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9月16日:他是她的罪 ...

  •   艾默发烧了。

      昨夜严雨离开,她连追的心思也没有。她不知道自己在花洒下坐了多久,直到身体自内到外冷得麻木,才起身关了水闸。

      她仿佛在赎罪,期望这冷水能冲去她内心的挣扎和犹豫。

      为什么要赎罪?

      艾默其实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和经年之间,那样努力的保持着距离。她努力的维持着现状,保护着自己的婚姻。但是她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深处藏匿的那一团被层层包裹着的,一直不敢面对的感情。

      看着经年钱包里的照片的那一刻,艾默不得不承认自己动容了。他是怎样守护着他们之间那段过去。他的妻子难道不知道他把另一个女人的照片这样光明正大的放在钱包里么?还是说,他故意这样做了给艾默看的。

      她把钱包里浸湿的卡片,钱物拿出来用吹风机吹干。那张照片也被抽了出来,背后是凑成一张笑脸的变形体的三个字母,“MSH”,my sweet heart的简写,我的甜心。那是艾默当年设计的一个标志。经年画的并不好看,但是看得出很认真。如今被水一洇,已经模糊了形状。

      久违的心悸的感觉又回来了。仿佛有一团繁杂的铁丝,勒在跳动着的心脏之上,渐渐缩紧,陷入其中,一片血肉淋漓。平淡而绵长的感情终究是和这能让人胸口闷痛的情感不同。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回忆排山倒海而来,头脑发热晕眩,身体冰冷颤抖。

      她这才知道,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有忘记,什么都没有放下。

      这就是她的罪。她无法专心一志的对待严雨的罪,她无法干净利落的割舍掉过去的罪。

      这罪让她卑下,让她不够理直气壮,让她无法坦然面对。

      艾默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严雨的手机关机。和上次一样吧,他冷静下来终会回来的。她会和他完全的坦白,推心置腹,毫无保留,然后等待他的判决。

      一大早,艾默拖着虚弱的身体和严雨的家人说明严雨因为工作的突发状况一夜未归。而她对自己发烧的解释,只是工作太累,突然轻松下来,身体的自我调节,释放压力。

      和平开车送大家回市区。艾默发了烧,不方便自己坐班车回城,后座上严母和严婷一边一个守着她。

      艾默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时不时地咳嗽两声,胸口闷闷的疼。

      感受着两边的温度和支撑。严母握着她的手,时不时的拍着嘱咐她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严婷也在那边分享自己发烧的经验,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开心一点。

      艾默心中感激。有这样的婆家人,是多么幸运的事。自己更加不能够离开他们,不能让他们失望。等严雨回来了,自己要好好的解释。哪怕要放下工作,哪怕要放弃一切也要守住这一方宁静。

      下车的时候,严母拉着艾默的手,“默,好好保重自己。雨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你要多担待。”

      拒绝了他们送自己上来,艾默独自打开家门。屋子里一片被飞机轰炸过的姿态,艾默知道是严雨所为。好在没有让他们看到,否则绝对解释不清。

      她没有力气收拾,只是走过去,捡起了那件已经被扯坏了的外套,蹒跚的进了卧室,一头扎到床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听说艾默生病请了假,书恒下班过来看她。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人开,好在她留给他的钥匙还在。他一边打开门,一边嚷着,“我是书恒,家里有人么?我进来了噢。”

      刚走进来一步,书恒就被一地的狼藉吓到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遭了贼,拿出手机就拨110。

      他一边报地址一边绕过地上的垃圾,从敞开的卧室门口看到艾默,抱着一件西装外套,半边身子拖在地上一动不动,心猛地一沉,扔了手机就冲了过去。

      “默,艾默,你怎么了?”书恒把艾默翻过来,摇晃她的肩膀,看着她烧得绯红的脸,睫毛抖动,迷茫的看着来人。

      “书恒?咳咳……”

      还能认得清人,书恒松了口气,把手背贴在艾默的额头,“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吃药了么?”

      艾默已经烧迷糊了,完全不知道回答。书恒把她平放在床上躺好,跑出去找药箱。回国之后一直忙碌,艾默他们家里都没有准备药品,药箱里的药还都是从国外顺便带回来的。好在书恒英文还读得通,只是翻来翻去都是简单的外伤药,好不容易找到小半瓶消炎退烧的Tylenol,还过期了。

      算了,寥胜于无,过期就过期了,先给她灌下去再说。书恒把艾默抱在怀里,捏着她的下巴把药塞进去,拿过水杯往嘴里灌水。可是无论怎样弄,水都从嘴角流下来,一口也没喝下去。她已经烧得不会自主吞咽了。

      这可不行,再烧下去会死人的。书恒正打算要带艾默去医院,门响起来,是警察。书恒刚才慌乱中话讲了一半就扔了电话,地址倒是说清楚了。

      虽然来得晚了点儿,起码人家来了。警察小哥一进门儿,就看到满地的零碎。“这怎么了这,小夫妻俩打架了?”警察小哥眼神儿挺好,这场面看多了,一眼就看出来不是盗窃,否则也不会捡着能砸易碎的摔了一地。

      “你报的警?”

      “嗯。对。麻烦你过来下帮个忙……”

      书恒也来不及解释,就想拉警察进屋去帮他抬艾默去医院。警察一抬头,看见墙上的结婚照片,又看看书恒,脸色变了,“你不是男主人?”

      人越是着急越是来事儿。警察小哥很彪悍的把书恒扭着胳膊摁墙上,俩人说了半天才搞清楚形势。再去看艾默,已经完全晕了过去,气息都弱了。

      警察人还不错,帮着书恒把艾默送去医院,一路警灯哇呀哇呀的叫着畅通无阻。医生做了检查,肺炎。艾默对抗生素过敏,用了阿奇霉素后又呕吐。暂时用免疫球蛋白来提高抵抗力,需要住院观察。

      书恒忙完了住院手续,在走廊里给严雨打电话,没有人接。怎么过个假期就过成这样子了呢。严雨这家伙,平时粘着老婆,这艾默生病的时候又找不到人。什么事儿啊。

      经年一早就准备了要出家门,刘艺还在睡。本应前一天晚上走的,刘艺不知道怎么了,硬缠着他聊到后半夜。不知道是不是女人怀孕了,性情就会变得和之前不一样。刘艺本不是这样爱撒娇缠人的女子的。她一向表现得很洒脱,神经大条无所谓的样子。又或许是最近自己奔波在外无法给她安全的感觉,不经意的心不在焉让她心生怀疑。

      他感觉自己仿佛走在悬崖的边缘,一边是稳固的可以依靠的岩壁,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理智自然清楚明白的指向正确的方向,但是他看着那朵开在峭壁上的花,即便压抑着,却依然无法忘怀那曾经扑鼻的芬芳。

      明知是错的,总是会有股异流在身体某处蠢蠢欲动。在他精神薄弱的时候,猛地窜出来,做一些不应该的举动,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曾经告诉过自己,不过是想看看她过的一切都好,看过了,安心了,退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一切照常继续。可是人总是会得寸进尺,看到了,就想多看一眼,多看了一眼,就渐渐从眼底开始顺着神经入侵。毒品一样,碰不得。

      经年回头看看窝在床上的女人,这个孕育着他的骨肉的女人。心头有股温柔涌动,他走过去,俯身亲吻她半埋在枕头里的脸颊。刘艺被扰了清梦,噘着嘴嘟囔,“要走了?下周末就别回来了,跑来跑去的太辛苦。我自己去做产检就好了。”

      “没关系,怎么能让老婆一个人去呢?我肯定会来陪你,放心吧。”

      走出楼门口,太阳已经从东边林立的高楼缝隙中挤出来了。

      无论这个城市如何发展,这个城市里的哪些人来了走了,都从未影响到它的步伐。只是曾经的明丽,变成了模糊的一团橘色,躲在污浊的空气之后,并不怎样刺眼,竟已可以直视。

      过了中秋,清晨的风已经开始有些凉。经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着隔壁楼正在装修堆在路旁的材料的味道。

      他有些怀念多年前还在旧家的时候,每天早上起来上学,一样的微凉晨风,巷子口明亮的曙光斜斜的洪泄过来。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豆浆油条煎饼果子的味道。有晨起遛弯儿回来的大爷大妈,和他擦身而过,亲热的打着招呼。

      这样想着想着,就又想起了和他一起分享过那段日子的人。他曾经每天兴高采烈的,满心期待的去见的那个人。也许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也许只是在朋友的嬉笑之间,看到她傻乎乎的裂着嘴乐,就很开心的日子。可惜这样单纯快乐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连带着那个人一起,只留给了过去。

      坐进车里,习惯性的去摸自己的钱包,才发现身上穿的是放在家里的西装外套。于是想起自己的衣服披在艾默的肩头被穿走了,心中“咯噔”一声。钱包应该还在口袋里。这几天一直在家,亲戚朋友来来往往,疲于接待,并未用到,居然没有发现。

      心中有些慌恐,像是自己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他人偶然发现,有种不安全的感觉。人总是有些秘密,像定时炸弹一样在内心潜伏着,不知道何时何地会被引燃。他虽然冲动中在艾默面前暴露了些许心思,但是并未曾想过这样直接的被她看到自己隐藏在钱包内的照片。他现在像个被抓包了的孩子,心思混乱起来。

      在和刘艺结婚之前,他原本销毁了所有和艾默有关的东西。为了不给刘艺留下任何会让她胡思乱想的事物,也顺便想灭了自己的念头。因为看不到,想不到,渐渐也就真的很少想起了。但是很少想起,不等于真的忘了。如果人真的那么容易遗忘,遍没有了那么多烦恼与忧伤了。

      那张照片,藏在他的钱包里,躲在全家福的背后逃脱了厄运,他也是在艾默回来之前才偶然发现的。像是失而复得的一件旧物件,又像是某一种预示。这个女人终究要回到他的世界里,将他搅得乱了方寸。

      经年走进会议室,目光扫了一圈,并未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会议结束她也没有出现。心中一阵空落落的。

      已经习惯了她板着的面孔,刻意的疏离,已经习惯了状似不经意的瞥过她的侧脸,注视着她捏着文件夹的修长手指。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是自己上周的话唐突了她么,还是说,她看到了那张照片之后,连工作中的接触也开始躲避了。

      他知道,若是换做自己,也会想要回避的,可是心情难免有些许的失落。

      经年自嘲的想,自己这点儿无谓的虚荣心,居然希望当年那个狠心决绝的女人会对自己还留有那份残情,未免自做多情的过了头。她就算是躲避,也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的愧疚而已,哪里还会有爱意。

      “是,我是从来没有爱过你……”她站在夜风里说这句话的时候,多么的斩钉截铁,她脸上的表情,多么的冷酷,怎么就冻不醒自己呢。

      不愿相信的就当听不见,不愿接受的就当看不见。人想要逃避的时候,还真是丧失了五感,关闭了自己,很容易陷在一个自我编织的理由之中。

      经年又一次告诉自己,只是希望她过的幸福,只是想看到她过的幸福。

      仅此而已。

      现在该做的,是赶紧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必要的话,他会解释清楚,然后彻底的划清界线,把陌生人的游戏,尽职尽责的玩到底。

      经年追上陈蕊,“你们总监呢?”

      “啊,总监她又请病假了,这次据说是发烧。”

      发烧?

      经年冲陈蕊笑笑,放他离开,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艾默从小身体就算不上好,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活泼好动,只要临近期末或者各种大考,竞赛,却一准会发烧。倔强如她,每次都是带病坚持。这一次倒是托了自己的福,因为想要逃避,而拥有躲在家里休息的借口了。

      “当自己林黛玉转世,三天两头的生病。也不知道是来上班的,还是来添乱的。”

      亮羽在后面一句话嘀咕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经年听到了。他紧紧地皱着眉头,艾默的这个副手在她背后说了多少怪话啊,光自己听到的就不少了吧。她不知道自己和艾默的关系,从来没有避讳过。不免有些心疼艾默,把自己都累病,却还有人在背后诋毁。

      打住打住,差不多就行了,再这样想下去,又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强行集中了精神忙碌,总算熬到了下班。有种想要去探望她的冲动,理由也是现成的。但是心中暗觉不妥,她生病的时候,定然是有老公陪在身边的,自己这样冒然前去,岂不是容易引起误会。

      回到住的地方,门卡不在身上,只能期待着门口服务台的女子还记得自己每天出入的身影,或许可以给与通融。等见到艾默,再去要回来吧。

      “麻烦327的钥匙。对不起我把门卡留在办公室了,您……”

      躲在服务台后面的人正沉浸在游戏里无法自拔,斜眼撇了旁边的表格,很没耐心的打断他,“327已经退房了。”

      经年一怔,对她心不在焉的敷衍态度很不满意,“我就是住在327的,据我所知,我并没有退房。”

      女人抬眼看了看经年,认出他,“噢,任先生啊。你朋友昨天不是过来帮你退了房,东西都拿走了。”

      “我朋友?我什么朋友?我并没有让什么朋友退房。你怎么可以随便让陌生人把我的东西拿走?”

      女人瞪了经年一眼,对他的质疑颇为不屑,侧身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给他,“你朋友留给你的。”

      经年接过来打开,只有一张Plaza Royale的卡,贴着一条纸,电脑打出来的两个字,“欢迎”。

      橘色斜阳照在金晃晃的雕塑上,男人背后的翅膀尖端反射着一丝刺眼的光亮,八匹马似乎有了生命般几欲腾空而起。站在欧洲古堡一样壮观的楼前,挑高的门洞下,经年感觉自己特别的渺小。

      周末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应该想到,那个人不是开福利机构的,怎会如此轻易的借给自己钱,无缘无故给自己机会监督这个项目。有得必有失,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生活都是自己的选择,从按下通话键的那一刻,经年已经决定了寻求一条通往“幸福生活”的捷径。这是脱离了他人生轨道的选择,这是背离了他从小教育准则的选择。但是又怎样呢?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早已通过这样那样的方法功成名就。在这样一个浮躁的社会中,路途方法有何关系,只要你能走到那个位子,只要你能达到那个目的,没有人会去在意你怎样得到的。

      就像在Plaza Royale的旋转门口,没有人知道你是什么专家,没有人知道你赢得多少荣誉,成就过多少高精尖的项目,发表多少学术论文,出过多少本专业书籍。经年这一身廉价的西装,换来的也只是门童的忽视。

      你不可能把所有的头衔与荣誉写在脑门儿上,你只能把尊重披在身上,穿在脚上,戴在手腕上,寄于出行代步的工具,寄于傲视天下的气质。

      人的强大不在外表,却也只能体现于外表。壮硕如经年,如今也只能将自己的灵魂蜷缩在身体的某处。

      深吸了一口气,他举步走进Plaza Royale的旋转门。富丽堂皇的大堂,浅色为主,柔色黄光,白色巨柱,黑色铁花的栏杆,地面上是繁复而整齐的图案,不禁感叹,比自己住的那小旅店,真的是天上地下。身处这种地方,环境都让你有一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骄傲感。宛若自己成了上帝,皮鞋踏在地上,仿佛走在云端,飘飘然,却无安全感,不知何时就会跌回现实。

      经年径直走向前台,服务小姐很礼貌的和他打着招呼,“先生,欢迎光临Plaza Royale Hotel,请问我可以帮到你么?”

      “那个,有留给……任经年的东西么?”

      “请稍等。”

      前台服务生递过另一个信封,经年接过来按了按,硬硬的。伸手进去,掏出一部手机,还有一张门卡。

      站在电梯里,经年不免有些紧张。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他拿不准。站在那扇门前,他犹豫了。门卡在手里硬邦邦的硌着湿润的手掌心。这是一条不归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卡片刷过,嘎达一声,门在他面前打开。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经年推门走进去,还好没有太夸张,只是一个标准间儿。棕红色的橱柜,相同颜色的修饰镶边,土黄色的花纹壁纸,柔软的米灰色地毯,还有两张大床。对着床是台不小的电视,下面的柜子有交叉双箭的装饰。壁灯和台灯都开着,很温馨的昏黄灯光。

      自己的衣服行李都在,一些零散的材料都被整齐的摞在桌子上。

      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在空荡的屋子里听起来有些吓人。

      “……喂。”

      “任大专家,对我们的款待还满意吧。”

      经年深吸一口气,“其实你们不需要这样,我在那里住得也很好。”

      “呵呵,不这样,怎么能表达我们的诚意呢?对了,以后,你就用这部手机和我们联络吧。嫂子昨天打了电话过来,抱怨我们假期也不让你休息呢。”

      经年放下手机,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口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内容大修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