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那么长》张马也

16、心动

　　原本还趴着的我坐了起来，回头看了看他。
　　“看什么？”郑澜抬起眉毛。
　　“你刚说什么？”
　　“说韩国啊，额不，古朝鲜。”
　　他看我呆着不说话，又说:“你不知道朝鲜以前是中国的附属国啊？”
　　我当然知道，但我却摇了摇头，“不知道。”
　　“历史学哪儿去了？体育老师教的？”
　　“不啊，卢老师教的。”我回答得十二分认真。
　　郑澜憋不住笑了，“过来，哥给你补补历史。”
　　他用钢笔敲了敲桌子，“现在的韩国和朝鲜曾经是一个国家你总知道吧？”
　　少年带着笑意的脸满是意气风发，我不由自主就点了点头，“知道的。”
　　“看来你也不是纯傻。”郑澜哼了一声，又笑。
　　我对历史不感兴趣，对民族情怀也颇不上心，刚刚卢军就韩国的无耻行径唠叨了近五分钟我也不过只听进了两三句话。
　　可是现在，我却在维持着一个别扭的侧身姿势听郑澜的历史小课堂。
　　“先从箕子朝鲜说起吧，具体年份我忘了……”郑澜把手中的钢笔搁下，拿起一只自动铅笔飞快地在左手边的世界地图上画了个圈。
　　他用铅笔点着说:“从西周到汉初这段时间，朝鲜半岛大部分的领土都被中国人的政权控制着，商朝灭了以后，有一部分商朝遗民不愿意受西周统治，就在一个叫箕子的人的带领下，迁到朝鲜半岛建立政权，后来到秦末，又出来一个叫卫满的人，他逃到箕子朝鲜后发动政变，建立卫氏朝鲜。”
　　他顿了一下，“这些你知道吗？”
　　我知道一点，可大多数都不知道。
　　他见我一脸茫然，也懒得再问，自顾自讲下去，“然后再说汉朝，卫氏朝鲜稳固之后，开始骚扰汉朝，汉武帝一怒之下发兵攻灭卫氏朝鲜，在那里设置了是个郡县，一直到西晋末年丢失朝鲜半岛。”
　　他再看我一眼，我连忙点点头，“嗯。”
　　“从那个，我想想……”郑澜有点卡壳。
　　“你刚说到了西晋。”我提醒他。
　　“我知道。”他心情似乎很好，依旧笑着说:“西晋之后是东晋和五胡十六国，一直到北魏统一五胡十六国……。”
　　“五胡十六国是哪十六国？”
　　“五凉四燕，三秦二赵，一成一夏。”
　　并没有难倒他，我也低下头笑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问我，“还继续听吗？”
　　“听。”
　　我略抬了抬头，“不过不听朝鲜了，没意思。”
　　“那你想听哪儿？”
　　“随便。”
　　“这都能随便。”郑澜撇撇嘴，但是眼睛里依旧有笑意，“其实中国以前附属国挺多的。”
　　“像那个越南，南掌，也就是现在的老挝，暹罗，也就是现在的泰国，还有苏禄，廓尔喀，缅甸……”他又开始在地图上画圈，画了一个又一个。
　　“还有琉球。”
　　“琉球？”
　　“嗯。”他难得见我对哪里提起了点兴趣，随即在琉球群岛那里着重画了个圈。
　　“琉球也就是现在日本的冲绳。”
　　“我知道。”
　　“你知道？”他问我，“你知道什么？”
　　“你继续讲，我不怎么知道。”
　　他轻咳一声，“琉球以前是个独立王国，曾经向明清政府纳贡很长时间，跟中国是藩属关系，只不过后来被日本强制占领了。太平洋战争期间，美国占领了琉球群岛，说是帮中国暂管琉球，但是当时国内内战，一直没时间向美国收回琉球，然后到1971年，美国在没征得中国的同意下，和日本签订旧金山条约，把琉球给了日本，日本应该瞄上琉球很久了……。”
　　“那你觉得……”我话没讲完，下课铃打了。
　　他挑挑眉毛，示意我继续。
　　“你觉得琉球还属于中国吗？”
　　“傻问题。”他笑出声。
　　“那你觉得越南和老挝还属于中国吗？只能说从现在的法律上来看不是了。”
　　他伸个懒腰，“哥说累了，玩会儿手机。”
　　我把手机递给他，然后转回身找出橡皮把他画在地图上的圈圈给擦掉。
　　一些橡皮灰落到他头发上，他伸出一只手拨了拨，抬起眼睛问我，“擦它干嘛？”
　　“以后别人还要看。”
　　“你看么？”
　　他不笑时的眉眼带着点儿狠，笑开来的样子又带着点儿愣。
　　笑和不笑时都不是天颜，但都纯粹。
　　我胡乱摇了摇头转回身去，心口砰砰直跳。
　　完蛋了！
　　这样的他，太柔软了。
　　柔软得足以让我忽略他所有的棱角，余下的只有心动。
　　连他身上那件我曾经觉得很丑的浅蓝色衬衫现如今都觉得美好。
　　我拍拍脸，你疯了吗施安安？
　　因为他闲着无聊给你讲了一节课历史，你就节操尽失，浪起发春？
　　不是这样的……
　　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声音这样对我说，你就承认了吧，你瞄上他也不止一天两天了。
　　我对他不是一见钟情，甚至初识还有些许反感，这也是我一直不承认我对他有非分之想的理由。
　　可是慢慢地，我却发现，我几乎愿意发自内心地为他做所有事情，甚至到了唯首是瞻的地步。
　　这种感觉是变态的，非但没有怨念，反而觉得满足。
　　我是怂不假，可我不是受虐狂。
　　我其实很喜欢他的真实，对美的欲望毫无隐瞒，我喜欢他不跟你假客气，喜欢他身上的侠气以及偶尔流露出的铁汉柔情……
　　喜欢他不分卷翘舌略有点土的口音……
　　你看，连他的缺点我都喜欢。
　　我喜欢过不止一个男生，但大多都是因为皮囊或者是因为对方是个暖男。
　　而郑澜，两者皆否。
　　所以我不敢承认，哪怕是对自己。
　　因为他是特别的。
　　心动其实也不止一回。
　　早在上学期，瞿林霞没有转来之前，有天上阅读课，全班一起去图书馆，我去还书的时候，刚好看到郑澜站在一个书架前捧着书看，那天，他也穿了和今天一样的浅蓝色棉衬衫。
　　特俗，当天阳光正好，光影柔和地缱绻在少年修长的身躯上，搭配上一屋子错落摆放的书籍，专注的神情也被渲染得神圣。
　　我飞快地瞄了眼他的书名，《白鹿原》。
　　他微微驮着背垮垮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掌就可以把书托得很稳……
　　看着他，我就觉得心安。
　　可我不会告诉他……
　　因为想得太多，我期中考试的排名再次跌回倒数后十。
　　放榜那天刚好赶上月中放假，辰远一般是要求学生上完上午的课下午才能离校，可实际上，几乎谁也没有心思去听这半天的课程。
　　不管考得好的还是考得不好的此时都会被即将回家的喜悦淹没，唯独我，忧心忡忡。
　　右眼皮一个劲儿地跳，自打成绩出来了以后，我还没和我妈打过照面。
　　不详的预感很快兑现，第二节课的大课间，我妈过来后门叫我，“施安安，你出来一下。”
　　我浑身猛地一抖，然后又听见我妈压低声音说:“把你数学卷子也拿出来。”
　　讲完这句话她就出了门，我赶紧埋头找卷子，起身的时候用余光瞄了眼正靠在饮水机旁和几个男生扯皮的郑澜，他似乎也在往这边看，我头一低，赶紧出了门。
　　我再了解我妈的性格不过，光看她的背影我就知道她生气了。
　　和她一起进数学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其中就包括我的班主任钟红军。
　　“老师好。”即使气氛不对，我也得醒着头皮打招呼。
　　钟红军很能察言观色，他没提我的成绩，而是笑着说让我没事过来多问问题。
　　“卷子呢？”这是我妈进办公室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赶紧递过去，和预想中一样，我妈看着那个红艳艳的75分眉头越皱越深。
　　她早就知道我的成绩，卷子也是他们数学组的老师一起改的，可是当她把卷子和我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真人对应在了一起之后，愤怒感便又增了几分。
　　“笔呢？”我妈又问我。
　　我摇头，她很快叹了口气，“天天操的什么心！”
　　她让我坐下给我讲题，一开始还顾着我的面子低声跟我讲话，可是在讲了几道基础填空题后我很明显能感觉到她的隐忍已经到了极致。
　　因为我妈性子急，从小她给我讲题我都会发懵，我越懵她越看不上，因为这个，还撕碎过几张卷子。
　　而现在，就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在一道选择题她讲完了两遍我依旧不懂之后，我妈终于爆发了。
　　她把笔放在一边，抬头看我，“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公式背到哪里去了？”
　　“你上课天天都在干嘛！”
　　我妈一生气眼白就容易变得浑浊，随后眼圈就会泛红。
　　因为她要强，所以她从来不哭，但是这种恨铁不成钢略有点充血的眼神却激得我很想哭。
　　而我，多半也会哭出来……
　　我掐自己的掌心想止住眼泪，可毫无办法，泪珠一旦落下来，就开始成串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