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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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很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一道菜，洗净切好的西红柿在锅内翻滚，软透出汁，楼归走过去，掀开锅盖，往里面浇了一碗打匀的蛋液。凝固的鸡蛋像云彩一样漂亮地浮起来，他拿筷子搅动了几下，撒上葱花，出锅。
他做菜的时候沈修筠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目光落在他挽起衣袖的手腕上，打量着那一道又一道长短不一的刻痕。
刻痕之间无相交，近似于平行，下刀时用力均匀，痕迹平直，无挣扎痕迹，沈修筠能看出来，那是自残才会留下来的痕迹。刀疤处还泛着新鲜的白，这说明受伤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
“拿什么割的？”沈修筠冲楼归扬了扬下巴，见楼归低头不回答，还追问了一声，“嗯？”
他的口气自然得堪称理直气壮，似乎没有考虑到楼归是不是会敏感，是不是会介意，当然他也因此没有表达出半分疼惜的意味——他想知道，就问了，就这么简单。
很久之后楼归才发现，沈修筠就是这样的人。他似乎天生共情能力很差，这种差不仅是针对别人，也是针对他自己。他知道什么情况下该大笑，什么情况下该冷笑，他拥有和正常人无异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但他这样表现并不是因为他开心，他愤怒，而是因为经过冷静地思考，他认为自己应该这样做——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这样做。
他就像一个意外获得了学习功能的机器人，学会了所有思考和表达情感的方式，但他自己依然没有心，是个空心的锌皮兵偶，做任何事都极端冷静，只讲究前因后果，像套公式一样计算出答案，列好一二三，再去执行。他的所有行动都源于“我应该这样”，而不是“我想这样”。
说实在的，楼归看不惯这样的人，一个人连感情都没了，你就别指望他能有什么正常人类的道德底线了。但有时候，他又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这种人简单、直接，你复杂他就复杂，你单纯他就单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感情，所以常常他也没有任何目的，他只会把你给他的态度原封不动再还给你。这种人就像一面镜子，你对着他漆黑的瞳仁看，就能望见自己的模样。
可当时的楼归还不知道沈修筠的性格，因此他只是很防备地看着他，将衣袖拉了下来。
这是他楼归的性格，潜意识不相信任何人，总是把有刺的一面对在外面。他并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和感受，老实说，他巴不得所有人都不要和他打交道，都离他远一点。生病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而杂乱，他讨厌任何人侵入他的领地，在他乱成一团的日子上添上一把火——哪怕那个人是想来帮忙，他也一并赶走。
他像个龇着牙的小狼犬，凶巴巴地盯着来犯的人。
沈修筠很快意识到了他情绪上的不对劲，但他也并不介意，只是耸耸肩：“无论你是因为什么没有死成，我希望你在下次控制不住想死，但又被理智束缚的时候，想想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然后，放弃那个愚蠢的想法。”
“你凭什么说这是愚蠢的想法。”楼归哑着嗓子问。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就好像是黑甜的一个梦，像是翻滚着气泡的热巧克力，他们诱惑你，从地狱伸出手抓住你的脚踝，亲密地抱住你，在你的耳边轻轻说，跳下去。
跳下去，一切就解脱了，再也不会因为失眠头疼欲裂到拿头死命撞墙，再也不会因为抑郁而幻听幻视，不会连躺在床上都浑身疼痛，不会记忆力减退到连吃没吃饭都记不住，不会生不如死，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这种诱惑到底有多难抗拒，你真的懂吗？
“凭你现在还站在这里。”沈修筠看着他的眼睛，“你想活，不是吗？我尊重所有人的想法，如果你真的想死到无以复加，我不会阻拦你。你自己也知道，死是最后的绝路，不到万不得已，你还是想活。不然你不会来治病。”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你是打算说这个吧。”楼归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神在油烟机的烟雾下模糊不清，“但在我这儿，这不是个愚蠢的想法。我只是逼不得已。你就没有过任何被诱惑到想要放弃原则的时刻吗？”
“在我这里，没有诱惑。”沈修筠淡淡道，他将餐盘都端向餐厅，“我只做我应该做的。”
“我怎么怀疑，你是没有原则。”楼归看着他摆盘，坐到了餐桌边，靠在椅子上，微微合上眼，“你敢说，没有诱惑，你还会把我收容在这儿吗？”
沈修筠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失笑：“你是很好看，但你也没必要因为这个就怀疑我对你图谋不轨。”
楼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跟他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早在躺在沈修筠床上刚睡醒的时候，楼归的脑子就已经开始运转了起来，服药后许久不见的清明感让他能够理顺前因后果。他其实不清楚楼竞究竟是为什么要把自己从家里拎出来，交给沈修筠看管，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他很确信，楼竞既然敢给他下药还送到沈修筠手里，那楼竞一定有自己不可能从沈修筠这里逃脱、也一定不会和父母告状、就算万一告状了也一定不会被受理的自信。
最关键的是，沈修筠必须永远可靠，得是那种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拿枪指着他，他也绝不会背叛楼竞的可靠。别人不知道两兄弟之间的恩怨纠葛，但楼归清楚，出于某些历史遗留原因，楼竞是有些怕他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人是可靠的？
只有真正爱你的人才是可靠的，哪怕掺杂一丝利益关系都不可以，譬如血脉至亲，莫逆之交，秦晋之好。
楼竞是条金丝眼镜蛇，对亲生弟弟尚且如此，更别说外人了，他不可能有歃血为盟的兄弟。
那么沈修筠是他什么人呢？
他只能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性。
他认为沈修筠爱上了楼竞。
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
他并不奇怪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痴迷于楼竞，虽然年龄不大，但他很清楚楼竞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男人，学识地位都足够，身材颀长纤瘦，相貌清隽风流，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带着一种病态脆弱的美丽，回到家脱下西装解开领带，手指在衬衣出滑开纽扣，锁骨显出，像振翅欲飞的蝶。
他和沈修筠这种仪表不凡器宇轩昂，无论男女都会多看一眼的英俊男人不一样，楼竞会有他特殊的受众群体，对有病美人偏好的人来说，楼竞可能将会是他们一生中绝无仅有的绝色。
持靓行凶是可以真实存在的。
有的人真的可以只靠一张脸，就让别人为他卖命。
至于他体会得这么深入，自然不是因为他变态到觊觎对自己不咸不淡的亲哥，这完全是因为——
同样身为gay的直觉。
正在此时，沈修筠的轻笑打断了他的沉思：“我大概猜到你在想什么了。”
楼归猛地抬头看着他。
“楼竞无论现在怎么样，到最后，他还是会找女人成家的，你和我都很清楚这一点。”沈修筠也跟着坐在桌边，平视着他，表达着一种平等交流的态度，这让楼归的神经微微缓和了一些，“我现在帮他，不是为了占有他。我并没有被他诱惑。”
“但这总有个原因。你是为了得到什么吗？”楼归静静地看着他。
“多说多错，所以我不打算和你说太多。”沈修筠弯了弯眼角，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对于你来说，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正常上学，正常吃药治病，没钱了找我要，就可以了。只是一年的时间，你就可以去上大学了。你和楼竞之间的任何纷争，与我无关，我甚至都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让我来照顾你——相处愉快，不好吗？”
楼归看着他的眼睛。
可能是因为皮肤白，沈修筠的瞳孔不是常见的棕褐色，而是纯黑的。纯黑的眼睛除了深邃，也会显得更单纯。
但楼归不相信这样的一个男人，会“单纯”。
“你在骗我。”楼归装出十分有底的模样试探道，外表看起来十分镇定。
“我从来不骗小孩。”沈修筠的口气还是很平淡，“小孩子还不值得我费尽心思去编瞎话。”
楼归看了他一会儿，捧起了碗。
“吃饭。”他盛了一碗汤，眼帘下垂，不再提起之前的话题，“我暂时还是住校吧？”
“我建议你休学。”沈修筠毫不犹豫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