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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先生，《羽国志异》中所记为真吗？”
和煦暖阳照进书房，默苍离坐在窗前，擦镜布拂过镜面，似是拂去不存在的微尘。
“用思考代替发问。”空气暖洋洋的，连声音也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半天才落地。
书中开篇虽然说是记录，但书中亦有许多疑点，比如霓霞之战，霓裳公主恋慕策天凤，但她在战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书中并未明说，再如后来，已拜策天凤为师的雁王因何与策天凤翻脸，一路追杀以至其生死不明。墨瑰瑶有感觉，这本书的作者隐瞒了什么，而且隐瞒的东西恐怕会是这本书中最重要的部分。以及，这本书读来好像是以万军无兵策天凤为主角，记载了他在羽国的功绩，包括由其直接或间接指导的多场战役，但字里行间，似乎透着一股厌恶和……嫉妒……是她的错觉吗？
墨瑰瑶的视线落在默苍离手中铜镜的背纹上，繁复的凸纹已被磨得发亮，有些部分甚至己经磨平了。她不知道默苍离是不是这面镜子的第一任主人，这面镜子太“古”了，“古”得有一种沉重到压抑的气息，似是看透世界后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个世界，让她反感。怎样的能工巧匠才能铸造出这样精美而又有灵的物件呢，又是怎样的历练才使它充满了含而不露直透人心的恶意……
纹路在视中缓缓隐去，直至消失不见。墨瑰瑶的视线往上跳了跳，默苍离的头歪在肩上，脸上鼓起一块，看上去倒比平时近人多了。半边苍绿色的长发被压在脸下，全身缩在一起。毛绒绒的外袍半挂在椅背上，一半拖在地上。窗沿上的水冻结成冰又化开，留下一圈残破云状。
天忽得阴了，半开的窗影融在大片的灰白中。一片蓝影从灰白间掠过，随后，她听见吱呀一声悠长，她知道是杏花君出诊去了。
一缕风飘进窗，外袍上的白毛抖了抖，默苍离缩了缩身子，袖口外一截手臂上竖起寒毛，衣领被蹭开，露出一小块苍白的肌肤。
桌上的茶散出最后一丝热气，墨瑰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默苍离又双叒叕病了。高烧不退，额头烫得能滚水，晚上咳嗽得睡不着，直到早上才昏沉睡去。
墨瑰瑶垂眸看着面前的青瓷碗，褐色的药汁雾气氤氲，模糊一切。
“苍离，喝药了。”杏花君把采来的药材放在桌上，端起碗走向床边，扶起默苍离。
闻到熟悉的药味，默苍离迷迷糊糊睁开眼，乖乖喝下第一勺，在苦味刺激下清醒后，照例拒绝剩下几乎没有没少的药汤：“杏花，我不喝。”
杏花君把药碗凑到默苍离嘴边：“苍离啊，就再喝一点，一点也好。”
默苍离将半个身子倚在墙上：“困……不想喝……”
杏花君不得不半跪在床沿上，碗沿挨在默苍离毫无血色的唇上：“再喝一点，再喝一点就睡觉。”
“……嗯……”默苍离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托住杏花君的手，那上面的温度让杏花君差点手一抖就把药翻了。
“不喝了？”
默苍离喝了大半碗再也喝不下，摇了摇头。
杏花君把碗放到床边小几上，拭净默苍离嘴角我留的药汁，把他的手塞回被窝，扶着他躺下，打了个哈欠，跌跌撞撞坐到桌边，趴下。
看着杏花君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墨瑰瑶不由担忧道：“杏花君，你还撑得住吗？”
连续三四天颠倒生物钟，墨瑰瑶感觉自己都快瘫了，更别说杏花君了。
“我还行。”冥医把头埋在臂弯中，“苍离的烧已经退了一点了。”
“总算是退了一点。杏花君，你先歇会吧。”墨瑰瑶说完，半天才听见一声闷闷的“嗯”。
空气冷了下去，药味都愈发重了。眼皮开始颤抖，努力与睡意作斗争。
杏花是不是在药里放了什么催眠的药材啊？在血液平静流淌中，墨瑰瑶想着。周身的气息似乎陷入沉寂，仿佛是永久的无声。
上下眼皮一碰，睡着了。
天上不知从哪儿飘来一朵云，像是窗沿上的那个形状，曲折，破碎。
一只鸟，一只在这种季节几乎难以捕捉到踪迹的麻雀，落在窗沿上，啄了啄那块水迹，晃了晃脑袋，飞上屋檐。
云被拉长，与它的同伴交叠在一起，蓝色被分成几个小块。这一群云过去了，下一披云又代替了他们的位置。
麻雀啄啄屋檐上的瓦片，黑色的瓦上点着几斑青苔，那应该是清凉冰爽的味道吧，可惜不适合在冬天品尝。鸟儿跳了跳，“啾”地鸣了一声，极快地掠过天空。只剩下破碎的绿色，落进缝里，在光明照不到的黑暗中，枯萎，腐烂。
“苍离，吃饭了！”
“杏花，今天吃的是什么？”
“噢，我弄了点咸菜，苍离你一碗粥够了？”
“足够了。杏花，今天的菜很香。”
墨瑰瑶眨眨眼，两行生理泪水顺着眼角流下，眼前景象渐渐清晰，天幕已经暗了半边，桌上的药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杏花君拿出去晾在院子里。默苍离半躺在床上，枕头垫在后背，披着外袍。杏花君坐在床沿上，一勺粥一勺咸菜送到默苍离嘴边。
等杏花给默苍离好说歹说喂下了半碗药，躺在小榻上入眠，天空已经变成了华丽的重紫色。
一豆灯火幽幽。默苍离大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铜镜小半角反射出的光在屋顶晃动，时不时有沉闷的咳嗽声响起。烛泪滑落，顺着边缘流下，层层叠叠。
待到蜡油在桌上堆出个小山峦，微光无声无息地灭了。无月之夜，屋内一片漆黑。杏花君均匀的鼾声越发明显。
“先生。”
“嗯？”擦镜声一顿。黑暗中，默苍离看不见墨瑰瑶，但墨瑰瑶，却看得见默苍离。
“先生，我认为霓霞之战中疑点颇多。”墨瑰瑶只看见默苍离目光一凌，随后，他居然赤着脚就下了床，视线一阵晃动，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在默苍离床头了。
“先生？”讲真有些不妙的预感。
“有些事情，必须隐于黑暗之中。譬如……”默苍离喑哑的声音顿了顿，闭上眼，“当年羽国的真相。”
杏花君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早上起来对视了好几秒，然后默仔苍离今天居然主动喝药了！
然后默苍离就感冒了……
墨瑰瑶表示大冬天的你不穿袜子不穿鞋也不披外袍，在房里“噔噔噔噔噔噔”地跑来跑去，特别是默苍离你这种体质，你不感冒谁感冒，你不感冒算我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