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那么长》张马也

7、坦诚

　　我对每个人都持有着极大的善意，我见了每个老师都点头哈腰，我受了委屈也一声不响。
　　可是没有人关注到这些。
　　甚至于现在，还有人在我原本就有的伤口上撕扯开来再撒上盐巴。
　　老师不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循循善诱的鼓励学生吗？
　　我曾经特别羡慕作文书上那种对学生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老师。
　　可能是我倒霉，我从来没遇到过。
　　记得小学六年级结业考试，作文题目是《亲人》。
　　于是我就发散思维写了老师，写老师对我亲如家人。
　　结果却被判了跑题。
　　我那会儿还不到12岁，一个小孩儿，在一次颇为重要的考试上几乎丢了所有的作文分，心里本来就已经难受到了极点。
　　可偏偏班主任还要拉我来做反面教材。
　　做就做吧，还偏偏让全班同学猜谁是班上最蠢的人。
　　谁会蠢到连亲人这种字面意思都理解不了？
　　班里同学猜了好一会儿没猜出来是谁，班主任这才让我起立，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说:“这个施安安，你说她蠢不蠢，人家让写亲人她居然去写老师……”
　　全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同着小小的我小小的自尊一样不值钱地碾碎了揉在地上。
　　回到家里，告诉父母，依旧也没得到什么安慰。
　　“让你写亲人你就好好写亲人得了，干嘛去逞这个能？”
　　好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可之前谁又说过，写作文不能只拘泥在一个模式里面，要发散，发散……
　　又是谁说过，老师真的就相当于学生们的亲人呢？
　　我爸爸常说:“安安啊，你幼儿园的时候明明就爱说爱笑，喜欢在人前表演节目，怎么大了大了，反而变成了一个闷葫芦了呢？”
　　是啊，这怪谁呢？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老王和我妈是存在着竞争关系的。
　　老王最开始想接的班，并不是我们班，而是我妈的理科二班。
　　我也不知道他对我说的话是否存在着恶意。
　　可我当时确实因为他的话气到止不住地发抖。
　　还好当天是语文早读，语文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对每个人态度都很好。
　　直到现在，我还很谢谢她放任我趴了一个早自习。
　　但我还是撑到把水递给郑澜后才让眼泪流出来。
　　然后也不管他如何看我就直接把头埋了下去。
　　“施安安你怎么了？”我听到郑澜在我头顶问道。
　　他大概是见我没有接话，所以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别哭了，越哭越丑。”
　　论直男癌安慰人的方式。
　　他也很快就失去了安慰我的耐心，耳边传来了他窸窸窣窣转回去的声音，于是我的眼泪流得更凶。
　　第一节课就是生物，我不能让老王看见我哭得如同一个泡发馒头似的蠢样。
　　于是我挣扎着从课桌上坐起来，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郑澜黑白分明的瞳孔。
　　睫毛上黏连的泪珠以及哭出来的眼屎让我看不真切，于是我又揉了把眼睛。
　　“果真越哭越丑。”郑澜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连名带姓叫我，“施安安。”
　　我以为他突然情商值激增想要关心一下我，结果他却只扬了扬下巴:“你的墨水拿来我用下，钢笔没墨了。”
　　就知道！
　　我又抹了把脸，然后抽抽噎噎地去给他找墨水。
　　结果还被他嫌弃为什么是蓝黑墨水而不是纯蓝墨水。
　　“算了算了。”有求于人的他反而像是退而求其次一般，“中性笔芯总有吧，给我来一根。”
　　他倒是也坦诚，不打算还的东西，从来不说借。
　　于是我又去给他找中性笔芯。
　　“黑的行吗？”
　　“我喜欢蓝的。”
　　事多又挑剔。
　　可我的蓝色笔芯刚好用完，我看了眼他，把自己中性笔上的笔芯卸下来抠给他:“这个还有一大半，你凑合着用。”
　　他丝毫不客气，微微挑了下眉:“谢啦，以后多买点蓝的备着……”
　　我点点头，居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我又看了看他，虽说态度狂傲了一点但并不像是个会撒谎的人。
　　于是我丧着一张脸问他:“你觉得我是个一事无成的人吗？”
　　我知道他绝不会像普罗大众一般安慰人，说些什么，“怎么可能？你又聪明又漂亮……”类似于这样的场面话。
　　他果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轻飘飘地开口:“不啊。”
　　谢天谢地。
　　“你画不是画得挺好的嘛！”他说得轻松。
　　复又补上了一句:“东西写得也还行。”
　　再然后，他就不说了，定定地看着我，像是交了差。
　　有的时候，我还真是蛮喜欢他的坦诚。
　　如果他不加那最后那句，“除此之外，我暂时还想不出”的话。
　　其实郑澜的人缘还可以。
　　虽说他并不是那种广交友的逢迎性格，但是行为举止却让人觉得迷之爷们。
　　就连对于帅哥颇为挑剔的李采心也觉得郑澜有味儿。
　　有时在校园里，看到郑澜和其他男生并肩一起走，李采心都会毫不避讳地讨论上两句:“还是郑澜的身材看起来舒服。”
　　我和狄晓晴已经习惯了，但凡和李采心在一起，十句有八句都离不开男人。
　　其实我也有观察过。
　　尤其是郑澜和林鲲鹏走在一起的时候。
　　林鲲鹏的五短身材总是能把郑澜衬托得更加翩翩少年。
　　尽管他微微有些驼背，但也挡不住宽肩窄腰，骨相好看。
　　“那你为什么不去追他？”狄晓晴有次在寝室问道。
　　讲道理，李采心从来都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的。
　　当时李采心正趁着熄灯前的最后十分钟往脚上涂指甲油。
　　她眯起眼睛观察涂得是否匀称，顺便回答:“他对我没兴趣。”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没兴趣？”我也忍不住问道。
　　“很明显啊，我跟他讲话他一点都不热情。”李采心轻笑:“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一款。”
　　“我觉得他应该更喜欢听话一点的乖乖女。”李采心又接着说道。
　　“不过也无所谓。”李采心很快就嘻嘻哈哈地换了个讨论对象:“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太招人的男孩子，靠不住，不如我家齐浩宇。”
　　“那齐浩宇(八班暧昧对象)就靠得住吗？”狄晓晴又紧跟着追问。
　　“嗯，靠得住。”李采心点点头:“因为他长得磕碜啊。”
　　额……这话，还真没讲错。
　　不止是齐浩宇，就连李采心的前男友长相也很一言难尽。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我禁不住问道。
　　美女的标配就算不是王子也不该是小混混状的二流子啊。
　　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地抽烟，穿得自认为很嘻哈其实真的很垮，明明就一脸油腻却要把自己伪装成情圣而且对每个女生都嬉皮笑脸。
　　“谁说我喜欢他啦？”李采心把脸凑到未干的脚趾甲旁吹风，“暧昧而已。”
　　“暧昧？”
　　“他对我挺好的，我也不讨厌他，而且刚好我也没有男朋友……”李采心冲我笑了笑:“哎呀不能跟你说这么多，省得把你这乖宝宝给带坏了。”
　　“熄灯了快别说话了。”一向很尽职尽责履行着寝室长义务的房琳开了口:“一会老师该来查寝了，李采心你指甲油涂好了我可关灯了。”
　　“好啦好啦！”李采心咋咋呼呼:“关吧寝室长。”
　　我翻了个身转到床的里侧，缩到被窝里打开手机，3GQQ的登录页面挂得居然还是郑澜的号。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
　　然后又转回外侧扒住床头的栏杆偷瞄李采心，果然，她正在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地发消息。
　　床下有微弱的翻书声，大概是狄晓晴在打着小手电做题。
　　我把身子躺平，闭上了眼睛。
　　老子才不是个乖宝宝呢。
　　第二天早上起晚了，狄晓晴已经先我一步进班了。
　　寝室里只剩下我和李采心，懒蛋一号和懒蛋二号。
　　我可没狄晓晴叠方块被的耐心，随便把被子一堆就跳下了床。
　　然后就听到李采心在头顶不紧不慢地说:“等等我啊安安。”
　　看她起床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四肢纤细长发及腰，而且她喜欢裸睡。
　　但好歹我们都还有些许自知之明，刷了牙之后用清水潦草糊了把脸就往寝室外冲。
　　我可是要吃早饭的人。
　　结果就遇到了守在寝室外的齐浩宇，手上还拿着牛奶和小笼包。
　　走读生了不起？
　　李采心也是的，明明就有护花使者还害我多等了她五分钟。
　　然后我又想起了食堂的馒头和咸菜，唯一的鸡蛋还不属于我。
　　于是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最不会和齐浩宇这样的学生打交道，又贫又无赖，无论你说什么他都好像在等着看你的笑话。
　　而且还是个话痨。
　　“诶！施安安，你今天没穿校服啊？你平时不是天天穿吗”
　　关你什么事？我简直要控制不住翻个白眼了。
　　我不接话，敷衍地笑笑。
　　“我刚刚看到你妈已经进教学楼了，你起那么晚不怕被骂啊？”齐浩宇的龅牙在我眼前若隐若现。
　　我求救般地看向李采心，她笑着揽住了我的肩膀:“别逗我们家安安。”
　　用得是一种腻得像撒娇的语气。
　　真搞不懂她对着齐浩宇的这张脸怎么撒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