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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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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很郁闷。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想赶时髦,所以才装出一副心事重重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来,以达到目前汴大所有学生都在追赶的一项潮流——郁闷。
大学里面流行的东西就是奇怪,这年头谁要是一天不说上几百次“郁闷”这个词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他们天生就是为了郁闷而来,而天底下的事情哪一件也不如他们所遇到的糟糕和麻烦。
即使像白玉堂这样,在汴大装修一新却依然闷热难当的阶梯教室从下午2:00坐到3:30,听着讲台上半生不熟阵阵有词的无聊课程,百无聊赖之际只好勉强抬头观看那位二十多岁却已老气横秋的教授吐沫横飞的“表演”,也不能完全算是一件郁闷的事情。
因为真正能够让他们郁闷的,还没有到来呢。
只要这里坐了一位在汴大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学生,那么其他那些可怜的大一新生们就会立刻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和尚念经应该就相当于美妙的歌曲了,不过没关系,凡是有经验的同学都会知道,再过5分钟,就连和尚念经也享受不到了。
5分钟、4分钟、3分钟、2分钟、1分钟、50秒、40秒、30秒、20秒......
白玉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清脆的铃声,虽然上课时候的铃声在他耳朵里面就犹如世界末日的丧钟,但无疑这下课的铃声,虽然在节奏音调韵律和音量上与前者毫无区别,但听起来就是那么的受用、顺耳,那一刻仿佛天也宽了地也阔了,马上就要僵死的身体和心灵同时复苏,即使自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下面还是会有另一节课。
其实按照白玉堂的脾气,在那位据说姓田的老师张口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他就有了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谁说白玉堂没有害怕的东西,他认为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至少在保护大脑神经这方面,是绝对不会掉以轻心的。
但是在四保镖死说活劝“威逼利诱”之下,白玉堂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作为大哥放在身边的眼线,他们四人无疑是有汇报和检举的权力的,即使白玉堂从来都不在乎他们把自己的出格行径报告给哥哥,但他也知道,在上学这件事情上,自己已经没有了淘气的特权。
电话那边卢老大的声音是严肃的、认真的、不带丝毫宠溺、甚至是警告式的:
“别的事情我不管,可你要是不老实上课迟到早退抄作业考试作弊,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那一刻白玉堂忽然感觉到命运的不可抗拒,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哥哥吧,忍一忍便过去了,虽然现在自己已经长大了,但是打屁股这样的事情卢老大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其实白玉堂也是真的很想将这堂课听进去,但无奈自然规律的严谨和不可改变性决定了他此时此刻只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来维持着自己行为的正常。其实坐在教室每一个角落的学生都产生了跟白玉堂同样的冲动,但同时也都在拼命克制这种冲动。这个时候只要仔细的闻上一闻,便能发觉教室的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强烈的、类似于磺硝的化学物质,而这种化学物质上升到一定高度,便形成了所有在座学生的共同心声————愤怒!
是的,白玉堂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愤怒,其他同学也表示同意。在清脆悦耳象征复活的下课铃声打过的10分钟后,讲台上那位拥有丰富口水和精力的年轻教授却依然在无私贡献他的口水和精力,完全没有察觉到底下的“被滋润者”们已经开始因过度的“滋润”而萌生恨意。
百余双既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却又不敢冒犯师长的眼睛正尽力分散着注意力,以免一不留神将心里话说出来而得罪了正在兴起的教授。
虽然是新生,但很多人在入学之初都得到了师兄师姐们的指点和提醒,汴大虽然是综合性大学,但象政治这样的公共课程是任何人都必须要修的,而现在站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的,正是汴大主管全校政治课教学的第一把手,并且非常不幸的是,在今后的四年之中,都将是这位年纪轻轻却已在学术界小有名气的教授来亲自主讲。
其实就这位老师讲课的水平来说本无可挑剔,因为政治本来就是一门枯燥的课程,就算是讲出了花来也不过就是白玉堂以及一干学生耳朵里面的“老和尚念经”,何况有的时候,念经也是可以作为一种享受来听的,尤其是跟后面这位教授所要说的话对比起来。
下课铃,不过只是讲课和废话的分水岭,在那清脆悦耳象征复活的声音散去之后,讲台上的教授便收拾起刚才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学者态度,变换出一副颇有些玩世不恭且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神情,数落起刚才课堂上众学生的种种“劣迹”来。
其实底下的学生们到不怎么在乎被老师拿上课不听讲的事情来批评自己,连白玉堂也不例外。本来嘛,既然做了,就不要怕被人说,何况被说说也没什么妨碍,不会掉一块肉也不会少一块钱。
可让白玉堂和所有学生都感到无法容忍的是,这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教授,姑且不说他的相貌和他的年龄是否搭配,竟然同时拥有着百岁老人的沧桑感和青春少年的叛逆感。
在他的口中,从上课睡觉看闲书吃东西跟旁边的人说话,能够说到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各种弊端陋习,从今年的政治课本删减了很多值得讲必须讲不能不讲的内容,能够说到美国的街头暴力事件和总统贿选丑闻,甚至从上完教学楼里的厕所从来没有人冲水,说到了中东战争石油危机和千百年无法解决的巴以流血冲突!
总之,汴大最自以为是的愤青们见到了这位教授口若悬河的指责各种各样事物的时候,恐怕也会不自觉的认为自己的思想简直太宽容太美丽,简直能达到天使的标准。
只是这样千古绝唱般的表演,又怎能是10分钟20分钟就能够结束的?
现在的白玉堂,怒目瞪着已经欢快跑过一圈360度的手表指针,幻想了无数种杀人的方法,却依然只能坐在教室的中央,任由耳朵和大脑经受这百年不遇的折磨。
因为他实在很奇怪,为什么周围的同学们明明也早有了和自己一样的冲动,但是却都一次又一次的压制了下去,变做耐心的等待,等待前面的“上帝”终于放过自己的一刻。
自知之明,当然是每一个人立身处世的关键准则,没有住进集体宿舍的白玉堂哪里知道,在开学的头一个晚上,被派到每个宿舍去找新生聊天的学长们,就已经向他们传达了多少年来汴大学生集思广益苦心摸索出来的“汴大生存法则”。
理论上,汴大之内,有三个人绝对不能招惹。
第一当然是校长,得罪了他便永远也不能拿到毕业和学位证书。
第二位就是跟校长只有一步之遥的校长办公室主任赵子杉,据说这人来头不小,连校长都要恭敬三分,做事就更加雷厉风行手段令人发指,因此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躲得远远的。
而第三位,便是面前这位学术气息最浓学者风范最强烈的国政系主任田大教授。
据说他的傲气主要来自于其年纪轻轻便已快要登峰造极的学术成就,虽然这学术成就没有一个人看到,但在政治理论这个圈子里,这位年轻教授的名字的确是响亮的,甚至是诱人的。
但他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他的名气,而是他的脾气。
只要看到一点点,哪怕是发丝毫末般的不如意,便会勾起他对人生对社会,甚至对整个宇宙的不满。像今天这样乱七八糟的课堂纪律,只说到国际政治的些许弊端,便已经是嘴下超生了,但明白其中原委的人都清楚,这位牛气逼人的教授先生,是免不了要到校长或是赵主任那儿去告一状了,因为按照其素来喜欢东拉西扯提意见的个性,自己的课堂上出现问题,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单单教育了学生还不够,还要从思想上将他们的惰性给纠正过来。
但这位外号“田大意见”的教授,却从来没有过意见得到重视的机会,因为每次昂首挺胸的走进校长办公室后,都似乎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意见被一代而过,而牢骚则发起来没完,校长当然是不会笨到听他的唠叨,而那位令学生闻风丧胆的“训导主任”赵子杉,每次都会用睡觉来应付,所以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如果白玉堂知道了一定会去拜其为师好学习学习抵抗碎嘴大法的本领。
只是就算现在拜师也为时已晚,白玉堂满腔的怒火早已在过去的一小时零十五分钟内积压到了极限,手中那本印着田教授大名的政治课本在四保镖拼命阻拦无效的情况下以次声波的速度飞了出去,直奔讲台上犹自沉醉于慷慨陈辞中的人。
金丝眼镜随着重达一公斤沉的厚厚课本应声而落,没来得及收敛起唾沫的田教授刚刚幸运的躲过了被开瓢的危险,就迎面遇上了白玉堂隔着好几排座位丢过来的饱含愤怒的质问: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
书本和金丝眼镜落地的声音过后,偌大的教室内一片寂静,只听到在座的学生们狂乱的心跳,似乎在挣扎着要不要也像这位勇敢的白衣少年般潇洒一次,给那只嗡嗡不休的老苍蝇迎头一拍!
可是被砸到的教授先生却无法想象到学生们的心理,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横眉立目的白玉堂,口中的话语头一次结巴起来:
“你...你...”
“你什么你?”白玉堂索性从吓傻了的四保镖包围中站起来,跳上桌子,一路轻纵来到讲台上,将手腕上的手表凑到脱离了眼镜显然有些轻微斗鸡眼的“怒目”前,龇出两排雪白牙齿,挑衅般的说道,“你自己看看,现在早该下课了!有什么意见告校长去,别在我们这儿罗嗦个没完!”
说完,也不理那对面的教授先生是否会气的心脏病发作,径直拎起书包,看也不看掉落尘埃的政治课本,箭步走出了阶梯教室。
据当时在场的学生回忆,教室里面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去注意田教授的反应,而是交头接耳议论起白玉堂的身份来,所有的女生当场表示对他死心塌地的拥护,而所有的男生也都明里暗里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于是又成为了白玉堂纵横汴大小江湖的第二个神话,人们纷纷议论,也许多年销声匿迹的教父又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