后的何桐珏保持着沉默是金的良好美德，最初的作用发挥完毕盛绽也就任着他爱咋咋地，姚祥的这番作态分明是知道他们会来，甚至苦等许久，他不知道姚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姚祥肯定会告诉他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再次见到姚祥，沈商信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一样，姚祥的姿态和他初次见到的判若两人，他和容续站在审讯室外看着盛绽搭配杨悦一审姚祥，老实说如果不是被招来的人亲口承认是姚祥，他都怀疑自己先前在小巷里遇见的姚祥仅仅是皮囊相同。

　　盛绽把手里的几张照片放到姚祥的面前，点着那几张照片问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

　　姚祥低头看向那几张照片，不可否认的说，“是我。”

　　“你去这几个地方干什么？”盛绽收回照片问，姚祥一笑，“运动。”

　　盛绽想把刚收回来的照片甩到对方的脸上，杨悦一拉了他一把，对姚祥说，“那么晚你去那运动？”

　　“没人规定运动一定要在白天吧？”姚祥挑眉夸大声音的问，“还是你们警察连小老百姓运动的时间都要管？这好像不是你们的管辖范围吧？”

　　杨悦一板着脸说，“请你正面回答问题。”

　　“好吧。”姚祥抠着指甲，睨着盛绽说，“是去那运动，我一向有晚上散步的习惯。”

　　“那你散步的路线可真够广的，从巷子口一路东拐西转到野岭上，看不出来姚先生还是个兜圈子爱好者。”盛绽讽刺道。

　　姚祥嬉皮笑脸的说，“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就喜欢兜着圈子散步，舒服。”

　　沈商信觉得姚祥大有问题，如果不是有两个姚祥，那就是姚祥有人格分裂症，他和容续见到的姚祥胆小怯弱，怕得罪人，谈话间神色严谨笑意不多，坐在审讯室里的姚祥却像个地痞流氓，胆大不拘谨，敢和警察说话不着调。

　　容续也觉得这个人不对劲，他记得姚祥和他们说话那会的真心流露以至于泪流满脸，大男人的眼泪说来就来，除去演技高深的演员，姚祥是他在生活中见到的头一份，审讯室里的姚祥俨然又不再是说到痛处会感同身受而泪流的姚祥，眼前这个人可以说是崭新的另一个人。

　　“你也发现了？”沈商信问。

　　容续想是什么让一个人在短短的一天内迅速变成另外一个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完完全全，连最基本的气质面相都随之改变。

　　“他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沈商信：“事情没明了前，不能判定他是装的还是真的患有人格分裂。”

　　审讯室内的紧张气氛刚敲在平衡点上，假如有人在这档口朝内丢任何一句话，那里面的盛绽都得炸，可惜里面和外面的旁人难得一致没去开口引这雷，盛绽在旁听杨悦一一板一眼的问话，姚祥居然不转移话题也不跑偏的统统回答，好似姚祥专和他过不去！

　　“你说有人看见我半夜跑到野岭上丢东西？”姚祥的眼白都要翻出眼眶，转来转去半天发现面前两位审讯警察神色严肃的看着自己，收起歪劣的嘴脸，无所谓的说，“那就是在瞎说，我没事半夜上那去找鬼啊？那地方晚上可邪乎着呢。”

　　盛绽不想再听姚祥兜圈子，把手里握有他去往野岭方向的照片往桌上一甩，指着那张照片怒气冲冲的说，“睁眼说什么瞎话？看看这张照片，这条路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野岭，难不成你真的去野岭招鬼？怕不是有鬼来找你吧？”

　　姚祥看见那张照片，神色一顿，却面色不改，他冲着盛绽一通乐，直把盛绽笑的头皮发麻，怒火直升，好在姚祥还知道分寸，没把盛绽真的逼到跳起来暴打他的份上，“哪个鬼会来找我？我年轻时候可学过捉鬼术，来找我的鬼小心被我反捕，成为手下冤魂。”

　　眼看着盛绽就要到爆发的临界点，再不换出来里面的姚祥恐怕就要挨顿揍，沈商信总不好明眼看着盛绽落话柄，他捅了捅旁边的容续。换容续上场就是给审讯室降温，整个一移动冰山，加上姚祥对容续的特殊印象，相信会有惊喜。

　　容续前所未有的高度配合，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开门进去，盛绽看见他，立刻明白他是沈商信弄进来换人的，二话不说提腿走人，门一关上，盛绽把手里的笔往地上一甩，狠狠的薅了薅头发。

　　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人，以常年专职法医的角度来说，死人更好沟通，能说出来的东西也更多。
　　姚祥这种人，活着比死了的价值高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活着占用全球稀有资源，浪费国家财米油盐。

　　“我说盛法医，难缠的人很多，你要是每个都置气，那队里的东西可禁不住你摔。你也会提前进入脱发年代。”沈商信递给盛绽一杯水，盛绽看着审讯室里打从容续进去，忽然正经起来的姚祥。

　　“他这种人怎么在社会上活下来的。”盛绽觉得不可思议，姚祥现在的所作所为看起来都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不务正业的精神像是深入骨髓，融进血液，摘都摘不出来。

　　“这点我和容续也觉得奇怪，他和之前我们见到的姚祥完全不同。”沈商信说，“我很怀疑现在这个姚祥的真实性，我不是说你们抓错了人，要么是之前的姚祥在演戏，要么是这个姚祥在演戏，但他们演戏的目的是什么，我还没想明白。”

　　容续就算坐在审讯室里，依旧充当着完美吉祥物，只不过他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姚祥，短短几分钟就让姚祥毛骨悚然，汗水直流，被容续注视着，姚祥连擦汗都颤颤巍巍，全然不见怼盛绽那会儿的嚣张。

　　“你说你去野岭是为了寻找刺激？”杨悦一想给这位信口开河，堪称胡说八道的拔尖人才发个奖状，“你怎么不说你去野岭是为了抓鬼？”

　　“其…其实，我，我是去办事的。”姚祥尴尬的对着容续笑了笑，“那儿人烟稀少，又是早年留下来的坟场，荒草丛生到半人高，常常有人在那里抓到些小动物，我家里就我爸和我，白天我不大放心我爸一个人，所以很少找工作，生活要继续，要开销就得花钱，我上那儿抓点小动物弄点钱。”

　　“什么小动物？”这年头很多动物都因为被人违法乱纪私自猎走杀死，成了保护动物，只不过杨悦一一时想不到什么样的小动物会在坟场附近生存。

　　“就是……”姚祥偷瞄着冷脸旁观的容续，“就是黄大仙。”

　　杨悦一恍然大悟，黄大仙的确算是小动物，而且皮毛很值钱，她略微赞同的点点头，旁边的容续忽然开口道，“姚先生，你顶的过今天，是想熬过时间出去吗？”

　　姚祥慌乱的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劝姚先生还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容续淡淡的说，“协助警方查案，和被查出与凶手同流合污从字面上来看就有根本上的差别，姚先生作为一个博览群书的人，内心应该有所衡量。”

　　姚祥没摇头也没点头，倏然就消了声，没了音。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姚先生知道我们这地方叫什么，白天刚见过，我们这地方有个特点。”容续清冷的声音像一击击的锤子，总敲打在同一个位置，加以时日足以破冰，“没有证据的人不传，进来的人不吐露实情不放。”

　　姚祥豁然抬头，盯着容续，容续像是没看见他的目光，对旁边的杨悦一说，“走吧，让姚先生安静安静，安静下来的大脑才能想通更多的东西。”

　　眼看两人就要走出审讯室，身后的姚祥大声嚷道：“你们想关我多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什么好说的，放我出去。”

　　容续回头，轻声说，“不见棺材不落泪，走着瞧。”

　　门缓缓关上，姚祥怒目圆瞪，根本不相信他们会把他长久关在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