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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真意 ...

  •   亭台纤巧,依水而建。

      馥郁繁花高低绵延,有人隔着水榭在唱评弹,吴侬软语咿呀不绝,似乎是隔壁暖阁里的客人。

      室内窗明几净,桌前坐着一位微醺的美人。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柔情蜜意满人间...团圆美满......”

      孙向阳侧耳细听一回,忍不住和节奏轻唱道:“...今朝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她一手搁在桌上随意地打着节拍,眉目间盈盈笑意,似是旧时时候,她跟着二叔来清樨园消遣,饭后听一阵评弹,偶尔意性正浓,信口唱一段。一晃眼,二叔似乎正在对面冲她笑,像是在嘲她唱这样俗气的词。

      再一晃眼,坐她对面浅笑喝茶的分明是姜沉。

      许是那边收场,悠悠淡淡的三弦声慢慢停了下来。孙向阳渐渐收声,直到再也听不见弦音,唇边尤带着浅笑。

      “你知道这个叫什么吗?”孙向阳不知道是在问姜沉还是自言自语。不待姜沉说话,她已经自顾自地答道:“这首叫花好月圆。”

      花好月圆是团圆之曲,夫妻恩爱,双双对对。从前孙向阳嫌它词曲太白,有滥觞之嫌。哪想到,也有能欣赏的一天。

      从前二叔最爱这一首的曲调。孙向阳眉目间带着奇异地怀念,她望着窗外的一弧碧水,忽然对姜沉道:“是你准备的吗?”

      姜沉不置可否,只问她:“喜欢吗?”

      怎么不喜欢呢?姜沉能做到这份上,也真是让孙向阳惊叹。

      “你..何必呢?”猜测成真,孙向阳一时失语,轻轻道。

      清樨园她常来,这地方虽要预约,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倒是其次。唱评弹的那位女声分明是二叔多年知己,如今已进军娱乐圈,身价倍增,收了许多弟子,很多找她做配音和音乐指导的剧组还排不上队。

      最难能可贵的,其实还是这片心意。孙向阳心里一时沉甸甸地,像是试带了付不起的珍贵首饰,总有点怯怯。一时又觉得有些奇怪,她像是陷入蛛网的猎物,浑身逐渐迷醉,但又找不出问题,只有直觉在疯狂警告。

      不待孙向阳细究这一丝不安,姜沉自身后揽住她,低沉地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薇薇,你开心吗?”

      “我很开心。”孙向阳转过身,她的脸几乎要贴着姜沉的下巴。她略有点不自在,微微侧过身,但鼻间萦绕的清冽气息似乎在提醒她,他们离的有多近。

      “那就够了。”姜沉凝视着低头的孙向阳,视线顺着乌压压的发顶到那一只隐在发间的小巧耳朵。真可爱呀,姜沉在心里微笑起来,低头在发心轻轻印下一吻。

      孙向阳浑然不觉,她盯着脚下厚重的地毯许久,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微微一笑,对姜沉邀请道:“去游湖吗?”

      “带上刚刚那位唱评弹的女先生,我想听听别的。”

      出来就是松散来的。姜沉无可无不可,都随她的意。

      游湖自然不能在小亭外那一弧浅浅的碧水中,好在园内颇有几处想通的活水,坐船自可揽尽风光。

      两人乘着画舫,慢悠悠地游湖。寒风凛冽,孙向阳在船头站了一会儿就被姜沉牵着手避去了里面。这艘画舫不大不小,隔着珠帘,孙向阳看见女先生熟悉的脸。两人隔着珠帘对视,孙向阳点头致意,先避开了视线。

      姜沉见她坐好,递给她一盏茶,问道:“想听什么?”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孙向阳握着手心里温润的瓷盏,微笑答道。她不假思索,似乎心中早有答案。

      姜沉问她,“只听这一首吗?”

      “先唱两遍吧”孙向阳稳稳地笑道。

      珠帘内的女先生微躬一礼,向身边的三弦示意开始。

      丝弦声起,女先生一开嗓,清丽委婉的歌声随之婉转而来。

      “窈窕...风流...杜十娘...自怜身落在平康...她是落花为主随风落...飞絮飘零泪数行...”

      嘈嘈切切的琵琶和三弦中,女先生音色清亮,满是江南水乡水的清韵。

      “你会苏州话吗?”孙向阳闭目听了会儿,忽然侧头问姜沉。

      姜沉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眉目不自觉地柔和起来,“不太懂。”

      “哦,那我讲给你听。”孙向阳居然分外热心。似乎酒劲有些上涌,她一手支额,整个人懒散地窝在大大的官帽椅里。

      姜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折痕还没起来就被抹平。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兴致勃勃的孙向阳,平静道:“那再好不过。”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最早出现在冯梦龙的三言两拍中,由于情节不落俗套,屡见改编,颇有些脍炙人口的文章。进入现代后影视化,留下了不少相关作品。

      “明朝万历年间,有一位名妓唤做杜十娘。”孙向阳刚好赶上第二遍开头,姜沉听着耳边的窈窕、风流,似乎品出点韵味来。

      这是一个名妓从良的故事。

      名妓遇书生李甲,似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两人啮臂为盟,杜十娘以他为托付终身的良人,自赎也要跟着他。

      “你听,‘啮臂三生学孟良’,后头就是‘双双月下要渡长江’。”孙向阳脸上泛出点笑意,喉间轻轻地和着曲调。

      经她指点,姜沉再听,果然明白不少。

      故事到这里,也不过是烂俗的救风尘。要是去书店找找,十本里总有两三本雷同。若得个圆满,杜十娘顶好能为妾,要是冯公手下留情,说不定机缘巧合,也能做个正室。

      但偏偏结果急转直下,令人措手不及。

      “那李郎李郎本是个贪财客,辜负佳人一片好心肠。”孙向阳说这句时眉目间兴致盎然,似乎正听得入迷。

      姜沉听到这里,心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声中,软侬的嗓音正唱到紧要处,却依旧软侬。孙向阳随之曼声吟道:“说郎君啊,我只恨当初无主见,原来你是假心肠一片待红妆...”

      姜沉猛地站起身,气势逼人地凝视着她。那边,吴侬软语咿咿呀呀,依旧旖旎,更显得他举止失措。珠帘晃了晃,嗓音丝毫不变,帘后的女先生似乎抬头望了一眼,却没有人注意。

      他这一瞬动作,让孙向阳开始有些莫名。但她很快就笑了起来,在姜沉阴沉的视线中僵了一瞬,下一刻,又扯开微笑。眉目间不见害怕,反而神采奕奕地盯着他,似乎很是期待。

      两人僵持不下,孙向阳的仅剩的酒意醒了大半,她握紧手中的茶杯,像是被什么危险动物盯住一样,挺直的背有些僵硬。她握着茶杯的手不着痕迹地又紧了紧,低头盯着手中的茶叶,轻声道:“急什么?还有一句呢。”

      “青楼寄迹非她愿。”孙向阳盯着他,字正腔圆地慢慢道。她嘲讽地看着姜沉,眼角带出些挑衅来。

      为什么总来逼她?此身已不由她,连这仅有的一点真心也要吗?珠玉买歌笑可以,买真心不行。

      “薇薇,你知道了?”姜沉似乎在观察着她,他伸手抚上孙向阳的唇,轻轻地来回抚摸。

      孙向阳背脊一寒,被这没由来的动作弄得莫名。她不动声色,姜沉的语焉不详令她有种抓到了什么的感觉。

      孙向阳含糊地一笑,似乎是有些伤心,又似乎是在嘲笑他。

      姜沉在她耳边低低地道,“薇薇,留在我身边。”这话没由来,似是请求又似是命令。

      “我不是薇薇。”孙向阳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姜沉的神情!不知为何,她总有种诡异的直觉。姜沉现在这种漠然冷淡才是真实。

      “你是。”姜沉的声音越发低沉,听起来格外温柔。但孙向阳只要看见他的脸,就会立刻被他脸上的漠然所震惊。

      孙向阳突然有种特殊的放心感,像是脱轨的火车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她忽然醒悟,原来,真是假心肠一片待红妆。难怪,姜沉总是反复,种种讨好人的事总是令孙向阳觉得奇怪。

      可姜沉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起他不断重复的“不要离开”,孙向阳心中思绪万千,隐约有个猜测--是谁,要带她走吗?

      在申市能顶住姜沉的并不多。孙家算一个,但孙家不会为她出头。父亲故交颇多,但大多是闲情逸致之辈,更本奈何不了姜沉。其他零零散散的人,孙向阳根本都不认识。

      孙向阳不觉出神,试图回想起什么来。姜沉看着她,放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加重语气:“回答我。”

      “有人要带我走?”孙向阳并不纠结,盯着姜沉直接问道。姜沉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显然是不怕她知道。

      姜沉不答反问,“如果是,你会走吗?”

      事情怕是有七分真了,孙向阳心中明白,以姜沉的倨傲,他绝不会轻易说这种如果。

      姜沉紧盯着孙向阳,似乎是想要个回答。

      “我一直没有问,为什么叫我薇薇?我见过红药了,人如其名,你很有眼光。”孙向阳似乎终于有兴趣问出口,她身上的酒意散的差不多了,只余下满怀木樨香。

      “为什么叫我薇薇?是蔷薇吗?”

      她眸子晶亮,一瞬也不错地盯着姜沉。像是好奇,又像是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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