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柔桡嬛嬛》末烬

49、好孕蹊跷

　　与赫赫的战事渐渐平定下来，玄凌的脸色也一日好过一日。算起来今年合该大选，只是因有了战事便推迟了，玄凌也没那个心思操劳，便悉数交与了甄嬛去料理。

　　这一日午睡起来，槿汐见甄嬛精神颇佳，便捧了一卷宫中宫室图来与她看，说是有几处宫室彩绘旧了来不及补画，不宜给新宫嫔居住。甄嬛对这些事不甚上心，但知晓槿汐另有别的话要说，便像挑花样子般翻检着，时不时还跟槿汐说上两句。

　　“小允子传来的消息，说昨夜皇上宿在了燕禧殿。”槿汐在她耳边轻声道，带着隐隐担忧：“今早李长传旨，复了胡良娣为昌嫔。”

　　甄嬛指尖一顿，蹙眉道：“这阵子皇上本就少来后宫，去燕禧殿更是罕见。且我如今是皇贵妃，便是晋封，于情于理皇上也该问上一句，不会这般草率。”

　　槿汐觑着甄嬛的脸色，忙陪笑道：“左右不过是一个嫔位，皇上许是见面三分情罢了。这几日后宫妃嫔们都不敢触皇上的霉头，服侍上难免拘束了些，皇上或者为此才去了燕禧殿。”

　　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看向殿外金灿灿的桂花，只觉得这香气让人反胃得紧，莫名烦躁。燕禧殿那里，怕是有人不安分了。

　　“看好燕禧殿吧。”她深吸一口气，神情自若地改口：“昌嫔到底是晋康翁主的女儿、和睦帝姬的生母，为着一件衣服，皇上总不能冷落太过。说起来，也快一年了……对了，承懿翁主那里如何了？”

　　槿汐唯唯诺诺，闻得后半句才舒然笑道：“娘娘放心，承懿翁主与郡马两情相悦，夫妻伉俪，此次郡马出征不过是中军副将，有甄大人看顾着，自然万事顺遂——连着娘娘的两位妹婿也都安好。倒是日前宫外传进消息说，薛夫人的长子朝元染了时症，奴婢已自作主张请了太医过去。”

　　“这也好。你去打点些礼物，着流朱送去。”甄嬛略略安心，懒懒道。槿汐口中的薛夫人即是原来的浣碧、如今的甄玉姗，她夫君薛湛和玉姚的夫君洛临风一样，此次也在军中，她的独子薛朝元比予泽小一岁，还算聪明伶俐，甄嬛总没怠慢了，凡宁远等人有的，也必然有他的一份。只盼他别学了她母亲骨子里的小家子气，日后也能为予泽助力。

　　槿汐应声下去。甄嬛正想歇一歇，沐黛却又进来道：“娘娘，外面李公公来了，说皇上请您去仪元殿。”

　　玄凌呵！甄嬛烦躁地揉揉太阳穴，此刻玄凌召见，多半是为了昌嫔的事吧。每次这太平日子过得久了，玄凌总要作出点儿什么事来把她的好感度往下刷，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当下，她也没耐心多想，照常换了衣裳往仪元殿去了。

　　午后的时光最是闲暇不过，甄嬛虽然心里百般烦恼丝郁结，但望着一路秋风飒飒金桂飘香，心下也稍稍宽慰一些。

　　移步进殿，迎面可见玄凌一人在西室独坐，手中捧着一册奏章不时微笑，想是边关的喜报。见甄嬛进来，他放下奏章微笑招手道：“外面可冷着了？”说着便握住她的手，摩挲道：“凉了。虽说午后日光和暖，也还是该小心。你身边的人忒不精心，怎不带着手炉呢？”

　　甄嬛含笑福了一福，奉承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皇上气色红润，就知道边关大安了。”

　　玄凌让她安然坐下，敲了敲手边的奏章朗朗笑道：“你猜得不错。这是边关急奏，赫赫大军已经败退，你兄长甄珩连斩敌将二十六人，勇冠三军。大军不日就将回朝献捷了。”

　　甄嬛闻言盈盈笑道：“这都是圣上用人有方，主帅调度得当，兄长为皇上效力是该当的。”说着随意扫了一眼，瞥见奏章上玄清与玄汾的名字，续道：“两位王爷不是去犒劳军士的么，怎么也上了战场？九王年轻气盛也就罢了，六王都过了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也不劝着些九王，若是玉娆知道了必定担心。”

　　玄凌听罢淡淡皱了眉，道：“老六一向是这个性子，也罢了，所幸他们都无事。”

　　达成了给玄清使绊子的目的，甄嬛觉得心情颇爽，方笑着起身打开朱漆描花的食盒，温婉笑道：“臣妾正想着午后的辰光长，皇上中午的膳食必定吃得油腻，又因着为边关的事高兴，想必是敞开了胃口吃的，这时候肯定腻腻的觉得不消化。所以臣妾特意准备了一些清淡的点心拿来请皇上享用，不知可好？”

　　玄凌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朕有嬛嬛，方知这李义山也是所言不虚了。”

　　甄嬛一边盛了碗莲叶羹放在玄凌面前，一边道：“这莲叶羹是取新鲜的嫩莲叶在日出前摘下来的，熬汤的水用的是这叶子上的露珠，莲叶好采，只是搜集这露珠费了点工夫，幸好熬出来的汤极香，倒也不枉费这一番周折。”又取了两块藕粉桂花糖糕出来，放在新鲜的芭蕉叶上，端到玄凌面前，“汤是极清淡，不过是借一点莲叶的清香罢了，这藕粉桂花糖糕最好消化，入口又香甜，皇上尝尝吧。”

　　藕粉桂花糖糕色泽金黄晶莹，放在碧玉莹莹的芭蕉叶之上，颜色更是诱人，光是看一眼，已经让人垂涎三尺。玄凌笑道：“东西是简单，难得做得精致，叫人一看就有胃口，且桂花正是应景的。”说着吃了一口，极享受惬意，又指着莲叶羹道：“朕正想与你说一件事，吃这个更是应时。”

　　甄嬛看着那莲叶羹，心中陡然升起一丝阴云，玄凌已笑道：“昨日蕴蓉身子不爽，宣井太医来一瞧，方知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一语既出，甄嬛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自胡蕴蓉被贬为良娣，便从未来向甄嬛请安，只推说身子不好，甄嬛不屑理会，合宫里也几乎忘了这个人，不料竟给了她机会剑走偏锋。

　　按理说胡蕴蓉是不会再有身孕的，但有书中安陵容的例子在，井如良又是晋康翁主府里荐来的，甄嬛也不难猜出情由。她忽然想起数月前的一日，玄凌确实因着晋康翁主入宫请罪，去看了胡蕴蓉一次，但也仅仅是那一次，所以甄嬛并未在意。

　　难为胡蕴蓉瞒得倒周全，竟然连一丝风声也不露，单等过了头三个月胎象稳定之后才道出，哪怕再有人要打她腹中骨肉的主意，也应难以找机会下手了。

　　“难怪皇上一早晋了妹妹为昌嫔呢。”甄嬛保持着最得体的微笑婉言道，眉心慢慢舒展——她担心什么呢，胡蕴蓉这可是自寻死路。

　　静默须臾，她又恳切道：“只是皇上也该小心着，这皇嗣是最要紧的事，一定要好好周全了才是，半点也马虎不得的。臣妾奉旨主理六宫，一定尽心保全昌嫔妹妹的龙胎。”

　　玄凌握一握甄嬛的手，仿佛是为她刚才所说的话感到欣慰，慨然道：“朕知道你最是贤惠。蕴蓉一向不懂事，还曾僭越犯上，但这一年来拘谨着却也平和了许多。她毕竟是朕的表妹，朕也不愿薄待了她。”他顿一顿，松驰里似乎带了一点郁郁之色，“看在皇嗣的份儿上，她想必也不会生气了。”

　　甄嬛微微一愣，恍然意识到后面那个“她”是指朱柔则。朱柔则走了这么多年，玄凌的心思终究也淡了，如今再说这话，只让人更觉得伤感和凉薄。说到底，玄凌心中念念不忘的，不过是他幻想中完美无缺的妻子罢了。

　　“皇上说得极是。”甄嬛心潮起伏，一时转了千百个念头，脸上却依旧微微笑道：“不过既然有了皇嗣，总不好瞒着其他姐妹们，臣妾回去便通知各宫姐妹们，去燕禧殿看望昌嫔妹妹。”

　　玄凌凝神一笑，道：“这也好。”他想一想，又补充道：“不过昌嫔有孕，受不得冲撞吵闹，和睦就不必去了。”

　　甄嬛莞尔：“臣妾会转告敬和夫人。过几日大军班师回朝，皇上难免要设宴款待，不如就趁那时再晋昌嫔妹妹的位份，也可顺理成章。”

　　玄凌微微颔首，“不错。到底她有了龙胎，只是嫔位也太低微了。”

　　甄嬛体贴地递上一方手帕，含笑道：“说起晋封昌嫔妹妹一事，倒让臣妾想起如今六宫妃位多悬，除臣妾外，四妃之中只有贤妃姐姐一位，宫中有的是资历深厚、德行贵重的妃嫔，所以臣妾忝居高位也常常自觉不安。”

　　玄凌擦擦唇角，道：“说起来，六宫之中是许久没有大封一次了。嬛嬛不提，朕倒也疏忽了。”

　　甄嬛依依道：“臣妾也是这样想。大军即将凯旋，其中不乏宫中嫔妃们的父兄，这些朝夕相处的姐妹也该好好晋一晋位份才是。另外皇上因战事免了今年选秀，此次征战的功臣之家难免要有秀女入宫，不如就等大军回朝之后一并册封。后宫安定，对皇上的前朝也有所助益啊。”

　　玄凌颔首道：“也可。你与眉儿一同入宫，如今你已是皇贵妃，眉儿也为朕生下一子二女，便册为惠贵妃吧。”他想一想，又道：“敬和夫人早些年受了许多委屈，她又素性温和，不喜张扬，就册为德妃吧。”

　　甄嬛盈盈屈膝，声音里隐隐有一丝担忧：“臣妾先代几位姐姐谢过皇上。只是皇上可还记得当日为了昌嫔妹妹的衣衫闹出过好大风波。妹妹手中玉璧上既有发明图案，属东方贵妃位，如今眉姐姐成了贵妃，不知昌嫔妹妹心里会不会不痛快？”

　　玄凌听她旧事重提，蹙一蹙眉，微有不悦：“当日之事可知蕴蓉尚担不起妃位，如何能成贵妃？她还年轻，来日方长。”

　　甄嬛微微一笑，道：“吕昭仪的淑和帝姬是皇上的长女，贞妃是皇五子的生母，这两位的地位自该与旁人不同，臣妾想总该各晋一位。”

　　玄凌附和道：“这话不错。那便将那些生育了皇子、帝姬的嫔妃一并晋封了吧。余下位份和功臣之家入宫的秀女人选，你拟好了单子过来给朕看，再交给礼部去办就是了。只是一样，汤修容举止无状，又没有子嗣在身边，无需再晋封了。”

　　甄嬛的微笑盈然而生两颊，投入玄凌的怀中笑道：“到底是皇上思虑周全，臣妾可想不到那样多了。”

　　“你个促狭鬼儿，哪里是想不周全，不过是等着朕来说出口罢了。”玄凌伸手将甄嬛抱在怀中，轻轻一刮她的鼻尖，家常的宁绸长衫上有着墨迹的馨香，暖风吹动殿后的竹叶簌簌地响，衬着午后四平八稳的阳光，直欲催人睡去。

　　如此亲昵而悠然的时光，如若不是在刚刚谈起胡蕴蓉的身孕之后，她定也会觉得温静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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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睡，翌日清晨，甄嬛早早醒来，打起精神，唤来内务府与礼部之人一同安排大封六宫的典礼，又由礼部按着位份拟定各样琐事，直忙到了黄昏才有三分眉目。

　　与之相比，准备欢庆大军凯旋的筵席倒简单许多，这样的盛宴甄嬛是习惯安排的了，又有眉庄帮忙，并不费什么心思。

　　得空时，甄嬛也同眉庄一起，带着温实初和卫临去燕禧殿看了昌嫔，方便验看她们所赏赐的物件儿并无伤胎之物。而昌嫔远远不如安陵容会伪装，区区嫔位，说起话来却仍如昔日盛宠时的她一般。

　　此前的日子里，查明昌嫔怀孕之事虽颇费了一番功夫，但于甄嬛而言也并非难事。既然胡蕴蓉已经把刀子送到了她手里，甄嬛自是乐得照单全收。

　　闲事休提。

　　乾元二十五年九月二十日，玄凌下旨大封六宫，册惠仪夫人沈眉庄为惠贵妃，敬和夫人冯若昭为德妃，贞妃徐燕宜为贞定夫人，昭仪吕盈风为欣妃，慎贵嫔刘令娴为慎妃，怡贵嫔方淳意为怡妃，容华周珮为婕妤，芳仪洛临真、芬仪杨梦笙、德仪黎萦、昌嫔胡蕴蓉皆为容华，珝嫔祝含芷为婉仪，瑛嫔林望仙为芳仪，瑃嫔罗惜惜为芬仪，韵嫔赵仙蕙为德仪，睦嫔汪轩媖为顺仪，良媛穆景秋为瑜嫔，康贵人史移芸为良娣，才人严致秀为璘贵人。

　　除汤修容外，荣嫔亦因此前越级晋封不再加封，昌嫔则因怀有身孕而破例为容华。

　　上谕明旨由位份最尊的眉庄协助皇贵妃料理六宫事。眉庄怕甄嬛多心，本要推脱，但甄嬛一番解释，到底看甄珩等人在外面惹眼得很，甄嬛在后宫太过引人注目，眉庄方才欣然答允。

　　大封六宫的典礼在太庙足足行了三个时辰，这样的情形在乾元朝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玄凌与纯元皇后大婚之时，可当时后宫断断没有这般人丁兴旺。如此盛典，大约在乾元二十五年得过一点恩幸的嫔妃都得到了册封，合宫欣庆，自然热闹不同凡响，连上林苑听仙台的戏也是流水样唱足了三日三夜，更逞论各宫歌舞如何夜夜不休了。

　　而新晋的胡容华，却不被允许参与那一日的册妃大典，原因自然是皇贵妃体恤。天气渐凉，太庙人多，已经怀有四个多月身孕的胡容华的确是不适宜参加的。为此，胡容华在燕禧殿里砸碎了无数古董器皿。

　　但她毕竟不敢声张。玄凌刚刚认为她懂事了，若她再作兴，玄凌必不能容她。

　　后宫之外，便是前朝。册封礼后五日，大军还朝，玄凌依礼论功行赏，除驸马陈舜与抚远将军李成楠外，甄珩封三品武威将军，夫人安陵容晋正三品新平郡夫人；洛临风封四品奉恩将军，领兵部侍郎之职，夫人甄玉姚晋正四品温平府君；薛湛封五品怀远将军，领兵部员外郎之职，夫人甄玉姗晋正五品承平郡君。

　　清河王与平阳王亦战功颇丰，但他们已是超品王爵，封无可封，玄凌便赏了许多珍宝下去，并对宫中的顺陈贤太妃多有尊崇。

　　玄凌的本意，是要让甄珩领左仆射一职的，但甄嬛深知其中厉害，悄悄传话给甄珩让他以伤况未愈暂且推辞。玄凌听后倒十分高兴，显然甄珩经受住了他的第一重试探，故朱笔一挥赏了个光禄大夫的虚职，以示嘉奖。

　　帝王之心，总是这般难测，便是有甄嬛在也不能改变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