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那么长》张马也

5、又见前后桌

　　记得有次去多媒体教室上课，我总觉得有人在使劲踹我的椅背，一回头，就看到双脚交叠翘起的郑澜，而他蹬得地方，刚好靠近我的头部。
　　彼时他正和旁边的美女相谈甚欢。
　　平时上课可没见他这么欢脱。
　　我自然没胆声色俱厉地指责他，我只是弱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他能领会我的意思。
　　可是很无奈，他根本毫无收敛，我不得不忍受了他一整节课。
　　大爷脾气，我看不惯。
　　也不敢接触。
　　我还是更喜欢和亲和力强的人拉家常。
　　所以我忽略了郑澜带点讥讽的目光，继续为林鲲鹏出谋划策。
　　可是一切都白搭。
　　在林鲲鹏得知小芳要去相亲的第二个月，就又得到了小芳即将订婚的消息。
　　打击接二连三。
　　我不懂得他们那里的婚嫁习俗，需要这么着急忙慌吗？
　　怕是早就已经身在曹营心也在曹营了吧！
　　林鲲鹏请了两天假回家，落寞而归。
　　问他什么都不肯说，但想必是失恋了。
　　我是他同桌，自然是不希望看见他每天挂着一张“鳏夫脸”。
　　他才多大啊！十九岁，虽说是比我们都大了点，但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可我又嘴笨，安慰人的话尽力说还说不好。
　　没两句就踩了雷点。
　　“别难过了，说不定还有挽回的机会。”
　　这话我自己都不相信。
　　婚都订了，也没争取回来，还上哪挽回去？
　　“她现在找的这个对象肯定不如你，”
　　呸呸呸！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果然不擅长安慰人。
　　这时，郑澜把话接了过来:“怎么了鹏哥？”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铁石心肠。
　　好在林鲲鹏只消沉了几天，他很快就化悲愤为力量，把对小芳的满腔爱意倾注到了学习上。
　　自己学习的同时还督促我学习。
　　糟糕。
　　我还是更愿意听他絮絮叨叨地讲述他和小芳的浪漫往事。
　　曾经我是不排斥学习的。
　　幼儿园的时候，我还以得到最多的小红花为荣。
　　可突然间有一天我发现，自愿变成了逼迫，分数则意味着笑脸或者责骂。
　　就开始慢慢地排斥。
　　七岁生日，恰逢小学一年级期中考试出成绩，妈妈来接我，给我买了个大大的棉花糖。
　　我开心极了，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我妈问我，“成绩出来了吗？”
　　我自认为考得还行:“出来了，语文99，数学95。”
　　我妈突然间就不说话了，遇到一个红绿灯时回头看我，我依然在啃那个棉花糖。
　　她突然间就爆发了:“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还有脸吃？”
　　我嘴巴周围还粘有棉花糖的糖丝，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又怕得要命，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
　　“小学一年级的数学居然只考了95分，我以前上小学的时候数学从来都是满分！”
　　我妈叹了一口气继续骑车，棉花糖融化开来黏了一手，我却再没敢舔一口。
　　生日自然是没过成，爸爸买了蛋糕，然而并没有一个人切。
　　我为了区区五分被揪着耳朵到墙边面壁思过，却没人和我说生日快乐。
　　从此以后，我怕惨了学习。
　　从心理上的排斥和抵触。
　　有时候爷爷来我家小住，都会对我说:“安安你看起来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其实都没学进去吧。”
　　没错，我要么发呆，要么画画，反正就是不愿意学习。
　　林鲲鹏自然也没办法带动我对学习的兴趣。
　　可他又是一个热心的人。
　　甚至还自愿为我补课。
　　我如果愿意补课我妈可以帮我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我不愿意。
　　不过我又不太会拒绝人，更何况林鲲鹏也不是老师。
　　我考得再低在他面前也不会难堪，甚至我上课走神时他敲敲我的头也会觉得有一丝丝夹杂着甜蜜的开心。
　　我一直不承认我对林鲲鹏有动过心。
　　只是依赖。
　　依赖有时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可能是他说话太过于老气横秋，所以我有时会下意识地不把他当成同辈，而当成一个年轻一点的长辈。
　　试想一个长辈以一种轻松的态度去和你讨论成绩，那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依赖很容易给人造成错觉。
　　最起码迷惑过我。
　　春节回家时我发现我很想他，尤其是在我爸妈因为我班里倒数第二的成绩数落了我一星期的情况下。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连带着把他的外貌也给美化。
　　我突然想他在我做不出一道很简单的题时带着点责备的语气，“安安，你是不是傻啊……”
　　我觉得我魔怔了。
　　于是我在除夕夜给林鲲鹏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长到需要发两条才能发得出去。
　　其实都是废话。
　　先是祝新年好，祝他全家新年好。
　　然后表示感谢，对他这两个月来对我的帮助。
　　我不会表白，可不代表我不会写表扬信。
　　林鲲鹏没回。
　　高一下学期换了新班主任换了座位。
　　王辉被拿下了。
　　因为有人跑到季校长那里说他管不住班，班里纪律太差，影响学习。
　　大概那个人是我们班的尖子生吧，校长很快就换来了最严的班主任。
　　其实我很喜欢王辉。
　　哪怕他英语发音同样不标准。
　　可他每天笑眯眯地没有架子，每个学生的意见都会认真聆听。
　　而不是现在这个王老师，个头极小脸色也极差。
　　同样都姓王，同样都是男老师，差别却不是一点点。
　　现在这个王老师教生物。
　　很可笑吧，一个文科班却拿生物老师当班主任。
　　可又因为他带班是出了名的严格，所以校长打算用他来压一压我们班涣散的班风。
　　这不，刚一来就立下了下马威。
　　按成绩挑座位。
　　这位老王是真正的谁的脸色都不给，自然也不会在意我这个小小的教师子弟。
　　所以我只能去坐靠墙的最后一排，单人单桌。
　　很奇怪，靠墙的那一排座位是没有同桌的。
　　除了有些丢人，也没什么不好。
　　我本来就应该缩在角落，这才是我应有的位置。
　　林鲲鹏自打过了年以后就很少和我讲话，现在座位调开了，更是几乎完全没了交集。
　　我对他的那种依赖感也渐渐地淡了。
　　还好并不是爱慕。
　　我果然心思多变，我果然只是个外貌协会。
　　李采心和他的男朋友分了手，现在正和八班的一个男生打得火热。
　　她很会和男生打交道，也很会撒娇。
　　所以班里的女生大多都不喜欢她。
　　除了我和狄晓晴。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和狄晓晴慢慢亲密了起来。
　　她是一个慢热的人，我也是。
　　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你沉默，我比你更沉默。
　　凑在一起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但却和谐。
　　可我们本质上是不同的。
　　我是懦弱的不敢说话，而她却是不屑于说话。
　　李采心八班的暧昧对象任谁看都是个小混混。
　　头发染得五光十色，裤子裆低到膝盖。
　　如果她问我这个男生怎么样，我一定会说挺好的啊，真性情。
　　而她如果问狄晓晴，得到的答案一定是，那不就是个二流子吗？
　　所以我和狄晓晴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互补的。
　　那天晚上，狄晓晴照例等我一起回寝室。
　　我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就看到郑澜晃晃悠悠地朝我这边走来。
　　我当然不会觉得他是来找我的。
　　可他却在我的座位跟前停下了。
　　我依旧不觉得我和他有什么需要讨论的事情。
　　我该走我的走我的，他却长手一伸，拦住了我的去处。
　　“他找你吧！”狄晓晴捅了捅我的胳膊，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书。
　　她倒是从不喜欢多管闲事。
　　“你？有事吗？”
　　我也坐了下来。
　　因为实在不习惯和男生面对面地站着对视。
　　他也没有特别高，有175却绝对不会超过180，可依旧使我感觉到了压迫感。
　　“啊，有事。”郑澜把左手插进了口袋，回答得很轻松。
　　“你跟我换个座位吧。”他说。
　　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命令。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座位，在教室正中间。
　　如果换一个人，我怕是就答应了。
　　我只是不喜欢这种理所当然的口吻，
　　“为什么。”我依旧好声好气地问他。
　　“一圈都是女生，就我一个大老爷们，你懂得。”他冲我眨了眨眼。
　　我不禁感觉到一阵恶寒。
　　这难道就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出卖色相？
　　可我依旧不想换给他。
　　“我，我也很喜欢这里，而且我也不太喜欢坐前面……”
　　我但凡一开始拒绝别人，气势就会弱爆，而且废话一大堆。
　　郑澜居然笑了一下:“不换就不换呗，搞得你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他很快就懒得理我，转而问我前面的女生，“秦贞雅，你愿不愿意跟我换个座位。”
　　这回他如愿以偿了。
　　抱着书本搬过来的时候笑得如同一只傻狍子，我瞄了他一眼，然后招呼狄晓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