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词话》拾玖般若

5、阿母故嫌迟

　　子夜伸着懒腰走近膳厅，看到桌上真有一道芙蓉奶冻，又见他已笑意温和地在那儿等她，像是被抓了个现行的偷儿，大声道：“早啊，呵呵呵……”不待他回，便抓了几块往嘴里塞，一面大声道：“你怎知我想吃这个，真香，呵呵呵……”
　　一面说话一面吃，没几下就噎住，尴尬地她恨不得历时钻进地缝中，可他却笑意温和地推过一盏茶来给他，一面拍着背，一面含笑道：“慢点儿。”
　　虽然没见过亲娘，但裴逸此举多像护崽的母鸡……他比自己还小一天呢，子夜一个激灵，忙转移话题，歉然道：“怎不叫我？”
　　“今日不用操练吧？”
　　“昨日已交代参将了。”
　　“也不用去军部？”
　　“恩，不用。”
　　“那，和我回去一趟吧？父母大人都挺想念你的。”
　　子夜拍一下额头，在外一年多回来可不得向二老问安，还好裴逸心细，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边拍手边道：“有空有空，这便走吧。”
　　“不如换一身衣裳？”
　　半臂短打，束腿胡裤，比裴逸穿得还像汉子……
　　“额，可是……”
　　“衣裳已经做好洗过，都是轻软透气的料子。”
　　子夜一听松了口气，笑嘻嘻拍着裴逸的手道：“知我者，泊闲也！”（裴逸，字泊闲）

　　这又是裙又是带的，环佩摆出上沙场的架势，双手齐齐发力扯着白绫束腰左右开弓，牙槽咬的咯咯作响，子夜杀猪似地嚎：“不穿了不穿了，我快断气了！”
　　“裴家夫人，不对不对，夫人本就对您素日穿着不称意，您回朝又不是第一时间向二老问安，今日若不整出点高门贵妇味儿来，岂不又叫大郎君为难？”
　　“那你束我的腰有什么用，婆母巴不得我膀大腰圆呢！”
　　“膀大腰圆也要肚皮鼓才理直气壮！”说着骤然发力，狠狠一扯。
　　“啊！”子夜应声尖叫。环佩松了口气，拍手欢快道：“好啦！”
　　“怎么了！？”
　　裴逸不明所以作势要冲进内间，子夜只好绿着一张脸气若游丝道：“无事无事……”
　　这足足折腾了一刻多钟才算完，环佩又捉住她坐在望月镜前开始梳妆，篦子每梳一下子夜就闷哼一声，终还是忍不住泪眼汪汪道：“轻点儿成不？……”
　　“您这头发，还比不上稻草呢，怎能怪我？”
　　子夜含泪噤声……
　　待梳完头，子夜直觉头顶泰山一般，环佩还要捉着她敷粉描眉，她只摇头往后躲。看到门口站着裴逸，救星般将他扯过来，大眼睛马上湿漉漉地含了泪道：“不要描眉敷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子夜，像一只刚满月的小奶猫一样小心翼翼地求着他，仿佛要哭了一般，小巧的鼻翼一扇一阖，绯色晶莹的唇撅起，他的心像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拂过。
　　“不用敷粉也很美……”他愣愣地说。
　　如蒙大赦，子夜立时精神百倍，丝毫没有要哭的样子，笑嘻嘻地向他道谢，他又补了一句：“描个花钿即可。”这已经少了好多折腾，子夜欣然接受，环佩无法，只好退下。
　　多年戎马未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她仰着头对着他，正对着天光的皮肤透得仿佛是清可见底的潭水，不住抖动的修长睫毛就是潭边悠悠招摇的青荇……他稳了稳心神才提笔在她额上描了朵五瓣莲花。
　　二人相携登车，子夜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自以为得体谢道：“你这猫爪印画的真好看哎！”
　　裴逸差点摔下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