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尽》火星人在水星

2、第 2 章

　　甩开一片虚情假意的道贺，卓鹏振攥着拳头，后背直挺的大踏步离去，许哲佩扶起依旧长跪的薛清平，“回吧。”
　　瞧着左近的朝臣尽皆散去，许哲佩低声劝道：“已经很好了，若不是卓鹏振居功自傲太过嚣张，惹得皇上不满，怕还不得这么善了呢，不过，你是怎么得罪周珐清的？”
　　白着一张脸，薛清平低声说道：“若不是凭空冒出卓鹏振的事情，我就打算着手参奏他贪墨，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想来是御史台里面有人透了风声。”
　　许哲佩一愣，没想到薛清平居然有胆量参奏周珐清，且是不露丝毫风声，连他这个往来频繁的至交好友都没有觉出半分，暗自揣度着薛清平此举是否郑国公授意，许哲佩漫不经心的说道：“晓得皇上必然会安抚于卓鹏振，周珐清假借卓鹏振的不识抬举，顺势将一切罪名全都推到了你的身上，在场的官员人人心里有数你是代人受过，风闻言事是御史台的职责，要认真论起罪来，兵部，刑部，边关，甚至是枢密院，都得担了干系，凭什么让你一人担责？”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确实有失察之责。”即使真是冤屈，薛清平也不会愚蠢到在宫中大放厥词口吐对洪熙帝的处置的不满，何况今日的这些都是在他预料之内的。
　　许哲佩长叹了一声，薛清平诚心道，“你都会说了，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只是去军前效力，总好过千里刺配吧。”
　　“萧希澈向皇上提议将你发往军前，还是去卓鹏振处，你——”
　　“这个不着急，担心也没有用，”薛清平的脸上添了几条褶皱，“我当下烦恼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凝烟说呢！”
　　“她不是已经和罗世子定亲了吗？我之所以有那个提议，就是想着你府上有位庶出的次女，迟迟没有定亲，才会有此提议，庶女而已，你现在暂时没了着落，将来议亲也是寻常，索性就嫁给卓鹏振好了，能省了你的麻烦也不枉你养她一场，你怎么寻思着要将嫡长女给送出去？”
　　“我膝下三个女儿，捧雪才八岁不提也罢，雨辰虽已十四，却是庶出，皇上亲自赐婚，又是新晋靖边伯的继室，我若只送了个庶出的女儿过去，卓鹏振一准会拿此做籍口宣泄他的怨恨，反而不美。”
　　“卓鹏振是个什么出身，许了个庶出的女儿给他已经是十分的抬举他的，而且你那大小姐是有人家的，悔婚另适他人，可曾想过临安伯府那边你该如何的交代？”
　　“我都这样了，薛家算是败落了，大约他们也是不愿意再继续这门亲事的吧。”
　　“你虽然是这样了，郑国公府还在，郑国公告病没有上朝，马世子方才在朝上也是一直没说话，一是怕求情不成反会惹怒皇上，二来也是没到需要他来出面求情的紧要关头，他们府上对你这个女婿那是没话说的，孙辈中，马老爷子就只疼惜你府上那对双生宝贝儿，你离开后，郑国公府必然会照顾他们姐妹三个，这点你无须忧心。”
　　“捧雪和芃霜我是不担心的，他们俩打小儿就讨人喜欢，从来也没让我烦恼过，岳父岳母也都身体健朗，还有舅兄，都会看顾好那小姐儿俩的，唯独凝烟——”薛清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是嫡长女，马氏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以为不能再育了，就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到凝烟的身上，请了最好的师傅来教导，琴棋书画都是顶好的，偏就是不通庶务，不晓人情，性子也不够柔顺，傲慢的很，对她的庶妹庶弟不假辞色也就罢了，连一母同胞的弟妹也容不下，早前我想着将她低嫁，有我和她外祖家护着，即使有朝一日她做的过了一些，夫家也会看在我们的面上宽容忍让，谁知马氏临终之前求了她娘家，匆忙给定下临安伯府，大约是怕我以后再娶，耽误了凝烟的亲事吧。”薛清平一脸的苦笑。
　　“这么几年你一直都没续弦，不就是怕委屈了孩子吗？嫂子在天有灵也是宽慰的，”
　　“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我不怕告诉你，马氏没了后我动过续弦的念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里里外外没个当家的主母实在是腾挪不开，郑国公府也表示愿意再嫁一个堂房的侄女过来，只要能不委屈了那三个孩子，我都是乐意的，谁知凝烟不知道从哪儿提前得到消息，跑去郑国公府大闹了一场，那会儿捧雪和芃霜才牙牙学语，他们的外祖母怜惜孩子孤弱，接到郑国公府亲自看护了，凝烟冲去马府后胡乱斥骂，还将她母亲的死全都怨到了捧雪和芃霜的身上，说了一些很是刻薄难听的话，连着她外祖母和我都给捎带进去了，怨恨我和她外祖母迫她母亲务必生个嫡子，最终逼得她母亲丢了性命。凝烟读了不少书，牙尖嘴利，气晕了她外祖母，将郑国公府的内宅弄了个鸡飞狗跳，我那大舅子气咻咻的将我从衙门里拽了过去，可是我能说什么呢？马氏没了，凝烟是最难受的，马氏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凝烟，子不教父之过，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再三赔罪，勉强将凝烟给拽了回去，此事之后，郑国公府厌恶了她，除非是不得已的场面上的来往，一直都没再准她登门来往。”薛清平长叹了一声，“我离开后，那孩子没有父亲依仗，又没有外祖家的扶持，就算是临安伯府不悔婚，我也是不放心她的。”
　　“将你家二姑娘记入你夫人的名下，一样是嫡出，不就行了？”
　　薛清平摇了摇头，“雨辰比她姐姐还不如，她那生母原是我母亲身边的婢女，惯会一些小殷勤，和我母亲有沾点儿亲，讨得了家母的欢喜，家母一直看不惯马氏的国公小姐的做派，时时有意和她对着来，凝烟自然是养在马氏膝下的，家母便有意将雨辰养在她的身边宠着，凝烟满腹才学，家母就故意让雨辰大字不识，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姐儿俩年岁相差不多，没事就闹别扭，刁蛮的脾气是一模一样，都是被宠溺坏了的，让雨辰去嫁给卓鹏振，我是真不放心。”
　　“儿女都是债，我那后宅也好不到哪儿去，罢了，不说这个了，你既然打定了主意让大姑娘过去，罗家，马家那边都得打好招呼才行，罗家那边我可以帮你去说上两句话，我府上和他们府上沾点儿远亲，可以从中转圜一二，至于你，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府里得事先安顿好了，若是缺点儿什么只管和我说，客气就是见外了。呃，还有一件事，我趁便腆着脸一起和你说了，我那二小子你是常见的，若是觉得还能看的过去，不如咱们俩家结个亲家，趁你还在京城的时候将他和府上三姑娘的亲事给定下来，你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三姑娘也不小了，郑国公府毕竟是隔了一层的外家，日后提亲下定什么的远远的去联络你十分不便，你要是乐意，索性在你离开前将事情定下，有这一层关系在，以后那姐弟俩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出面去帮衬照应。”
　　“哲佩!”穷易友，能在自己最落魄的一刻提出儿女联姻，新被罢官懊丧至极点的薛清平满脸都是感动。
　　许哲佩小心的掩藏好心底深处涌起的一点点心虚，“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夫人就生了两个儿子，府里庶出的女儿也好，亲眷家的姑娘也罢，见了许多，就单只喜爱你们家捧雪，还有芃霜，早就和我念叨着说得和你们府上结个亲家，我晓得你爱女如命，谛伦的年纪也小，一时半刻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出息，我寻思着等他考个功名谋了个前程后再去你们府上提亲，现在不是赶在这当儿了吗，我只怕你怪责，说我是趁人之危。哎，我事先申明，不是我舍不得谛磬，觉得捧雪不配做我们府上的世子夫人，你大约不知道，谛磬鲁莽，小时候失手将捧雪摔到了池子里，虽然当时就给救上来了，不过大约是吓着了，此后来我府上玩耍的时候只爱和谛伦在一处，见了谛磬就避开的。”
　　薛清平低笑了一声，“我说呢，芃霜总是对你们家谛磬瞪眼睛，原来还有这档子事情在里头，哲佩，你的恩情我记下了，捧雪交给你们，我放心，等凝烟的事情了了，就着手将捧雪的事情定下，还有雨辰，年纪也不小了，一并在走之前定下才好，劳烦弟妹帮雨辰也相看相看，不求门第，只要孩子好，家世大略还能过得去就行，了不起多陪点儿嫁妆，即使不能大富大贵，粗茶淡饭总是足够她自己半生吃喝的。”
　　“这事好办，”许哲佩满不在乎的说道：“京城里正经世家的有出息的嫡子难寻，庶子多的很呢，再说你又不挑门第和聘礼，呃，芃霜的亲事怎么说？”
　　“他是男孩子，早定下不好，还是等他日后考取了功名再说吧，反正还有他外祖操心着呢，若是有合适的女孩子帮癸风留意留意，我是不指望他走科举这条道的，分给他一些家业，娶个贤惠的妻房，让他们单独过日子去。”
　　“庶子庶女而已，你们家不还有老夫人在吗，你不用替他们烦恼的。”重视嫡庶的许哲佩无所谓的说道。
　　“虽说是子不言母过，不过我母亲，唉，是越来越糊涂了，以前总爱和马氏别扭着，行事不公，马氏没了，也依旧是偏了心眼，我说过几次，没用，我说的略微重了一些就和我闹腾，再不敢指望她去照顾孩子的，现在既然捧雪的事情定下了，我是真的放心了，雨辰和癸风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眼不见心不烦，不指望他以后能够顶门立户光耀薛府门楣，能守住一份家业将他们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转过一个路口，轩敞的宫门就在眼前，许哲佩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吟吟的问道：“还没来得及请媒人呢，不过我们兄弟俩也无所谓了，嗯，聘礼这方面，你有什么要求？”
　　“我还怕你和我讲究了嫁妆呢，哪里敢和你挑剔什么聘礼？”薛清平是读书人，轻易不谈财帛，何况他不缺财帛，此番是嫁女，不是卖女，只求儿女幸福，再不会去讲究彩礼的多寡。
　　“你将个好好的姑娘嫁过来，我们欢喜还来不及，我们许家虽然不是富可敌国，祖上传下的那点家业也足够丰衣足食，不过——，现在的风俗不好，女子的嫁妆少了，外人就会说闲话，以后在妯娌面前也气弱，这样吧，嫁妆你看着什么就手，随便给准备点儿，到时候再看情形，你若是回来更好，不然，就写信回来嘱咐马家将聘礼充到嫁妆里去发送过来，外人瞧不出来，一样的有体面的。”
　　“我们薛家再不济也不至于落魄到连女儿的嫁妆都筹备不出的程度，皇上没下旨抄没我的家产，而且马氏的嫁妆也很是丰厚，临死之前她留下话的，分作三分，给三个孩子平分了，孩子他外祖应该会再添一些的，所以捧雪的嫁妆你不用担心，绝对配得上你们国公府的门第。”
　　“还说不挑聘礼，这么一大串的说下来可不是告诉我聘礼不能寒薄了？行了，知道了，我会叮嘱我夫人别给国公府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