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尽》火星人在水星

1、第 1 章

　　卓鹏振执拗的立在光线晦暗的朝堂上不肯退下，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忿恨，紧绷的脸颊却泄露了心中的愤懑，他当然恨，几经生死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也是为了大周的安泰康宁，这些安居庙堂饱食终日的世家清客呢，连派人赴边详查这一例行的程序都懒得去做，甚至都不能等到秋后，就将他的妻、他的子，全都送上了黄泉路。卓鹏振凯旋而归，意气风发的满心以为就此能够一家团圆，回到京城后才发觉，原来他早已是家破人亡，等待他的只有几间残颓破败的空屋。男儿大丈夫一生所求为何，无非是出将入相，封妻荫子，现在他终于功成名就了，而他的发妻，他的甚至都未曾谋面的独子却已魂归九天，最艰难的日子他就是靠着对亲人的想念，靠着为数不多的几封不知辗转了多少人才传递过来的家书艰难熬着，他是熬过来了，他的所有的家人却全都不在人世。
　　沉默，仿佛是夏日暴雨前的阴云，压得殿内的官员几欲窒息，洪熙帝朝勤国公的方向瞥了一眼，深知帝心的勤国公轻咳了一声，“卓将军凯旋而归实乃我大周之福，当初也是因为御史台弹劾了说卓将军通敌叛国，故而——，后来才晓得原来都是谣传，是误会，是将军使的诈敌的计策，唉，悔之晚矣。”
　　误会？他的妻儿的生命不可能只用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能一笔盖过，卓鹏振知道他的不依不饶也许会触怒洪熙帝外带得罪身旁的一众文臣武将，不过，他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了，这世上就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要是不能为无辜枉死的妻儿讨回一个公道，纵有泼天的富贵又有什么意思？
　　见勤国公只是敷衍的将御史台推出来搪塞，卓鹏振并不买账，洪熙帝眉心微蹙，沉声道，“卓爱卿，你是朕的肱骨之臣，大周的擎天之柱，你受了委屈，朕定是要还你公道的，御史台负有监察百官之责，不查明原委，擅加参奏，实在可恶，来人，拟旨，着将御史台中丞薛清平革去官职，交至三法司问询。”
　　没有任何申辩的打算，薛清平平静出列，跪地领旨谢恩，收到卓鹏振大获全胜的消息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和他的岳丈郑国公马偕仔细斟酌了利弊得失，即使论罪，也远不至于妨碍性命，最坏的结果就是抄没家产流放戍所。提前转移了一部分财帛至郑国公幅府藏匿，最让薛清平忧心的是家务，嫡妻早逝，他迟迟没有续娶，府里暂由妾室代为主持中馈，卢姨娘见识浅薄，行事多有偏颇，难堪大任，让她主持内务纯粹是不得已而为之，再无能力担起当家主母的重任。长女薛凝烟早就定下了亲事，只待择日成亲，现在这事情一出，对婚事肯定是有一些影响的，好在有郑国公府作为依傍，临安伯府应该不至于轻易就敢悔婚，背约，次女薛雨辰是卢氏所出，仗着生母主持中馈，只知和嫡出的姐妹攀比吃穿，浅薄愚蠢。长子薛癸风不堪教化，六岁进书房读书，几年来打跑了五位先生，一本论语硬是学了三年，依旧是半通不懂，被薛老太太宠溺的无法无天，已有嫡子的薛清平懒为个庶子和自己的母亲起争执。薛芃霜是唯一的嫡子，与三女薛捧雪是双生子，伶俐乖巧，才只得八岁，最让薛清平牵挂。薛清平这一支子嗣单薄，没有近支的兄弟叔伯可以托付家业和子女，这些日子他做了一些安排，也修书回乡央托族中长辈照顾，毕竟血缘已远，家中没有成年的男子主持外务，单只是一些女人和孩子返回乡里势必会遭人欺凌。薛清平也只能是尽力为之，反正只要郑国公府屹立不倒，有他们照顾着，嫡出的三个儿女必然是会无碍的，如此也就够了，其他的，自求多福吧。
　　洪熙帝的惩处颁布后，薛清平心底一宽，问询，不是问罪，草莽出身的卓鹏振也许听不出这一字的差别，两榜出身一甲三名的薛清平是再清楚不过里面的关节的，对于科举正途出身的官员来说，罢官压根不算什么，总有起复的机会。
　　薛清平的坦然领命在别人看来是为人臣子的最起码的忠诚，卓鹏振却是狠狠的扯动了一下嘴角，心里憋着一口气，直挺挺的跪了下来，“臣妻可怜，和臣成亲不过月余，臣就奔赴边关，她独自一人养育孩子，侍奉臣的父母终老，臣——。”
　　“皇上，”许哲佩出列，硬是截断了卓鹏振的诉苦，卓鹏振的妻子如何辛苦是他自己的家务，没人耐烦听他追忆，无人责备许哲佩的殿前失仪，许哲佩说道：“听闻薛大人府中有三女，一门双探花，名门出淑女，薛府小姐端庄贞静自是不必说的，既然因薛大人之缘故致使卓将军痛失妻儿，臣私下里揣度了，不如就由薛大人补偿了卓将军的这份哀痛，择其一女嫁与卓将军为妻，化干戈为玉帛，仇家变亲家，两全其美呢！”
　　薛清平和卓鹏振的脸色俱是一变，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将仇家变亲家，世上也就没有那许多的恩怨纠葛，薛卓二人心知肚明，彼此算不上是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仇敌，却也绝对成不了婚约百年的翁婿。薛清平心里暗叹了一声，他晓得徐国公此言是为他好，抛出去一个女儿，堵住卓鹏振的诘难，省得他再不依不饶，否则，洪熙帝被烦恼不过就真能重判的，一旦结了亲，三法司那一遭的问讯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不过让他用女儿的终身去换回自己的平安，薛清平心里别扭的很，官员都是九命的猫，只要熬过这几年，待得事情被人淡忘了，他依旧可以重入官场，女子不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心怀怨怼的卓鹏振，注定是再也没有了未来的。
　　不容卓鹏振和薛清平反对，急于了结此事的洪熙帝一声低笑，“不错，是个好提议，薛清平，朕宽容你几日，回去操办完婚事后再去三法司吧，薛清平虽然此番有错，这么多年为了朝廷也是尽心尽力，薛家素有才名，薛清平和殁了的薛老大人都是探花郎，一门双探花，实在是大周百年来的一桩妙谈，薛家的男儿文采飞扬，女儿必定也是不俗的，不会辱没了卓爱卿你的英名，化干戈为玉帛，嗯，实在是良缘一桩呢，朕会亲赐婚姻的，让钦天监挑选最近的吉日将婚事给办了吧，也能早点儿为卓家开枝散叶。”
　　见洪熙帝心情颇佳，萧丞相跪下请旨道：“薛清平不过就是听信谣言误参了卓将军，事实清楚明白，不用经过三法司那么麻烦了，按照大周律例，最严重也就是流边，既然现在他们成了翁婿，臣倒是有个想法。”
　　“丞相的意思是？”
　　“虽然此番大获全胜，边关终是不甚安稳，卓将军依旧得回去继续镇守，薛清平是因为不了解边关的情况才会贸然参奏，臣以为，索性就将薛清平发落到卓将军处军前效力，仔细体察一番边关的民情，翁婿嘛！在一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是极！”洪熙帝抚掌笑道，“薛清平，免去三法司之行，革去官爵，出宫后径直回府，置办嫁妆筹备嫁女事宜，同时打点行装，卓爱卿返边之时也一并儿离开，卓鹏振，功勋卓著，着封靖边伯，册封的诏书和赐婚的旨意会一并下达，到时候再进宫来谢恩吧，就这样吧。”
　　“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