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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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结束后，学生纷纷涌出校门觅食，力求在晚自习前找家合意的馆子填饱肚子。许三多作为班主任自然得守晚自习，和同为班主任的史今一起去吃晚饭。
高中附近的食馆大都临街，店面小。趁着夜色刚临，老板都把桌子铺排到人行道上，城管这时候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怎么管；高中生们也不在乎，坐在街边迎着冷风跺着脚边聊边笑，等那热腾腾的食物端上来。
二人寻了一家小吃店，许三多点了二两海味面、二两水饺，又叫老板煎了个蛋。史今只点了一盘扬州炒饭，笑吟吟地看着许三多，小小的身材胃口却不小，怎么吃了也不见长？
“这些日子还适应吧？那些皮孩子没为难你？”史今抓了4只筷子，拿老板刚倒的热茶涮了涮，然后递给许三多一双。
“他们都挺乖的。”许三多道了声谢，接过来。
史今想到袁朗，知道那是个桀骜不驯的，还曾担心他欺负新班主任，现在看许三多的评价，似乎相处得不错？
不一会儿老板便端了吃食上来。许三多和史今正要开动，却听一个带着调笑意味的熟悉声音喊他：“哟，许老师，好巧。”
二人抬头一看，正是袁朗，后面跟着吴哲齐桓。袁朗对着许三多笑了笑，这才把目光转向史今：“史老师好。”
不待二人答话，袁朗已经俐落地搬了根凳子过来挨着许三多坐下：“转了一圈儿没看到什么想吃的，这会儿看见许老师点的菜，倒是觉得饿了。老师不介意跟咱们三个拼张桌吧？”
“没事儿，你们坐。”许三多笑着招呼齐桓和吴哲，两个一米八的大男孩便也搬了凳子来坐，一时桌边略显拥挤。许三多正想将凳子往史今那边挪一挪，袁朗却先动了位置，往许三多这边更靠近了几分，这下吴哲齐桓坐的空间就够了。史今注意到这一幕，微微挑眉：看来许三多当了班主任后，袁朗岂止是乖，摆明了很喜欢这个新班主任嘛。
史今比许三多多几分威严，吴哲和齐桓略有些拘谨，袁朗却似浑然不觉和两个老师同桌吃饭有什么拘束的，他看了眼许三多的面和水饺还有煎蛋，笑道：“许老师，您一个人吃得完么？”
许三多认真地点点头：“我是吃多少点多少，不能浪费。”
袁朗笑道：“我就喜欢和能吃的人一起吃饭，不扭扭捏捏、故作矜持，才让人有胃口。”接着便叫来服务员，和齐桓吴哲各点了菜。
许三多和史今是老师，自然不能光顾着吃而冷了场，便和三个学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学习近况。吴哲齐桓心里却是叫苦：好不容易捱到晚饭时间能远离老师课堂轻松一下，偏偏袁朗看见小许老师就直往前凑，还真黏住人家就不走了！该叫小许老师给他发几十套卷子治治，大概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疯疯的，课外时间还黏着班主任。
天色越来越暗，十一月底已经有了冬天的架势，昨天气节刚过小雪，冷得人暗暗发抖。许三多一碗热腾腾的海味面下肚，脸上红扑扑的，手却是冻红的还没缓过来。袁朗点的菜还没上，无聊间目光就落在许三多翻动筷子的手上：许三多的手跟他人一样，小小的，恐怕班上一些个头稍高的女生都比他手大，手指也是细细的，皮肤白得过分，唯有指尖被冻红了，像春天枝头的花苞……
许三多正低头吃饺子，忽然左手被握住，他愣了一下抬头，便见袁朗正握着他的手，比他整整大上一号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完全包裹住他的手。史今和齐桓吴哲一开始没注意到，可袁朗这么摸着许三多的手半天没放，导致许三多呆滞地停顿太久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许老师，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吃了二两面还不见转暖？”袁朗却在这时放开，调笑道，“多跟我们一起打打篮球，多运动，血液循环通畅了，手就不会暖不起来。”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加上袁朗一向不按牌理出牌，许三多又和学生跟朋友一般，这动作虽然有些逾矩，但也没人觉得有何奇怪之处。史今笑骂：“你以为许老师跟你一样轻松？那么多卷子和作业不用改？何况马上就要开展新进教师考核了，你们许老师最近可忙得不行。”
“考核？”袁朗和吴哲齐桓微微坐正，“我们怎么没听许老师说过？”
“三多你没告诉他们？”史今笑道，“提前在班上宣传一下，让这些孩子课堂上积极举手发言，在督导组面前展现出来的教学效果比较好，考核分数应该能更高些。”
袁朗三人听了便看向许三多。许三多却摇了摇头：“既然考核是考我的真实水平，叫学生刻意配合就没意义了，这不是真实的课堂效果，督导组就没办法准确地帮我找到问题、指出问题，我也就没法儿改善和进步了。”
其他几人愣了片刻，史今劝道：“进步固然重要，但你还在试用期，考核结果很重要，还是尽量安排好。”
许三多却真诚一笑：“如果我不靠学生刻意配合，就讲不出合格的效果，那我也不配在七中当一名老师了。”
这下大伙儿都不说话了。袁朗却是率先一笑：“许老师，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支持你。”虽然专家听课时请学生积极配合并不是什么错事儿，但许三多能有这样正直得过分的想法，也是极为难得。
史今叹了口气，他是真心喜欢这个新进的小师弟，自然希望他更好，不过既然许三多敢这么说，实力应该也是不用担心的，这么想着，史今也不再劝，拍了拍许三多的肩：“我也支持你。”
许三多笑了，眼睛弯成一道细细的月牙，然后埋头继续吃饺子。
待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众人一道往学校走，史今和许三多是同事，自然是并肩而行，互相交换些工作经验，袁朗却偏偏凑在许三多旁边一步都不落下，手揣在兜里，呵出白雾：“好冷啊，许老师你就穿这点儿，不冷么？”说着又伸手在许三多手臂上捏了捏，似在试探许三多防寒服的厚度。许三多自然也不会多想，眯着眼睛笑：“还行。”史今瞧见，只觉得袁朗和这位新老师亲近，心想许三多难得能让袁朗喜欢，这班主任的位置算是稳了，袁朗都认可了，其他人更不敢造次，也就为许三多放宽了心。
回到教室，许三多讲了些近期安排，然后组织大家上晚自习。学生们各自拿出作业或习题，有的叼着笔杆，有的捧杯热茶，开始奋斗。
为了方便辅导答疑，许三多留在教室里批改之前的卷子。守晚自习的时候，有的老师爱坐在讲台上，有的爱坐在最后排。许三多向来比较低调，怕坐在讲台上同学们有压力，索性决定坐在教室后排。
教室里有套空桌椅，刚好在吴哲旁边，也是袁朗右后方。许三多走过去的时候，袁朗抬头，眼角都是笑意，就这么看着许三多一路走过来。许三多有些莫名，朝他点了点头。
落座后，许三多将保温杯放在桌上，开始认真批改试卷。
教室里很安静，袁朗手里转着笔，看了看习题集，又侧过头看右后方的许三多，他想起之前许三多第一天带晚自习时，自然免不了各种杂音，未等袁朗齐桓他们帮忙维持秩序，许三多那时站在讲台上，目光清澈不见怒意，只温和地告诉学生：你们的每一分每一秒选择怎么做，都是为自己的将来负责，老师吼一句也许能督促你一时的努力，却不能督促你一辈子，人啊，还是要靠自己。说完，许三多就走到后排坐下，只微笑着留下一句“有问题可以来问”，便低下头批阅作业，偌大的教室里仿佛他这儿就是一片不会被打扰的清净空间。学生们起初还有些小声议论，可许三多坐在那儿，认真而专注，宁静平和的气场逐渐蔓延，整个教室的氛围仿佛也为之转变，然后，那一晚，没有一声提醒或斥责，却是他们高中一年级到现在最安静的一次晚自习……
唇角勾起笑意，袁朗注视着许三多的侧脸，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个小老师了。想起今晚史今提到的考核，袁朗撕下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了句话，然后揉成小纸团，轻轻一抛，正中许三多面前的作业本。
许三多愣了一下，抬头对上袁朗的目光，袁朗冲他眨了下眼。许三多低头拆了纸团看，上面写着：老师面对考核会紧张吗？
许三多不自觉地笑了下，在袁朗写的句子下面回道：会。然后揉成纸团丢回给袁朗。
袁朗拾起来展开一看，失笑，这小许老师真是惜字如金，又写道：我小学时候经常被抓去参加演讲比赛，也很紧张。
纸团丢过去，许三多看了露出了然的神情，回复：演讲比赛可以锻炼表达能力，不错。
袁朗笑了笑，继续写道：第一次上台时，其他同学都说要叫父母来看，给自己扎场子。可我没告诉我爸妈，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能行。
许三多收到纸条，想了想，回复：那你挺勇敢的。
袁朗再度丢来纸团：可最后我妈来了，她从别的家长那里听说，专程请了假赶来。比赛结束后，我跟她说你不需要来的，你不来我也能搞定。你猜她怎么说？
许三多在纸条上写了一个问号。待收到袁朗的回复，展开一看——她说，我来不是因为你能不能一个人搞定，只是因为我是你妈妈，我在乎你、重视你，所以我愿意来支持你。
许三多动作微微一顿，回复：你妈妈很好。
袁朗很快写下一段话扔过来，许三多打开一看：她告诉我，每个人都应有勇气接受别人的爱和善意，不要看轻了自己，你值得被更好地对待。
许三多看了那张纸条良久，轻轻写下：你是在说我不把考核的事告诉你们吗？
袁朗在纸上画了个笑脸符号：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许三多皱眉：中学生严禁赌博。
袁朗正拧了可乐来喝，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赶紧扯了张纸擦一擦，又写道：我的意思是，我就把话搁这儿了，咱们班的同学，其实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你，你相信吗？
许三多没吭声。
袁朗侧头注视了许三多半晌，丢过去一张新纸条：不信咱们考核那天走着瞧。
许三多终于抬头，跟袁朗对视片刻，写了句话丢过去。
袁朗展开一看：认真上晚自习。
摇头笑笑，袁朗将今晚和班主任传的这张纸条折好收进文具盒里，不再多说什么了。
……
到了考核当日，上课铃刚响，就见教务主任何洪涛带着几位校级督导出现在教室门口。高二四班的学生们询问地看向对方。何洪涛笑道：“同学们别紧张，今天我们不是来查你们的考勤，而是来听课，考核你们许老师的，大家正常上课就行。”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许三多。许三多对走向教室后排准备开始听课的督导组点了下头，没向学生们多说什么，只道：“好，今天我们学习新的单元。请大家翻到38页……”
然而，令许三多意外的是，今天课堂的纪律比平时更好；他在讲台上提一个问，全班过半的人都在举手；朗读课文时，这些孩子比平日更加整齐划一和洪亮有力……在下课铃钟声敲响时，何洪涛和督导们先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在他们走到教室门口时，有学生忍不住站起来：“——何主任！我、我们许老师合格了吗？”
许三多和何洪涛一行俱是一愣。何洪涛笑眯眯地看着那个学生：“怎么，你们很关心许老师的考核结果吗？”
那孩子平日不怎么说话，此时却紧张地点了点头。连虎也站了起来：“许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这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又一个学生站了起来——
“许老师上课一直很认真，不是迎接检查才这样！”
“许老师很负责！”
“许老师特别关心我们！”
“许老师从来不乱发脾气！”
……
看着台下学生们认真而热烈地为自己发言，许三多心里有个地方开了，仿佛暖暖的阳光照了进去。他看见袁朗最后一个缓缓站起来，身影几乎隐没在前排起立的同学身后，却定定看着他，然后竖起大拇指来。许三多鼻子酸酸的，却忍不住笑了。
督导们也安静地站在那里，耐心地听完了所有发言。最后何洪涛作为代表站出来，咳嗽两声清清喉咙，笑着环视四周：“同学们，既然你们都说出了许老师这么多优点，你们觉得，他的考核会通过吗？”
学生们一愣。何洪涛笑着和督导们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教室里一时安静下来，许三多站在讲台上，目光认真巡过每一张朝气蓬勃的脸，真诚而腼腆地笑了：“谢谢……”
台下少年们露出灿烂的笑脸，将热烈的掌声送给台上那位用自己实际行动获得他们认可的老师。
许三多鼻子又有些发酸，他透过漫起一些水雾的眼，看见袁朗正定定望着他笑。许三多想起那日晚自习袁朗对他说：每个人都要有勇气接受别人的爱和善意，不要看轻了自己，你值得被更好地对待。
其实……由于家庭的缘故，许三多在被人爱方面，是有些匮乏和不自信的。然而，今天的一切，却给了他被认可的勇气。原来，只要认真对待别人，别人也会回报给你认可，乃至更多……被称作“喜爱”的感情。
袁朗看着台上的许三多，这个模样还似少年的老师，脸红扑扑的，眼睛和鼻头也是微微的红，单纯却认真，努力却缺乏一些自信，瘦弱单薄的身体站在那儿，像一颗永不服输的柔韧小草，因获得这么多人的肯定和喜爱而露出惊喜又感动的表情……袁朗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上台去给许三多一个拥抱，而他也这么做了——在许三多和同学们惊讶的目光中，袁朗忽然起身，大步走上讲台，给了许三多一个大大的拥抱，因身高差异，许三多看起来就像被他搂进怀里。
这个拥抱停留得稍长，然后袁朗放开许三多，向台下同学们笑道：“为了庆祝许老师考核通过，今儿晚上许老师请大家吃夜宵！”
台下回神，接着便是一阵兴奋的善意起哄：“许老师，请客！许老师，请客！”
许三多没来得及多想，笑着应下。今天学生们的主动积极配合、为他扎场子，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非常感谢同学们，也想要有些实质回报，便许诺了晚自习之前大家去吃烧烤。台下又是一阵欢呼。袁朗站在许三多身侧，笑吟吟地一直注视着他。
那晚回家洗漱完毕倒在床上，许三多都快睡着了，却突然想起袁朗在课堂上给他的那个拥抱。那个拥抱……应该是袁朗代表全班送上的祝福吧？只是，之前还没怎么注意，被袁朗一把抱进怀里才发现……袁朗的体格比他宽大，手臂比他强而有力，因为袁朗抱得紧，许三多一贴上去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袁朗结实的胸膛，和袁朗一比，自己这身板儿显得更加瘦小单薄……
许三多定定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半晌，然后闭上眼，心里感叹了声：……现在的年轻人，发育得真好啊……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