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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院子 ...


  •   其实我不止觉得害怕,也有愧疚,还有一种总是没办法好好沟通的无力感……
      如果我是一个天资聪颖争强好胜和我妈一样性格外向的孩子,现如今的状况会不会好很多。
      “哭什么!说你两句就哭,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
      你看,连她要说的话我都能猜到八九分,可我们就是没有办法好好沟通。
      她写了几个公式给我背,背了两分钟又重新出题给我做,可我依旧做不出来。
      脑子里面是一片馄饨,连带着努力止住抽泣的窒息感,我思绪全无。
      只能茫然地盯着自动铅笔的笔尖,手头微微用力,很扯淡地想,它会不会断掉呢,而我,蠢成这样,该不该死掉呢……
      然后耳根就传来一阵撕裂式的疼痛,我手一抖,笔就顺着桌角滑到了地上,而铅,也真的断掉了。
      我妈扭着我的耳朵迫使我转向她,接着又扭我的手臂,她朝我吼,“你是不是个傻子,你说,你是不是个傻子啊……”
      我不是三岁,也不是六岁,我十六岁。
      我不能就此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也不能撒泼耍赖横冲直撞,我是真的很想去死……
      周围的老师已经开始劝解,“别生气,陈老师,小孩子没考好正常,况且安安已经很听话了……”
      可惜,我已经不算小孩子了,而我妈也永远体会不到一个本来就极端自卑的人被围观羞辱的绝望……
      求求你们,谁也不要讲话,求求你们。
      “报告!”
      这时,有学生来办公室问问题。
      上挑的语气,略快的语速,是郑澜。
      眼前好似“咔嚓”一声炸开一道惊雷,瞬间把我劈得稀碎,躲都没地方躲。
      虽说本身就没什么骄傲可言,我那拿不出手的成绩对郑澜也毫无秘密可言,可这种被自己家人否认的难堪,我不想给他看……
      我想变小,小到比蚂蚁比微臣还小,小到谁也看不到我……
      郑澜是来问问题的,我妈向别的老师发完牢骚又继续鞭策我,“你给我把这个公式给背会,我就不相信你会这么笨,背不会你下节课别去上了……”
      我恨不得把头缩到桌子底下去。
      郑澜问完问题顿了一下又重新折回来,径直往我妈这边走。
      他要干嘛?
      “施安安。”他叫我,语气是难得的正经严肃,“刚刚英语老师过来收卷子了,我们组就差你没交。”
      讲完这句话他就说了声“老师再见”夹着书走了。
      我妈问我,“你们下节课是英语吗?你的英语作业不会也没写完吧?”
      卷子?什么卷子?我抬起哭肿的眼泡,心里一片茫然。
      “行了行了,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就烦,你回去吧,先把作业交上,一会儿回家记得把刚刚没讲完的卷子带回家。”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出办公室的……
      每走一步都心虚到不行,仿佛有人把我凌晨处死后陈尸示众,耳边传来无处若有若无的画外音,“就是她,那么大了还挨打,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
      出了办公室的第一步就开始狂奔,直奔到女厕所去,打开水管捧起水不管不顾地往脸上胡,都没敢往镜子里面看。
      直到觉得眼睛的酸涩有所缓解,才透过指缝偷瞄了一眼,然后又陷入一股更加彻骨的荒凉。
      镜子里面的人,惨白着一张脸,扎着毫无生气的低马尾,额前的几缕头发湿漉漉地泛着油光,因为流泪而发红肿胀的鼻头,呆滞无神的双眸。
      这就是二八少女,这就是花季雨季……
      呵呵呵!
      我的喉头在嘶哑无声地干笑。
      你好丑啊施安安,你把你妈的脸都给丢尽了施安安,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呢施安安……
      我又笑,嘴角扯起一个诡异的角度,班也不想回,班里有郑澜,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给我解了围?
      可我不敢逃课,借我一百个胆儿我也不敢,我又往脸上拍了点水,看看表,掐着上课铃的点往班里走。
      回到班就径直坐回了座位上,郑澜在后面踢了踢我的凳子,我不动,他又踢了踢,我依旧不动……
      后来他大约也是觉得没趣儿,就不再管我,尔后我就听到了他拔钢笔帽的声音。
      两节课我都坐在座位上一动没动,直到打响了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我才稍微活动了一下坐麻了的双脚。
      李采心过来叫我一起回家,她话还没说完郑澜就在后面接道:“施安安,你可别忘了你今天值日。”
      眼睛哭肿了视力也跟着变得不灵光,我眯起眼睛瞧了瞧黑板,今天果真轮到我和郑澜值日。
      我们班值日是按座位排的,两人一天,班里四十三个人,是单数,所以我有时和前座女生一起值日有时和郑澜一起值日。
      倘若平时轮到我和郑澜一起,我怕是心里会悄咪咪地乐开花,可今天,却没这个兴致。
      “你心情不好啊?”李采心又问我。
      “那我帮你扫地。”
      “不用。”我扯出个笑脸,低头去拿扫帚,“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在寝室等着我就行。”
      “好。”李采心刚比了个“OK”,就有其他班的男生过来叫她一起出去吃东西。
      “安安。”李采心摇着我的手臂撒娇,“这次可能又没办法和你一起回家了。”
      “没关系的,你去玩吧。”我努力把自己的声音调整得欢快又自然。
      班里的同学很快走光,原本还有两三个男生坐在座位上等郑澜,可等我杵着扫把再一抬眼,就没人了。
      郑澜不喜欢干活,全校大扫除班里一起去整理花坛他也只是插着腰做做样子。
      所以每次和他值日,除了擦黑板,其他能做的我几乎都做了。
      扫完地不用等他吩咐就去涮拖把拖地,他见我这么任劳任怨,也乐得清闲。
      他在他的桌子上坐着,我在旁边闷不吭声地扫地,我扫到哪儿他就看到哪儿。
      “哎。”我叹口气。
      我实在怕郑澜也矫情起来,要找时机安慰我。
      这种气氛太不对劲了,比之前在办公室的尴尬有增无减。
      “要不然你回家吧。”我不看他,趁去拿拖把的空挡对他说。
      他不吭声,我这才抬起头,“我会把教室打扫干净的。”
      他挑挑眉,我赶紧低下头去。
      “施安安,你真的不会拖地你知道吗?”他从桌子上蹦下来,接过我手中的拖把。
      我傻了。
      类似的话曹植也讲过,可换成郑澜说出来,我却一点都不讨厌。
      “哪有你那样拖地的,像小猫挠痒痒一样。”
      他拖得很快,“刷刷刷”就把教室后面的过道给拖干净了。
      拖到我脚边,他用拖把推了推,“边上点,或者你也坐桌子上。”
      我赶紧闪到一旁,搓了搓手,不知所措。
      他拖完半边教室忽然抬头,隔着几排桌子问我,“施安安,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看我家的院子对吧?”
      “什么院子?”我没反应过来。
      他停了下来,单手叉腰,“那天上体育课,你忘了?”
      哦,我想起来了……
      那天暴雨倾盆,室外体育课临时改成了室内,体育老师闲着没事就跟我们唠了唠学校的体育设施。
      说到那个高级网球场时,老师很是自豪,“咱们学校可是市里唯一一所有网球场的学校。”
      “是么?”郑澜在后面闲着无聊地接了一句,“还没我家院子大。”
      “不会吧。”我瞬间惊叹,“你家院子有那么大啊?”
      “差不多。”郑澜想了想,用一副你们城里人就是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着我说:“农村嘛,就是地多。”
      “那可以在你们家院子里面踢足球吗?”我接着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不能。”郑澜很快就白了我一眼。
      随后他又笑了笑,“哪天有空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他说的见见世面,莫不是……
      郑澜见我又发呆,干脆挪到我身边,“去不去啊?”
      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就点了头。
      我其实很怕去别人家作客,哪怕是和李采心家只有几步远,我也不愿意过去,因为紧张和拘束。
      可到了郑澜这里,所有的不可以也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可以。
      这是他独有的善意,我该知足,也该珍惜。
      “给你家人打个电话吧。”
      “我不想打。”
      “得打。”郑澜把我的手机从他兜里掏出来,“要不然你父母说我把你拐丢了怎么办?”
      一句话把我闹了个红脸,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她的气还没消,所以语气依旧不算好,“打电话过来干嘛?你不是不和我一起回去要和你同学一起回去吗?”
      “不是这样……”我看了眼旁边的郑澜,站得离他远了些,“妈,我今天,可以去我同学家玩一会儿吗?”
      果然,我妈马上就说:“你成绩都成什么样了还只想着玩,我今天在办公室里跟你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不是,你这小孩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我又站得离郑澜远了些,“就是我们寝室的狄晓晴,你知道的,我就去玩一会儿,真的就一会儿,保证天黑前就回家。”
      再说下去,我怕是又该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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