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那么长》张马也

9、欺压良民

　　晚上我抱着脏衣服去找我妈，她住的地方比我好太多。
　　偌大的一个寝室只有两个老师住，而且还是独门独户。
　　她早就已经削好了两个苹果在等着我，还帮我熬了锅绿豆水。
　　可怜天下父母心。
　　“快点吃。”我刚坐下我妈就把苹果塞我手里，然后自己拿起来另一个。
　　我一直很好奇我和我妈这两种极端的性格是怎么成为母女的。
　　一个雷厉风行处处不服输，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窝窝囊囊。
　　就连吃个苹果我妈都嫌我吃得慢，啃得不干净。
　　吃完了苹果她又督促我去洗手，站在洗手间外面提醒我一定不要忘了打香皂。
　　但凡和生活相关，她就会自动把我退化成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宝宝。
　　规规矩矩地洗了手，又来到她房间乖乖坐好，我妈问我:“你明天想不想回家？”
　　她最近对我的态度温柔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我在老王那里受了刺激之后发愤图强了两个月成功把成绩提高了十来名。
　　小时候考不进前十名迎接我的就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
　　可现在不知不觉，我已经不争气到让我妈把标准一降再降。
　　我连忙把握住机会:“想回家的。”
　　想回家好好洗个澡顺便再吃点家门口的臭豆腐和炸鸡块。
　　“刚好，你爸也想你了。”我妈的语气又柔和了一些。
　　我瞬间汗颜。
　　然后把炸鸡和臭豆腐从我心头踢开:“我也想我爸了。”
　　“嗯。”我妈简洁地点点头:“那你明天从公园直接回家吧，我还要回学校开个会，就不回去了。”
　　“后天早上千万不能迟到听见没？”
　　我点头如捣蒜。
　　我妈顿了一下又说:“你明天怎么走？骑车还是坐车？”
　　然后没等我回答又开始数落我:“说了不让你把自行车骑过来你偏骑，我这里放一辆电动车已经很挤了还要放你的自行车……。”
　　“我，我还是想骑自行车的……”
　　“坐公交不是一样的？”我妈飞快接道。
　　“那就坐公交好了。”我瞬间不再坚持。
　　“算了。”我妈摆摆手:“那里好像没有直达我们家的公交，你还是骑车回去得了，明天去的时候我先帮你骑过去，你到时候直接去公园门口取……”
　　“好好好。”
　　再完美不过了。
　　末了，我妈又嘱咐我:“回到家不要在门口小摊上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得打个电话给你爸不要让他给你乱买……”
　　“好好好。”
　　现在我有点感谢季校长的春游大计划了。
　　尽管他让我们全程步行以及必须穿上臃肿得可以当拖把的校服裤子。
　　全校人浩浩荡荡地过去，唱着校歌挥舞着校旗，乍一看像极了长征两万里。
　　老师们大多是不步行的，以我妈为例，就骑了我的自行车，到了红绿灯路口停下来等一下学生。
　　刚开始还像模像样地雄赳赳气昂昂，半个小时后队伍就开始逐渐从方块变成了游龙，而郑澜，更是直接消失不见了。
　　当我们累个半死走了近两个小时总算到达目的地时郑澜已经在公园前的广场上百无聊赖地转了两圈。
　　问他怎么过来的，他理所当然地扬了扬眉毛:“当然是坐公交啊。”
　　就你能，就你知道公交站牌在哪，就你的腿金贵……
　　可又能怎么样，当场让他写检讨还是把他挡在门外取消他的秋游资格？
　　出来玩，图的就是个开心嘛！
　　就连班长也只是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妈的，还以为你跑到别班钓妹子去了。”
　　最终，我们在公园前某个知名人士雕像前像模像样地拍了张大合照，嘴里傻呆呆地喊着“茄子”等待着原地解散的号令。
　　五月初，正值冷暖交接，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凉风习习感叹五月春风似小剪刀，到了中午就悔不当初为何要套上高领羊毛衫。
　　“今天几度啊？”李采心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抱怨:“好想脱衣服啊。”
　　李采心最怕热，夏天的时候在寝室几乎都是只穿条内裤晃悠，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去小卖部买冰棍儿。
　　“我也热死了。”狄晓晴一张苹果脸涨得通红:“咱们歇会儿吧。”
　　“好好好！”我赶紧附和。
　　于是我们仨就在湖边找了张凉椅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要不，去划个船？”我总担心她们两人不能尽兴而归。
　　“不了吧。”我的提议很快遭到了反对。
　　李采心指指水中央的小竹筏:“你不觉得他们很像烤鱼干吗？”
　　“啊哈哈，那就不去。”
　　我定睛一看，竹筏上笑得最欢的那个可不就是郑澜吗？
　　完全笑开来的样子真的很像是个二傻子。
　　一艘小船上两男两女，美人在侧，怪不得嘴巴要咧到外太空去了。
　　歇足歇够了，郑澜的船也已经上了岸。还偶遇了我妈，和另一个老师从身后经过拍拍我的肩膀:“坐着干嘛？这么好的景色不转？”
　　景色是还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雕栏画栋，以及触目可及的石贴碑林。
　　端的是一派古色古香。
　　只是我们寝室三姐妹都不怎么体力充沛，转了没一会儿就意兴阑珊。
　　“我们回去吧！”狄晓晴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我想回去了，你们呢？”她眯起眼睛看了下头顶依旧很大的太阳:“感觉转来转去都是一个样。”
　　当然好啦！
　　我求之不得。
　　看了眼手机，才下午两点，如果这个时候回家还可以趁我爸下班之前偷偷玩一会儿电脑，看个邪恶的小黄片什么的。
　　可我不会那么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一般情况下，我会保持中立。
　　还要作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都可以。”
　　然后微微笑着把目光转向了李采心。
　　李采心一向大大咧咧:“可以啊，刚好我去找齐浩宇。”
　　狄晓晴回了学校，我去找我妈报备回家。
　　不出意外地迎接我的又是数落。
　　“人家别的学生都不急着走，就你急着走。”
　　“回家那么早干嘛？你爸又还没下班。”
　　碍于旁边有别的老师，我妈也没好意思讲太多。
　　最终还是放了行，末了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千万别玩电脑听见没！”
　　“听见了。”我低眉顺眼。
　　然后一转头就在心里狂欢。
　　没听到！
　　我的电脑空调冰西瓜，可想死你们了。
　　一路哼着小曲儿来到了公园门口，顺便把宽大的校服外套也给扯了下来。
　　一眼就看到了百车丛里我的绿油油小单车，开锁推车什么的都很顺利。
　　只是推了几步走到路边，刚跨上车却被人一把拽住了后座。
　　回头就看到了郑澜汗涔涔的脸，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也不说话，装酷一般死拽着我的车。
　　我往前推一下，他就往后扽一点，推一下，再扽一点。
　　“哎。”我叹了口气，然后好脾气地顺着他的意思把车子停到了路边。
　　这人刁民当惯了，我得提防他欺压良民。
　　他见我停了车，才开始环住双臂打量我。
　　“啊。”我后知后觉:“你怎么也出公园门了，出去了可不能再进去了。”
　　“废话。”他抬了抬眼皮。
　　“那……你要玩手机吗？”我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今天可能不行，我一会儿要回家，还要用手机和我爸爸联系。”
　　“不是要用手机。”他又摆了摆手:“是在里面玩腻了，没什么意思。”
　　额……那刚刚在儿童乐园欢快荡秋千的人是谁？
　　在湖里卖力划船为博红颜一笑的人又是谁？
　　可我不拆穿他，甚至还热心地给他指路:“过了马路往左拐就是公交车站牌，应该有去我们学校的直通车。”
　　“我知道。”他的表情又趋近于无语:“我就是坐公交过来的啊。”
　　“刚好碰见你了。”他好像懒得跟我解释，径直去推我的单车。
　　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不是前座，而是后座。
　　一双大长腿很憋屈地撑着地，“我想去市中心买衣服，你捎我一程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直接拒绝吧，不擅长。
　　可答应吧，又急着回家。
　　我的手在毛衣袖子里面绞了又绞，最终头一低，不看他的眼睛，“你你你，可以坐4路公交车去的，到双桥口下车，那里一条街都是卖衣服的。”
　　“哦。”他撇了撇嘴角，眸子黑黑亮亮:“我不懂，我是乡下来的，需要一个本地人引引路。”
　　我愣了几秒，最终还是屈服了:“好吧。”
　　他在后座稳如泰山，无奈，我只能忍辱负重一般地上了前座。
　　蹬了一下一个踉跄，却没能成功出发。
　　我体重95，他体重130，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上车的。
　　长吸一口气打算再度发力，郑澜把校服团了一个球塞给我。
　　“帮我丢到车篮里，谢了。”
　　声音就在身后想起，连带着鼻息呼出的热气。
　　我把脊柱挺得僵直，握着车把的手又紧了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