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速成手册.》百柏白稗

9、看上

　　连天雄毫无畏惧之色，哈哈一笑：“当老子是吓大的吗？”

　　话音刚落，随即又传来了更多脚步声，连天雄嘴里说着毫不畏惧，转头就叫自己的手下将地盘撑大一点，转换队形。在他的指挥下，这朵将要凋零的大黑花，迅速就变成了一朵盛开的黑烟花。

　　烟花尚未落幕，从窄道的一条口就跑进来了另一批……不，四批着装颜色各异、红橙蓝绿都有的护卫团。

　　赵睦也下了马车，他被护卫长护在身后，笑吟吟地遥遥跟连天雄说：“路上多匪徒，怎么能单独出行？”

　　林天雄回头一看，这四个护卫团加起来怕也有二百人左右，再加上赵睦的这几十人，他今日在人数上就已经先取了劣势。再回过头来，赵睦已经趁这空档，把太冲到前面去的林婉瑾给拉了回去。

　　此时连天雄要是还不动，就要陷入被赵睦等人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局面，他便很是果断地立刻下令，大部队往喇叭口方向转移。阵型未变，那边喇叭口又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过了一阵子，却是一群官兵着装的人冲了进来，将喇叭口尚未开口的小颈口给堵住了。

　　那当先的兵头子是个穿百户军服的，他笑得哈哈的，“连天雄，这下你跑不掉了吧！”

　　林婉瑾在这边听着，觉得声音莫名耳熟，转过头去，却因为长得矮，只看见一个叠一个的乌压压人头和肩膀，看不到遥远的喇叭口那边的究竟是谁。

　　连天雄却已看清了，当即面色一黑，破口大骂起来：“赵三！你！你居然是卫所的黄毛小子！”

　　那被叫赵三的人哈哈一笑，更爽朗了，“小爷齐臻，幸会幸会！”

　　听到这标志性的笑声，林婉瑾也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了！这特么不就是那个威胁她的山匪吗！

　　现在他是官兵了？

　　她又跳起来看，奈何还是看不清，才跳了两下，赵睦就一把拉住林婉瑾，“你跳什么跳？对面的弓箭手还在比划。”

　　“我觉得我们被利用了！”林婉瑾不跳了，停下来气愤地跺脚。

　　“怎么回事？”赵睦才问了一句，立刻又喊了一句“小心！”林婉瑾顺着他所言看去，只见当头一支银光闪耀的箭头直直朝自己射来，她立刻也跟后面的人喊了一声小心，正要就地蹲下，不料又有一支箭从侧边射了过来，林婉瑾自己还没看到！

　　赵睦一看这支箭来势汹汹，也来不及再喊林婉瑾躲避了，扑过来带着她就地一滚，才险险躲过这一劫。

　　林婉瑾一头撞在砂石上，头晕眼花，还没反应过来，赵睦已经一把拉起她，半拖着她往一边人更多的地方隐蔽了。林婉瑾按着额头头晕眼花的，好半天，才终于清醒了些。

　　赵睦看她眼神清楚了些，就松开手，往一边指了指，“不要往人少的空地上站，”他四下里看了看，又拉着林婉瑾到了一个沾满泥和灰的车辕后，“你在这待着，等我们打完。”

　　林婉瑾心里有点不乐意，“我也能打他们的。”
　　赵睦并不当回事，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车辕，“乖乖待着。”双眼微微一眯，颇有那么点威慑力地盯了她两眼，方才起身走了。

　　周围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弓箭残刀也到处乱飘。林婉瑾往身后看了看，这会儿离后面山匪老大想逃跑的方向、也就是他跟官兵交接的方向更近了些，她摸出了自己的弹弓，觑了个空，就猫行着朝后靠去。

　　一看那连天雄正跟穿百户官服的官兵头子打斗，林婉瑾安好弹弓就一发射了过去。哈哈，正中对方脑袋！

　　连天雄正要一刀劈到齐臻身上，却被突如其来的弹弓突袭了，他后脑勺一阵震荡，阻得他动作也迟了一下。都说高手过招，只在瞬息之间，他虽然算不得高手中的高手，但这过招时的预判也极为重要，他这片刻间的一晕，再醒过神来，已被齐臻一把大刀架到了脖子上。

　　齐臻又是哈哈大笑：“连天雄，这一下你总算栽在老子手里了，哈哈哈。”他把连天雄扣在手里，大喝一声，“飞豹寨的人听好了，缴械不杀！”

　　林婉瑾也终于看清了此人是谁：这不就真是那个威胁她的山匪吗！！！

　　齐臻若有所感，遥遥地朝林婉瑾方向看过来，还冲她挤了挤眼，毫无羞愧之态。

　　你道齐臻为何要找林婉瑾演那一出戏，原来他是附近卫所的百户，名义上手下有三百号兵员，实际上他只有五十个真人，还个个饿得瘦骨嶙峋的，颇为呆滞。这样的兵怎么收拾个个都是精壮的两百多号山匪？没办法，他只有自己上场做卧底了。
　　做了一阵子卧底，还真让他找着了联合他人收拾这帮山匪的机会。

　　等到这些山匪基本被制住，赵睦也从林婉瑾这里得知了齐臻就是那个威胁她的山匪的事实。他脸色罕见地有些难看，回去就跟自己的四个同行同窗讲了一遍，五个人一起过来找齐臻兴师问罪。

　　赵睦手里端了个怀炉，额头刘海上还沾了点黄土没清理干净，他嘴角的笑也有些不太好看，“齐大人故意去找林姑娘，一方面借林姑娘的消息获取连天雄的信任，一方面又借林姑娘来让我想对策，拖我和我同窗下水，来灭这飞豹寨，可真是好计策啊。”

　　齐臻一点不羞愧，还啪啪啪认真地给赵睦鼓了鼓掌：“赵公子厉害！居然都猜着了！”

　　赵睦呵呵一声。

　　“不过有一件事你不知道，飞豹寨要劫你，还真是你家出了内应，不是我故意拖你下水。”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齐大人冒着计划失败的风险来给我通风报信了。”赵睦又是呵呵一声。

　　他身边的同窗孙兴绍也上前一步来，“虽然事出有因，但你利用了我们也是事实。功劳我们就不跟你抢了，这人员损失受伤的抚恤，你总该赔偿我们吧？”

　　“功劳怎么能不把你们算上呢！”齐臻立马上前几步来，特别自来熟又兄弟地揽住了孙兴绍的肩膀，“本官一定上报朝廷，给几位见义勇为的士子表彰！至于这个赔偿嘛，这个……”齐臻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个就要等朝廷下放抚恤啦……”

　　“也就是说很可能没有喽，”孙兴绍挽了袖子又捏了拳头，“你以为我们这么好利用？”就要上去打齐臻，另一个学子忙把他抱住了，“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看他笑嘻嘻的，我家死了几个护卫，他可一点不心疼！我家那几个里有两个还是纯粹出来历练的独苗，都还没成亲！老子今天就要给他看看什么叫用拳头说话！”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林婉瑾在外围围观了一阵子，忽然觉得比起人命来，自己被利用传个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默默收起了自己也预备着讨伐的弹弓。

　　她走到了一旁去，问了问执剑在山匪窝里，有没有被欺负。执剑拳头一攥，眼眶微红，她看了看林婉瑾，犹豫了一会，还是摇摇头，“小姐，齐大人还帮了帮我，我没什么事……”

　　林婉瑾正要细问，这时候，赵睦终于从混乱的场面里脱身而出了，他跑到林婉瑾这边来，皱起了他好看秀气的眉毛，不虞地问她：“刚才你跑到后面来做什么？还打弹弓，你知不知道后面箭头乱射，棍棒乱飞，有多危险？”

　　林婉瑾得意地冲他笑：“可我打中了连天雄呀。”

　　“但是你不觉得你有点太不计后果了吗？”赵睦问她，“你不射这一弹子，齐大人也很有可能打赢连天雄，这是他算计许久，应付出的风险。你呢？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后方躲着，你要冒着枪林箭雨去给敌首一个偷袭，你图什么？万一你出事了，伤了残了毁容了，你还有一辈子，以后怎么过？”

　　林婉瑾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赵睦。
　　她长这么大，还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就连她爹娘兄长，也只会说她野得不像话。从来没有人设身处地地，能将她的后半生都考虑进去了。

　　赵睦是头一个。绝对是头一个。

　　林婉瑾攥了攥袖子，眨了眨眼，再看向赵睦的目光忽然就不同了，变得比平时更亮，更专注，更温情了。林婉瑾难得乖顺地回他：“那我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赵睦倒是被她这句话逗笑了，“还能有以后吗？”
　　他站在还没打扫完的战场中，周遭的泥土、枯枝、血色、脏衣，甚至吵闹、呻-吟，痛苦，都不能阻挡他浑身散发出的淡淡浅光，这光像带着呵护的温度。
　　林婉瑾有些挪不开眼，于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他：“希望没有了。”

　　有时候，要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就是这么容易，这么简单，这么……好像没有道理。
　　只这一瞬间的功夫，林婉瑾就知道了，她喜欢上了赵睦。
　　这次是真的喜欢。

　　所以这句话，不能再轻易跟赵睦说出来了。

　　不能跟赵睦说，还是能跟贴身丫鬟说的，尤其是需要丫鬟给自己支招的时候。
　　这天晚上，一行人勉强跟齐臻那群人睡到了一片旷野里。林婉瑾跟执剑一起睡一个帐篷，就跟她说起了悄悄话。“执剑，我看上赵睦了。”
　　“什么？”执剑已经躺在了睡床上，听到这话，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小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看上赵睦了，你帮我支个招，怎么才能让他也看上我？”林婉瑾握了握拳头，眼冒星，脸泛光，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小姐……”执剑欲言又止，林婉瑾白了她一眼，让她有话直说，执剑终于咬咬牙，开口劝道：“小姐您跟赵少爷，怕是不太合适啊……”

　　“不合适？为什么？”林婉瑾也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心里很不乐意听这话。

　　执剑抱着被子，往林婉瑾身边靠了靠，“您看人家赵大少爷，从小刻苦念书，为了念书，连家都不回，这很明显他追求高远，要求也高啊。他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对自己的未来夫人要求就不会高吗？”

　　“要求高……”林婉瑾一脸纠结。
　　“您想想，他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夫人呀，他需要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后院，行止有度，动静有礼的夫人。您再看您，奴婢说句不好听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您这整天上蹿下跳的才舒服，您勉强嫁给他，很难自在的呀。您至少得嫁个对您要求没那么高的，成天随您折腾的，那您这辈子，才能开心啊，对不对？”

　　林婉瑾抱着被角听着，只觉一颗心都要揉到了一起，她委屈地撅起了嘴：“可我就是喜欢赵睦嘛。”

　　“小姐，不要想不开挑战困难模式啊。”执剑又忧心忡忡地劝她。
　　“我不要你给我分析我跟赵睦多不合适，有多困难，我就要你给我支个招？”林婉瑾抱了臂，鼓了脸，心里有点气。

　　执剑低头揪了揪被角，“夫人不让奴婢给您出馊主意，这等和终身大事有关的，奴婢就更不能乱说了。”

　　那你还分析困难模式分析得那么起劲呢！

　　林婉瑾不想再跟她聊这个话题了，觉得这帐篷里也闷人得很，气呼呼地把衣裳都穿上了，“不跟你说了，我出去透透风。”穿完衣裳一刻也不停留地就飞也似跑出了门。

　　执剑喊都喊不住，眼睁睁看着林婉瑾跑出去了。她倒也也没穿衣起身追她，等林婉瑾完全跑出去了，才看着被子自语了一句：“这就跑了。还好没跟小姐说实话，要是跟她说了实话，她不得气得三天不理我？”
　　执剑摇摇头，翻身躺下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