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辞职报告》如意尽欢

36、赌牌

　　灯光低沉，只能容纳数十人小巧的宴会厅中似乎都是喁喁细语的人群。身着璀璨珠宝的女孩们倒成了整个宴会厅最耀眼的光源。

　　那些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们，端着酒杯，矜持地交谈着。孙向阳站在角落处，感受到几处不同的视线投射到她身上，淡淡地垂下眼帘。

　　在宴会中无人问津，于孙向阳而言倒是个全新的体验。

　　之前还在孙家时，每回陪着父亲出席宴会，身边都围绕着一圈人。渐渐地，孙向阳忙着出国、忙着画画，对这些日渐生疏，不免有解脱之感。

　　从前她看身边围绕的一圈人，心里甚至都不会觉得他们是为她这个人而来。但等到自己的猜想真正验证时，居然也会有种莫名的微妙。

　　人性之复杂，果然在于幽微之处。

　　即使自觉清醒，亦不能免俗。孙向阳心里不免涌现出一股荒诞之感，她自嘲地笑笑。原来自己真是俗人一个。

　　难怪几年间画技一直都没有进展。

　　孙向阳晃晃随手拿起的香槟，乐此不疲地看着细密的气泡慢慢上升，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上升、破灭...上升、破灭...

　　“走吧。竞拍开始了。”姜沉悄悄揽住她的腰身，低沉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孙向阳原以为连港政府出面的竞拍会和内地大部分政府招标一样，早在开始之前都已经心照不宣的内定好。

　　但甫一开场，就被场上热闹的气氛惊住了。姜沉叫她时，竞拍才刚刚开始。地方官员客套话说完下场。一楼中心的舞台彻底点燃，手持话筒的主持人虽然早有准备，但仍忍不住兴奋。粉白的肥脸上似乎渡上了一层油光，鬓边湿黏成一片。只能尽量克制着脸色不要太激动。

　　“...四千万！...五千万！....八千万...”

　　场上气氛热闹，人们脸上都是雀跃的神色，鼓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似乎不是政府举行的竞拍活动，而是什么难得的盛况。

　　“...一亿！...一亿四千万！”

　　赌牌的价格节节攀升，开场不到十分钟就突破一亿大关，甚至完全没有放缓的趋势。

　　孙向阳不觉诧异，“这些人都疯了吗？怎么会出这么高的价？”

　　所谓竞拍是商业活动的一种。几家有意向竞争的公司递过竞标书入场，只看谁的价格能压住其他人而又不会过高，大多数都是磨磨蹭蹭，压着底线来拍。

　　孙向阳听苏卉提起过之前的赌牌竞拍，虽然是十年前的价格，不太具备参考性，但这样的攀升速度绝对不寻常。

　　连港政府签订的赌牌合约一共有三张，此次竞拍只是其中一张。像是现在这种涨势，拿下赌牌的人要靠什么盈利？难道竞拍的人都更喜欢眼睁睁地看着钱流向连港政府？

　　姜沉笑了笑，孙向阳或许不明白这些人这么做意义何在。但他非常清楚，连港是一座自由贸易港，同时也是世界闻名的四座赌城之一。

　　一般来说，类似的贸易港口一般会以得天独厚的优势成为旅游贸易类型的城市，但连港因为其独特的历史环境，成为了一座以博.彩业为支柱的销金窟。半个世纪以来，这里迅速崛起，对于连港本地人来说，捕鱼为业的日子一去不返。

　　连港当地政府明文规定博.彩业的合法性。本地居民甚至不管这个叫赌博，都是叫娱乐场。

　　而连港80％的税收来自娱乐场收入，赌饷是连港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说的大点，赌牌的变动关系着社会民生，其中牵连甚广，不是孙向阳这样不曾参涉其中的人可以想象的到的。

　　姜沉带着她走近二楼的窗，俯身向下望。旁边那扇落地窗前站着的几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冲着姜沉举杯致意，姜沉目光一扫而过，算是回应。

　　孙向阳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动静，她扯扯姜沉的衣袖，指向一楼，“你看！”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五亿！”把整场竞拍推向白热化，人群爆发出一场剧烈地叹息和欢呼，交头接耳中脸上流露出共襄盛举的激动与兴奋。

　　一楼正中的场上瞬间燃爆的气氛令孙向阳颇感意外，更意外地是，五亿的高价似乎给场上泼了一盆冷水，频频举牌的几家似乎逐渐冷静下来，最开始举牌的两家开始保持沉默，几乎已经退出竞拍。

　　场上只剩下三家还在坚持。

　　孙向阳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姓氏，她指着其中一处，问：“那个...是翁家吗？”

　　翁氏集团的招牌在最前排的长桌上摆着，桌后坐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和一位打扮的优雅入时的女士。

　　“对，翁家大房的长媳。”姜沉说，“你那个同学翁念青的母亲。”

　　孙向阳有点吃惊，立刻打量起台下那位女士，气质倒是端庄持重，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位美人，眉眼处跟翁念青似乎确实有几分相似。孙向阳又觉得不那么意外了，她早知道翁念青是翁家人，但从来没有过寻根究底的念头。

　　孙向阳和姜沉说话的功夫，场上呈现出胶着的局势，剩下的三家开始慢慢往上加价，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底线。价格稳定在五亿以内，升的还没有刚开始那会儿快。

　　孙向阳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怎么最开始举牌的那几家都不动了？”

　　姜沉像是个百科全书，有问必答：“那几家本来就是陪跑，开始凑个热闹博个名声。现在场上剩下的三家都是冲着赌牌来的。”

　　“你看，翁家旁边坐着邵氏的人。”姜沉细细讲给她听，“邵氏和翁家目前手里各有一张赌牌，翁家现在拍的这张是他自己到期的那张。邵氏被翁家压在下面十几年，好不容易有现在这个机会，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松口。”

　　“那最后那个是谁？”孙向阳看了下，场上三家，两家都已经认识，剩下那个倒是眼生的很。“美高梅？我好像没听过...”

　　“那是做地产的，背后是外国人。”姜沉眼底沉沉地不知道是什么神色。连港赌博业如日中天，当然谁都看了眼热。外国人也想来插一脚。

　　“他们也有赌场吗？”孙向阳诧异，“翁家和邵氏怎么会同意的？”

　　僧多粥少，本地和尚还没有肉吃，怎么会甘心分给外来人。

　　“他们本来是没有。”姜沉说到这里时，忍不住带上了嘲讽，“翁家三年前分给他们半张赌牌。”

　　“赌牌还有半张？”孙向阳大为吃惊，她第一次知道赌牌还能一分为二。那要怎么分？难道一间赌场两人开？可那不就是股东了吗？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慨翁家人的大胆。

　　原来连港政府在十年前与翁家就所签合约进行修改，主要是翁家借分家之名，强烈要求分牌，背后还有外部势力支撑，连港政府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妥协。

　　其中博弈外人不得而知，结果就是按连港「分专营」规定，批准翁家以「转批给」方式将赌牌一拆二，由翁家持有主牌，美高梅获发副牌。

　　此例一开，邵氏转年就拆副牌予自家姻亲。翁氏不甘示弱，手上另外一张赌牌也同意以9亿美元的天价拆给自己的合作伙伴。就此，连港正式形成「三主三副」共六个赌牌的局势。

　　这样算下来，翁家手里两张赌牌，即使拆分也稳压邵氏一头，难怪邵氏这次来势汹汹，看来这些年被压得够呛。

　　不过孙向阳的关注点完全跑偏。“九亿美金？”还是五年前的价格。孙向阳怔住了，这群人也真是厉害。就当时物价而言，这九亿美金足够撬动一个国家。难怪连港坊间流传着“半个连港买下整个东京”的狂言。这样下去，岂不是又一个国中国？中央能坐的住吗？

　　“还要交税的。”姜沉一瞥就知道孙向阳在想什么，“九亿里面起码有一半是归了政府。这些人名下的赌牌盈利一多半都是要回流给政府的。剩下的大部分要用来投资实业。”

　　也对。政府不会就这样坐视资金外流，怎么也得出手扼制一下。不过效果估计够呛，就看翁家敢拆牌给外国人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孙向阳短短瞬息就能想明白的事情，政府那些人自然也能明白。

　　“下一届就没这么好了。”

　　“据说马上要立法开始重新限制赌牌年限，之前是二十年。现在也许会缩短到五年或者更短。”姜沉说，“赌牌的数量也会进行限制，也许会废除副牌，只保留主牌。”

　　一旦立法通过，翁家也好，邵氏也罢，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再怎么蹦跶都在人手心里。与他们而言，这与丧钟无异。

　　“难怪今天这么热闹。”孙向阳喃喃道。

　　孙向阳已经许久不过问外事，这样直白的权利竞争于她而言格外陌生，听过也就罢了。入耳不入心。

　　她凝望着一楼正中，灯光璀璨下，翁家出价领先。邵氏和美高梅的人都在小声商议。

　　万丈高光，宾客欢腾，都在为眼见高楼垒起而兴奋。

　　不知谁人能眼见它高楼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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