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辞职报告》如意尽欢

20、清樨

　　话说到这里，孙向阳似乎是觉得有些冷，起身上楼。

　　她经过沉默的姜沉，顿了顿，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何必白费功夫？难道她真看不出姜沉在期许什么吗？孙向阳并不傻，况且她看过太多，太懂这样期待的神色。

　　但，若要问人要点真情，最好先问问自己作价几何。真心二两也无，倒好问人？也不怕惹人哂笑。

　　所以，什么都不问就已是最好的回答。不问他为何在意，也不问他为何失意，更不问为何总是纠缠。

　　这一点，不止孙向阳明白，姜沉也是心知肚明。

　　孙向阳眼睁睁看着姜沉一次又一次撞着南墙，心里总在默念他何时回头。

　　不想，他竟还有越挫越勇的趋势。

　　姜沉这几年总在忙，今年算是待在冒山公馆最久，但也不到半年。孙向阳完全没习惯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更别提最近他不仅频繁出没还总是刷存在感。导致她看书都有些不自在。

　　“孙小姐，二爷说，让您出门走走，总待在家里不好。”越发神出鬼没的谷十四不知何时出现在孙向阳的贵妃榻前，低声传着话。没错，这位新管家终于还是开口说了话，并且已是这两天的常态了。

　　孙向阳扶额，这是姜沉这两天来第五次让她出门。想起她拒绝过的爬山、看海、逛画展...她颇有点烦不胜烦的意思，“去哪里？”

　　“二爷在清樨园等您。”

　　清樨园？孙向阳放下手中的前人笔记，想起母亲手稿中画过的亭亭岩下桂，心中颇为动意。桂花吗？孙向阳眼神悠远，这时节赏桂倒是恰好。

　　清樨园是申市一处著名的胜景，上过国家地理杂志、门票收的死贵还得预约的那种。本来是申市一处本地豪绅的自家花园，后来家门败落，财产零散，不少被充了公。这园子几经转手，后来被地方收归公有，倒是成了个赏景的好地方。

　　清樨园种桂花，从前就号称“万斛秋香”，不少文人墨客都提过字，花开时节是鼎鼎有名的胜景。如今花开时节已过，只怕还能赏点残桂。

　　没想到孙向阳一下车，就差点被扑鼻的桂香薰的恍神，从前二叔最爱在清樨园宴客，孙向阳没少跟来这里吃饭。略带寒意的轻风微微拂过，回过神来的她鼻子一酸，竟打了个喷嚏。

　　姜沉上来握她的手，皱着眉头道：“衣服怎么穿少了？”

　　孙向阳无辜地看着他，许久不出门，她都忘了如今寒意渐深。

　　姜沉看着她莹白的脸，手中紧了紧，“算了，逛逛就回去吧。”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似乎是在和谁生气一样。

　　孙向阳奇怪道：“你怎么了？来都来了不多看看，回去干吗？”不是他叫她出门的吗？怎么她来了反倒这样？姜沉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来之前她还想要株小树回去种，看姜沉这样，竟然是想早点走？

　　“这不是正和你意？”姜沉意味不明地丢下这句话，索性转身像车上走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孙向阳一怔，不明白这句话是从何而来。姜沉并不答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孙向阳莫名，伸手要去拉他，却低头看见被姜沉握得紧紧的手，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孙向阳试探着道，姜沉下颚紧绷，却不回答。

　　对于姜沉这样的细微心思，饶是孙向阳，也有些哑然。“你在想什么？我都多久没出门了，当然不知道外面天气怎么样？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不想来不会说吗？你都想什么呢？”孙向阳哭笑不得，姜沉始终沉默，却僵硬地对着前方，似乎对前面那扇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门颇为感兴趣。

　　孙向阳看着这样的姜沉，心中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她似乎是想错了什么，孙向阳盯着姜沉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

　　“跟上。”孙向阳肩上一暖，还不及抬头，就见姜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看着身上明显过长的衣袖，再看看姜沉的单薄背影，伸手挽起衣袖，小跑几步赶上他。

　　孙向阳就这样卷着衣袖逛园子。不得不说，前人题词果然不错，“万斛秋香”之名并非空穴来风，即使残桂欲凋，孙向阳气息吞吐间，还是萦绕着似浓似淡的木樨香味，只觉得自己衣袖间也盈满香气。

　　不过也正好是这样才恰到好处。桂花是香气馥郁的花种，太过浓烈反而成了异味。

　　孙向阳出门时已经近中午，赏一阵残桂，落得满身桂香。姜沉看她游兴正浓，索性带她去了清樨园内设的私房菜馆。

　　清樨园是前人旧宅，自然是有些园林之美的。百年间，虽沧桑变迁，屡易园主，但此园总体仍不失其遗风。

　　放眼望去，满目的金桂，一簇簇细小如米粒般的花朵拥满了枝头。亭台楼阁时疏时密，错落有致，格调古朴自然。

　　最难得的是最中心处有一池活水，旁边是原先的暖阁，现在改做宴客用的小亭子。

　　孙向阳一进亭子，暖意扑面而来，不自觉地舒了口气。她放松下来，四处打量，这里之前她也时常过来。上次来时还是三年前的中秋，孙父带她与二叔一同赏桂，当时情景历历在目。

　　孙向阳盯着搁着盆栽的花凳，不自觉地出了神。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在你暂时放下先或者暂时转过身的时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将重聚的希望，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希望也不会感觉到。因为，你以为日子既然这样一天一天地过来的，当然也应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昨天、今天和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年少时读席慕容的《小红门》，只觉得文字寻常，道理也寻常。那时还不懂，也不知道为何就记了许多年。

　　手上传来一阵温暖的力道，孙向阳侧头看见两人交叠的手，却听姜沉在耳边问道：“冷吗？”

　　她摇摇头，不知为何，有些意兴阑珊，透过窗户瞥见外面的一池枯败，转开话题：“怎么今年没清池子吗？”

　　清樨园一向被打理的很好，这一池残荷确实与这满园锦绣不太相称。

　　“今年军区里换了个二把手，这园子到了他手里。也许，他喜欢这样。”姜沉的声音有些低沉，不知为何令孙向阳觉得有些紧张。这是一种很难得的情绪，孙向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谁会喜欢这样一池枯枝败叶？孙向阳莫名，这紧张也来的莫名。似乎有人跟她说起什么，她在心里摇摇头。突然想起件事来，“不对吧，清樨园不是捐了吗？怎么还能换人？”

　　清樨园盛名在外，不是没有人打过主意的。二叔当初就起过念，却一直没能完成心愿。起码这园子并不在私人名下，这件事孙向阳倒是很确定。

　　“据说是家里祖产，早年间子孙流亡海外，只有一支在国内。起先不知道，后来找回来才认出来的。”

　　孙向阳心中明白，单单是祖宅恐怕还不够，只看姜沉说的军区，就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权势的力量。不过这些都是别人的故事，姑且一听，谁还留意呢。

　　闲话叙过两句，正好菜肴齐备，准备吃饭。

　　孙向阳看着流水似送上来的小碟，忍不住笑。这里还是这样，各类菜肴多而精细，再多人来，每种菜也只有一小碟，倒是难为有这么多盘子。

　　不过如今她和姜沉两人，菜量倒是正好。

　　不知是姜沉要了酒，还是这里自作主张。最后上的竟是一瓶微黄的剔透桂花酿，孙向阳眼前一亮，笑意融融：“这桂花酿倒是漂亮，以前来怎么没见过？”

　　孙向阳一面说，一面拿起小巧的酒盅，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她拿起酒杯，对着小亭的灯光细看，杯中盈盈一浅琥珀似的玉液，似是极为醇厚。把酒看花，也是乐事。她凝视半晌，姜沉似乎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她一仰脖居然都饮尽了。

　　姜沉忙去看她，见孙向阳似乎有些诧异，微微蹙着眉：“这酒怎么这么辣？”

　　桂花酿一入喉，孙向阳就觉得似乎不对。这酒一入口就仿佛一线温和的热气自喉间一路冲向胃里，带着桂花的余味和些许热辣辣的酒味。稍许，却见那丝热辣辣的酒气冲上来，她脸上瞬时印上一层浅红。她有些奇怪，拿起酒壶摇摇，再凑近一闻，馥郁香气和着酒气霎时扑面而来，确实是桂花酿无疑。

　　难道是自己生疏了？孙向阳似乎觉得不对，竟拿起酒杯，准备再尝一杯试试。

　　却被姜沉按住，他低沉道：“向阳，不能再喝了。”

　　“这不是桂花酿吗？”孙向阳云里雾里，她望向姜沉，不明白常喝的桂花酿怎么突然这样烈。

　　孙向阳在清樨园喝过的果酒和花酿倒是不少，但是没人会拿烈酒来给她。故而，她倒是第一次尝到这样的烈酒。

　　姜沉伸手扶住她，孙向阳还诧异，不过花酿而已。

　　酒劲慢慢上来，孙向阳的感觉似乎有些钝。她呆呆地坐在宽大的官帽椅里，双手交叠，乖乖地放在腿上。云鬓如云，发间只点缀着一只小小的玳瑁发卡，似乎是出门前忘了拿下来。

　　窗下，外头的光莹莹地照过来，更衬得她肌肤似雪，那一点薄薄的浅红浮在她脸上，竟像是有些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