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七巧玲珑

12、第十二章

　　北地春迟，直到三月天气才徐徐转暖，三日后新夫人便要过门了，再有不到一个月，崔氏也该被放出来了。

　　海棠苑被好生修缮了一番，深棠如今管着家里，家中仆役自然不敢怠慢，不出一个月便将旧屋翻新，修缮得比瑞萱堂还要好上三分。深棠寻遍了口碑好些的牙婆，却也只选中了不到十个丫鬟，是以海棠苑只添了三个洒扫跑腿的小丫鬟，新添的几个小丫头被深棠用桃子、杏子、李子取了名。

　　王管事并他两个儿子被深棠找了个借口从府里调了出去，如今王管事管着钱庄，深棠很是放心。

　　叶温芍被叶老夫人拘在仁寿堂后院，生怕她一个不慎再坏了叶老爷娶二房的大事。是以深棠近来过得很是舒坦。

　　叶老爷这次娶的两个二房都是深棠亲自着手选的，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庶妹欧阳氏，另一个是个名唤贞娘的姑娘。

　　这欧阳氏出生不到半年父亲便没了，幸好礼部侍郎欧阳睿虽继承了家业，却并未将这几个未出嫁的庶妹赶出门去。欧阳睿比欧阳氏大了三十余岁，长兄如父，便将这妹妹当女儿一般养大了，只可惜欧阳氏终究是个庶女，她出生的时候欧阳老夫人又是年近六十的年纪了，即便是有心将她报为嫡女也是没人信的。因此挑挑拣拣到了十九岁都还未出嫁。

　　深棠听媒人说了这欧阳氏后就十分满意，如今她顶着嫡出的身份，欧阳氏毕竟是个二房，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她这个嫡女去。可欧阳氏却又是礼部侍郎的妹子，兄嫂将她如女儿一般养大，崔氏若是欺负了欧阳氏，便是欧阳氏的娘家都不会放过崔氏。

　　叶老爷毕竟是正二品的尚书，况且家里面又没有嫡子，媒人同欧阳家说了崔氏已不能生育的事情后，欧阳睿当即便应了这门婚事。

　　至于那名唤贞娘的女子，是临平县县令的长姐，那知县自幼父母双亡，贞娘为了照顾弟妹，便一直没嫁人，后来贞娘的弟弟成了探花郎，贞娘却也二十七八了。托着媒人的福，贞娘的画像深棠倒是见过，若画的属实，贞娘可真是个美人了，虽年纪大了些，可胜在貌美。况且，贞娘的父亲听说当初也是个知县，若非年纪大了，又怎会来给人作二房？

　　除了欧阳氏和贞娘，深棠还另从牙婆那里买来了两个相貌极美的娼妓，这两个娼妓都是打金陵买来的，京城无人识得，对外只说是新买来的丫鬟，在府里也只按着一等丫鬟的份例配给。

　　为着能让叶老爷和崔氏分心，深棠着实把能做到的都做了。论家事，有欧阳氏和崔氏抗衡；论相貌，贞娘比崔氏不知高上多少；论笼络男人的心思，那两个娼妓更是厉害了得。深棠就等着新夫人进门，可千算万算还是没料到，崔氏竟提前从大理寺出来了。

　　三月初二，第二日，新夫人便要过门，深棠却接到信儿，崔氏被赦。还未等深棠有什么反应，崔氏便回了叶府。

　　彼时，深棠正用她最喜欢的那副牙白划莲花小茶盏喝着城南那小庄子里新送来的明前茶，柏夫人陪嫁的那个小庄子竟产茶，这可是深棠绝未想到的。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夭夭急道，“新夫人就要进门了，这崔氏这个时候回来，那新夫人可怎么办啊？”

　　深棠缓缓放下茶盏，摇着团扇道：“崔氏要回来天经地义，咱们也没得道理去拦着她不让进门，告诉院子院子里的小丫鬟，这几日没事别去瑞萱堂附近，躲着点崔氏。”

　　三月初，天气虽转暖，却还微凉，可府里那些管事还是隔不了几日就往海棠苑送炭来，夭夭这丫头也生怕深棠病了，每日都要燃着炭火，深棠这屋子里现下砌了火墙，还制了地火龙，她热得很。

　　“母亲。”深棠盈盈下拜，崔氏却只冷冷瞪着她不语，崔氏心中颇为觉着倒霉，穷人家的儿子哪里吃得起人参，不也活得好好的？为何孙姨娘生的就那么金贵，非得要人参吊气？崔氏心中觉着是孙姨娘害了她，连带着看崔姨娘生的深棠也十分不顺眼。

　　“小姐，我看崔夫人可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她回来了，咱们岂会有好日子过？”夭夭对崔氏凛冽的眼神心有余悸。

　　夭夭确实没料想错，崔氏也确实没打算放过深棠，不过她近半年都待在大理寺的昭狱，着实元气大伤，如今又被深棠减除了左膀右臂，整个儿瑞萱堂只剩下凤芝一个自家人，就是想动手也没那么容易了。

　　深棠见着崔氏这神色便知道，崔氏绝无悔改之心，更不会就此罢手，可惜崔氏错就错在在大理寺待了这么久还是如此浅薄，竟连自己的心思都藏不住，如此堂而皇之的让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看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崔氏回到叶府，先是去了老夫人那里见了叶温芍，母女俩抱头痛哭了好一阵，还时不时的白一眼坐在一边的叶深棠，深棠却仿若没见到崔氏眼眸子里迸出的寒冰，兀自悠闲的和老夫人攀谈起来。

　　“呵，这不是我身边的彩兰吗？怎么我才走了几日，你就跑到别人院子里了？”崔氏白了彩兰一眼，继而瞪向深棠。

　　深棠心中叹息，以崔氏的功力，若是在皇宫里，只怕第一天便被收拾了，可惜自己留着她还有些用处，不然自己怕是也忍不住要收拾了她。

　　“妾身听闻老夫人竟把管家的权力给了深棠？”崔氏问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点头，“不错，深棠这小半年来把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这句话当即让崔氏不悦了，崔氏道：“老夫人这话说的，妾身这个嫡母都还在呢，怎么轮得到一个庶女管事了？”

　　老夫人当即拉下了脸：“崔氏，你说话有些分寸，深棠可是柏夫人嫡出，论起来，你还该叫柏夫人一声姐姐。”

　　崔氏本就不喜欢旁人提柏夫人，加之在大理寺憋了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老妇人此话一出，崔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不忿道：“妾身身子管着家呢，还用不着别人来管！”

　　叶老夫人本就对崔氏多有不满，见她这般模样当即面色铁青，怒道：“你和老身哪般说话！”

　　深棠眼看着时机成熟，便道：“祖母，孙女先前也只是代为掌管家事，如今既然崔夫人回来了，孙女便将这掌家之权还给她罢。”

　　崔氏心中愤懑，看着深棠这般说心中更是憋了一口气，崔氏心道，平日里没见她这般乖巧，早不说晚不说挑着老夫人面前说，摆明了是不想交权在老夫人面前卖乖。

　　崔氏又一看老夫人摇了摇头，心登时提了起来，生怕老夫人开口回绝，未等老夫人开口便道：“既然如此最好不过，你赶紧把账簿和钥匙给我，我也好对对账。”

　　深棠知道，崔氏把这话说出来是说她信不过自己，可偏偏深棠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崔氏主动要账簿和库房钥匙，倒正中了深棠的下怀。

　　翌日，阖府上下喜气洋洋，今日是贞娘过门的日子，因着是二房，便只一顶软轿从侧门进了。不过，深棠还是给贞娘打首饰做衣裳置办了妆奁，叶府当日还宴请了几个客人，很是热闹。

　　崔氏看着这大操大办的模样，肚子里酸水直冒，又听说是深棠操办的，便更是对深棠看不顺眼。她先是说深棠给贞娘安排的葳蕤阁不好，贞娘过门当晚还没再葳蕤阁的床上坐稳便被崔氏要求搬到她院子里来。

　　这便也罢了，叶老爷好容易应酬完宾客，眼看着美人在侧，却听得隔壁崔氏怒骂声不绝于耳，纵然贞娘没说什么，叶老爷却也没甚心情办正事了。

　　再说那崔氏，叶老爷前脚刚进贞娘的屋子，崔氏后脚便派了凤芝去叫深棠过来。夭夭知道崔氏来者不善，死拦着不让深棠过去，深棠却反倒笑盈盈的应了，跟着凤芝走了。深棠才一进屋，便见一个茶盏朝着她飞了过来，幸好她反应算快，堪堪躲了过去。青瓷茶盏碎裂在地，崔氏怒道：“跪下！”

　　深棠也不辩，崔氏让跪下便跪下了。崔氏又道：“正房夫人还活得好好的，轮得到你来操办你爹的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家父女俩□□了呢！”

　　崔氏声音极大，窗棱都跟着震了震，隔壁的叶老爷听在耳朵里，立刻皱紧了眉。再一看贞娘，神色已经不如刚进门时的娇羞，反而面露诧异之色。贞娘进门前，深棠隔三差五托着媒人给她送些新打的首饰、新做的点心和顶好的衣料，贞娘不知家中事务都是深棠在把持着，只以为日后的主母定是个善心的，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叶老爷也觉着丢人得紧，偏偏崔氏还不停下，骂起人来越发不堪入耳，深棠却跪在原地置若无闻，只听着崔氏破口大骂，自己并不辩解。崔氏越看深棠那模样越发生气，骂得更起劲儿了，连带着屋子里的瓷杯瓷碗也没能落得个好下场，一个个儿都被崔氏摔的摔、打的打，连带着那两个花瓶都被崔氏砸在地上，碎成了七八块。瑞萱堂正房一片狼藉，连桌椅字画都未能幸免。

　　“够了！”叶老爷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崔氏道，“你看看你这撒泼的样子，想什么正房夫人！”

　　叶老爷原本美人在侧，可因着崔氏这么一闹，兴致全无，如今已经是怒火滔天。偏偏崔氏还没什么眼色，对着叶老爷吼道：“我就说怎么了！你们叶家没一个好东西！”

　　叶老爷大步跨过去，啪的一声，崔氏已经捂着脸跪倒在地上，叶老爷看着崔氏的模样气得几乎要吐血，一脚将崔氏踹翻，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大夫人关到祠堂去！”

　　崔氏回府没两日，便被叶老爷在祠堂里关了一整夜，倒成了叶府人尽皆知的一个笑话。深棠捧着新买的碧玉如意，笑得十分欢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