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速成手册.》百柏白稗

17、劫色

　　“不洗。”林婉瑾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怎么行？
　　若是只给赵睦看这最后一眼，她上了马车自然也就洗掉了改敷上药，可现在赵睦要跟她一起走了，那又不同了！

　　“不洗我就不走了，你洗不洗？”

　　赵睦居然威胁她？

　　“那……那就洗嘛。”林婉瑾顿时怂了，呲溜蹦下马车，朝赵府内飞奔而去。
　　好像更喜欢赵睦啦啦啦，这可怎么办？

　　楚云婷一直没有出现。

　　无他，她也早就哭成了泪人。
　　身旁的丫鬟举着一个小秤，秤上放了四张湿漉漉的手帕子，每条都能滴出水来。楚云婷又把手里刚用过的手帕子丢到了小秤里。
　　再拿新帕子去哭，丫鬟芥豆这时劝道：“小姐，你不能再哭了，你今天已经哭出了至少二两泪，要多喝三杯水才能补回来了。”

　　原本眼泪滂沱的楚云婷一听此话，居然真的将泪慢慢收了，眼红红肿肿的把又湿了的帕子扔到小秤上称重。

　　芥豆又在一旁劝她：“小姐，不如我们去看看林小姐，也解释解释吧？”

　　“解释什么？特特跑去解释，外人看来，倒还显得我心虚了。”楚云婷并不肯做这事来加重自己的嫌疑。

　　芥豆看劝不动，又焦急又气地说：“我看这事就是林小姐为了在赵大少爷面前博同情，自己搞出来的！她倒打得好算盘，如此便污了小姐你的人格，她自己也得了好！委实可恶！”

　　楚云婷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她心中自然也是怀疑林婉瑾使苦肉计的。

　　楚云婷从小对自己都是高标准、严要求，如果《女仪规范》上说成年女子用十二步走完十尺姿态最为优雅，那这十尺她就绝不会走出十三步或十一步。

　　一个人能那么认真地做一件事，总是因为有追求。她对自己要求这么高，不为别的，就是喜欢周围每个人都喜欢自己，夸奖自己的那种完美感觉。
　　所以她才会追去安慰林婉瑾，就是因为她知道林婉瑾多半对自己好感低，希望她也能转而喜欢自己。
　　结果呢，不过是送了一条帕子，倒闹得其他本来应该喜欢自己的人也不喜欢、怀疑自己了！
　　楚云婷如何能不伤心？
　　她心都要碎了。

　　收了泪之后，楚云婷便道：“走，去跟娘说我们也走陆路回家罢，还留在人家府里做什么？”

　　*

　　林婉瑾在赵府里洗完脸，还特地让人给她拿了个深蓝色的幕篱，将幕篱往脸上一盖，完全遮住了，才肯又回到前门来。

　　赵睦正负手跟秋韶影讲话，林婉瑾到的时候，正听到他说：“还多亏了你这花画得好，不然我看她是要哭……”

　　赵睦一句话没说完，林婉瑾已经隔着一帘幕篱幽幽地站到了他身旁。赵睦转头来一看，除了一片蓝纱，什么也看不到，立刻就笑了，“你又戴这个干什么，取了吧。”

　　“不取。”林婉瑾犟犟地回他一句，这才雾蒙蒙地转身上了马车。

　　路上林婉瑾每见赵睦，必戴幕篱，就是为了不让赵睦轻易瞧见自己脸上起疹的样子。及至中午，他们便到了附近镇上歇息，赵睦在她马车前站定，笑呵呵地问：“林姑娘，我们到酒楼了，你不下来吃吗？”

　　一会儿喊林婉瑾，一会儿喊林姑娘，林婉瑾也是看不懂赵睦。

　　“我不跟你一起吃。”林婉瑾拢了拢裙子道。

　　赵睦在外面轻轻笑：“林姑娘，今天我要点一整桌菜，自己一个人好像吃不完，怎么办？”

　　“那你可以不点那么多菜。”林婉瑾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可是我已经让洗笔去点了。”赵睦的声音显得有点儿无辜。

　　不片刻，马车咚地打开了，林婉瑾的深蓝色幕篱从里头探出来，在赵睦眼前摇摇晃晃的，里面的脸却只能见个轮廓了，“走吧走吧，去吃饭。”

　　赵睦轻轻笑，往边上让了让，眼看着林婉瑾从马车上跳下来。

　　二人坐到了饭桌前，赵睦同林婉瑾隔着一人宽的位次距离，他以手枕桌，好笑地看林婉瑾：“你这样怎么吃啊？把幕篱取了么。”

　　“不取。”林婉瑾双手兜头，护住了自己的幕篱帽沿，生怕赵睦偷袭她似的。

　　赵睦笑着摇摇头，“我怕你这样吃不饱啊。”

　　“我能吃得饱。”

　　林婉瑾就是不掀她的幕篱，吃饭的时候让执剑给她把幕纱稍稍撩起来一些，飞速夹筷子，吃得比仓鼠还快，还坚决不吃带壳的和要吐渣渣的，看起来也是相当笑人了。

　　赵睦坐在一旁，吃两口，看她一眼，吃两口，又看她一眼，见她做贼似的，简直要笑坏了。
　　最后他终于吃完了，笑着起身，“行了，我出去了，你好好吃。”

　　林婉瑾也拿过帕子擦擦嘴，又漱了口，站了起来，“我也吃完了。”

　　赵睦笑得更厉害了，坏心地伸手隔空碰了一下她的幕纱，欲撩非撩的，惊得林婉瑾一蹦离他三尺远。

　　赵睦还要特别惊奇地问她：“林婉瑾，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你整张脸黑炭一样我都看过了，起几个红疹子有什么看不得的？”

　　林婉瑾心道，以前跟现在能一样吗？以前不喜欢你，当然是什么丑样见你都无所谓啦！

　　她好气地跺了跺脚，反问赵睦：“你说是为什么？”言毕就转身想要先行离开。

　　身后的赵睦忽然悄无声息地按着心口靠到了墙上。他撞到墙上的声音不是很大，只有沉闷地一声，咚。

　　林婉瑾已经蹿到门边，脚都伸出去了，起先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转过头去一看，才发现赵睦靠到了墙上，一贯微笑的讨打脸上，秀眉也微微蹙起，嘴角也紧紧抿上，好像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赵睦，你怎么了？”林婉瑾转回了头来，三两步就往回跑。

　　赵睦没有回她话，洗笔已经先林婉瑾一步扶起了赵睦，惊讶中带着疑惑：“少爷你是不是又心口痛了？”

　　赵睦额头上已经渗了点冷汗出来，艰难地点了点头。

　　洗笔更加疑惑兼担忧了，“少爷你这毛病都四五年没犯过了，怎么突然又犯起来了？”

　　赵睦缓缓地摇了摇手，还是没说话。

　　林婉瑾也担忧地过来了，“先扶他去看大夫吧。”

　　“外面的大夫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少爷这病。”洗笔踟蹰道，“从前的药方我倒是还记得，要不，我直接去抓药吧？”他又看向赵睦。

　　赵睦没有回声，不知道是不是痛得做不出反应了，林婉瑾也觉得不熟悉的大夫不好看，尤其赵睦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梗病，万一遇上个坐馆的赤脚大夫，治成不治之症是常态，治不死都是万幸了。
　　便做主替他回了，“那你把药方写下来，给赵睦看看，没问题就去抓药吧。”
　　四五年没吃过的药洗笔居然还能记得，林婉瑾不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不愧是赵睦的书童？

　　洗笔应了一声，就去默写药方子了。

　　过了一阵子他拿了药方过来给赵睦看，赵睦不知是不是给痛的，木愣愣地扫了几眼，也没表态。林婉瑾瞧赵睦这难受样子，没表态大概就是默认没什么大问题了，便叫洗笔去按方抓药。

　　因着这件事，林婉瑾便提议，“要不今天先在这里歇息一天吧。”
　　“不必。”赵睦居然回她话了。

　　赵睦坚持要走，洗笔只好租了一间客栈的客房，先把药煎了。煎完洗笔又跑来找林婉瑾，“林姑娘，你能不能帮忙劝劝我家少爷，他不肯喝药啊。”
　　“什么？”
　　这么大的人了，这么多人等着他一个，赵睦他居然还不肯喝药？

　　林婉瑾听闻此事，就要从马车上下去，走到车门边，想起来戴幕篱劝喝药不方便，又返回去拿执剑的衣裳裁了块蓝色布料下来，无视了执剑哭唧唧的心痛样，往脸上一裹，一系，整得跟个蒙面大侠似的下了马车。

　　推开赵睦的马车门一看，他正按着心口靠在马车里，面色苍白，嘴唇泛青，看着就难受。他听到声音转眼一看，就看到脸上蒙了蓝底白色小碎花布的林婉瑾。赵睦按着心口就笑了，虽然眉头还是皱着的：“女侠这是要打劫我吗？”

　　他居然还有心情调侃自己！

　　林婉瑾把药碗往里头一推，自己爬上了马车，又把药端起来，走了进去，“本女侠乐善好施，途经此地，听闻有位公子拖着病体不喝药，特来一助。”她蒙得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月牙儿弯弯地落到了赵睦面前。
　　连带着冒清苦蒸汽的药碗。

　　赵睦又笑了笑，但他还是把药碗一推，“这药我不喝，女侠要是来劫财劫色的，我们好商量，要是来劝我喝药的……那就只有免谈了。”

　　劫财劫色？
　　劫色？

　　真要劫色用得着大白天爬马车？
　　一定是半夜翻你窗好吗！
　　林婉瑾好想翻个白眼，硬是忍住了。她仍旧端着药碗，好声好气地问：“你为什么不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