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词话》拾玖般若

4、梦中未比丹青见

　　他在宫中等了许久，才有小黄门来报说子夜早回府去了，长青到底是孩子立时愤愤不平，他也只是笑笑便家去了。
　　接近宵禁的朱雀大街突然冷寂，衬着暗夜中一豆马灯愈发寂寥。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任长青如何劝说，他执意提着灯笼在院门口，远远见三两人簇拥着一身戎装，知她已经回来，不知怎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灯笼便要掉头回房。
　　可子夜眼尖还是看见了他。
　　长青嘴却比他快，埋怨似的道：“大郎君是在等……”
　　“晚来小酌了几杯，出来吹吹风罢了。”说着瞪了长青一眼，那孩子就气呼呼地撅着嘴闪到一边。
　　他走到她面前，借着微弱的光晕打量着她。又是一年多不见，好像又瘦了点。
　　“你……这一仗可还顺利？”
　　长青撇撇嘴，西北八百里加急战报每五日都会从泰安门进入宫城，这一年恨不得日日守着城门的又是谁呢？
　　子夜却只当他还未死心，苦心劝道：“圣上决心靖平已久，楼兰是关键所在，你又何必……”
　　这一句让他欲为她拂去头上花瓣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淡然道：“你可知江南和陇西荒了多少良田？这几年用兵，国中人口已折了十之一二，可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不过是尽人事而已。”
　　几经谪贬还是一心家国天下，子夜知他不过是靠着儒者仁心罢了。
　　叹了口气：“你若是不先保重自己，又怎能为百姓谋福？”
　　子夜看着他忽的顿住，回头深看自己一眼，眸光中似乎蓄满融融春水，展颜一笑，那一刻，色冠春晓之花。
　　“我知。”他轻声道，静静看了她片刻，竟轻轻伸手牵着呆住的子夜，往寝间去了。
　　待二人坐下，裴逸又打量了她好一会才略舒展眉头问：“狼居胥山决战之前……战报断了一月之久，你当真如传闻所说被困在雪原失踪了？”
　　何止是失踪，差点去了鬼门关回不来了。子夜恶作剧地想，嘴上却说道：
　　“不过是大雪封山战报送不出来罢了，倒是那个楼兰王子让我打得满地跑。”
　　说话间长青扭捏地端上一碗汤药来，不多留就退下去，子夜怔怔地问：“谁病了？”
　　他脸色却有些不自然，轻声道：“母亲送来的，她盼着我们……”
　　虽然比起小时候好多了，但对着她他总是忍不住脸红，极力克制之下，月光似的脸庞显出淡淡绯红，形状美好的耳朵边沿镀上了浅粉，像是三月雨后新开的桃花，那颜色慢慢从耳根延伸，悄悄藏进了他露在领子外藕似的颈子里。
　　子夜盯着那截玉似的脖颈，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哎，多像加了芙蓉花汁的羊奶冻啊，参将们平日里说什么秀色可餐，今日算真的领会了。
　　他见子夜呆呆的，以为是在犹豫，鼓起勇气将碗向她推了推，这一下像是惊醒了林间的宿鸟一般，子夜弹身而起，慌慌张张道：“我……那啥，还有军务哈，你先睡吧……”不等他回答逃也似的冲出房门。
　　何必这样，但凡你不乐意，我可有勉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