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许] 老师，老师》绯羽stardust

2、第 2 章

　　许三多从待批改的作业中抬起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肩颈，望向窗外校园葱郁的绿色，让眼睛休息一下。窗户正对操场，篮球架下是男生们活跃的身影，场边女孩子们握着矿泉水瓶和毛巾激动地大声加油。进球的是吴哲，大男孩阳光帅气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然而女生们为之尖叫的却是后方身量稍矮一些的人——袁朗。

　　袁朗在一群一米八的男孩子中间不够高，他打的位置是组织后卫，却是整个场上实际掌控全场的人，由他制定战术、安排人员。目前在七中，高二四班还未逢敌手。

　　比赛结束，作为对手的五班有些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认输，与四班握手致意。袁朗在小姑娘们唧唧喳喳的包围中，淡然走到场边阶梯看台上坐下，随手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对那些小姑娘笑着不知说了什么，女孩子们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许三多支着下巴，看着操场上的这一幕，觉得非常有趣，或者说，袁朗正是一个有意思的学生，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看似没有担任任何班级职务、成绩也不突出，却意外地不仅有威信还很受欢迎……许三多正想得出神，操场看台上的袁朗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一般，忽然转头抬眼看向教学楼这边，视线正和许三多对上，然后袁朗便笑着举高手中的矿泉水瓶朝许三多打招呼。

　　许三多呆了呆，直觉反应也举起手，弯着眉眼冲袁朗挥了挥手。

　　“看什么呢？”吴哲边拿毛巾擦汗边走过来，顺着袁朗的目光抬头看，“哟，小许老师？”

　　“什么小许老师，小许是你喊的？”袁朗笑骂，“没大没小。”

　　“还说我呢，你看咱们这位班主任时的眼神，也没让人感觉到你有多注意大小之分。”吴哲耸耸肩，正要再说，却见齐桓神色凝重地快步走过来：“出事了。”

　　袁朗脸上收了笑意，立刻站起来。

　　许三多望着操场上的变化，正纳闷儿怎么回事，却有其他老师敲了办公室的门：“许老师，你们班的学生出事儿了！” 许三多神色一凝，连忙起身跟着去了事发现场。

　　英语教研组的办公室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让让，请让让。”许三多有些吃力地想挤进去，无奈个子太小、声音柔细，似乎引不起正在围观兴头上的其他人注意。忽然，一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帮他隔开了人墙，许三多回头一看，是袁朗。袁朗也正低头看他，这姿势许三多如同偎在袁朗怀里。许三多还没来得及想这样是否妥当，就见齐桓和吴哲从后面跟上来帮他驱散人群、让出一条道儿来。

　　“谢谢，谢谢。”许三多连忙上前——只见办公室里，英语老师邱胜正在劈头盖脸地大声训斥。站在他对面低头不语、手握成拳的，正是许三多班上的连虎。

　　“……是他。”许三多听见背后袁朗和齐桓他们低声议论，回头一瞧，他们看着邱胜露出鄙夷的神色。

　　“你还不承认？！影响这么恶劣，不给你记个大过是不知道厉害是吧？！明天把你家长请过来！”邱胜怒吼。

　　“邱老师，邱老师。”许三多赶紧上前隔开二人，挡在连虎身前，冲邱胜笑得一团和气，“咱们班这孩子怎么了？”

　　“许……三多？”邱胜皱着眉眯了眯眼睛，“你就是他们班新的班主任？”

　　“是的。”许三多应了。

　　邱胜一瞬间神色有些复杂，又暗自压下情绪：“你来得正好！你说怎么处理吧！你们班这小子居然偷年级月考的试卷！幸亏我及时赶到，人赃俱获！”

　　许三多和袁朗等人俱是一愣，许三多顺着邱胜指的方向看见散落一地的试卷。

　　“这卷子是肯定不能用了，我还得重新出一套！许老师，学生是你班上的，你说怎么处理吧，这挨处分是跑不掉的。”邱胜以前辈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许三多，话里暗暗用资历压他。

　　许三多又转回来看连虎。这个大男孩紧紧握着拳头，咬着后牙槽一言不发。袁朗慢慢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却忽听许三多道——

　　“——不可能。”

　　“哈？”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不可能。”许三多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柔细却坚定，“连虎不可能偷卷子，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这下连一直低着头的连虎都忍不住抬头惊讶地看向这个新班主任。

　　邱胜哑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许老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都不问清楚就说他不可能偷卷子……这要是真出了什么教学事故，你负得起这个责任？！”

　　许三多站到了连虎身前，将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男孩护在后面：“邱老师，连虎绝对没有偷试卷，我会回去调查清楚后给您和教务处一个解释。对于连虎没偷试卷的认定，我——愿意负全责。”

　　邱胜完全未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却并不打算善罢甘休：“……许老师，你这才来多久？你真的了解这些学生吗？他值得你背上挨教学事故处分的可能？作为一名新老师，还是踏实学习比较好！”

　　许三多却毫不退缩地直视邱胜：“如果连自己班上学生的为人都不了解，还有什么资格当他们的班主任？”

　　这话似是刺痛了邱胜什么，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邱老师。”一直旁观的袁朗忽然说话了，“老师都教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您这样一来就直接把连虎偷卷子的事儿说死了……您还记得为什么您没担任我们班的班主任了吗？”

　　许三多讶然：原来高二四班之前的班主任就是邱胜！那……史今说他被四班闹到换下台是……？

　　邱胜此刻十分羞恼，却意外地被袁朗说了后没有回嘴，只冷笑了一声：“行，你们回去调查。希望能给学校一个合理的解释！”

　　许三多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连虎的手臂：“回去吧。”

　　连虎紧绷的身体此刻终于放松了些。袁朗给了齐桓一个眼神，齐桓便和吴哲一起劝散了围观的人，然后一起跟着许三多和连虎离开了这里，只留下邱胜不甘心的忿忿目光。

　　回到办公室。许三多在位子上坐下，看到尾随他和连虎进来的袁朗一行：“你们怎么也来了？”

　　吴哲在袁朗示意下赶忙道：“作为学习委员和班长，我们有义务了解班级教学管理上可能存在的问题。”

　　许三多忍不住好笑：“那不是班干部的袁朗呢？怎么也跟来了。”

　　袁朗脸皮厚，笑嘻嘻地看向许三多：“老师您不是说要回来调查事实吗？也许我能帮上忙向您证明连虎没偷卷子。”

　　许三多反倒奇怪地看了袁朗一眼：“我不需要谁向我证明连虎没偷卷子啊，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他。”

　　袁朗等人一愣。一直没说话的连虎终于低声开口：“……您……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许三多粲然一笑：“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望着这样不设防的笑容，听着这样单纯的回答，袁朗心里有些好笑：过于天真。然而下一刻许三多的话却在他意料之外。

　　“——我调阅过档案馆你们每个人高一到现在的所有试卷存档，”许三多认真道，“因为我想帮助你们更好地规划发展方向，所以我看了你们进校到现在的每一份试卷。”

　　袁朗一怔：“入校到现在每一科每一份试卷？”

　　“是的。“许三多点点头，转向同样惊讶的连虎，“高一下期，5月14号的数学考试，是模拟联考中的重要一环，成绩总和将决定当期奖学金获得者——连虎……家庭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奖学金对他来说很重要。可是，他发现老师给他批漏了错题后，主动找老师减少了分数，这些都记录在试卷成绩更正说明中。我查了高一下期的奖学金，连虎正因为这两分之差与奖学金失之交臂。”

　　听到许三多如此清晰地说出那段往事，袁朗一行和连虎都不无惊讶：许三多这显然不是因为连虎出了这事儿才去重点了解连虎的情况。连虎在班上成绩中上，并不突出，能对连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了解这么详细，可见许三多不仅是像他说的调阅了试卷，肯定也认真看了每个学生的档案袋和情况记录。另一方面，恐怕也是要非同一般的记忆力，才能将每个学生一年多的所有试卷、档案情况信手拈来般说出。

　　“所以，在那么关键的评奖学金的时刻，连虎都能诚信对待考试，又怎么会去偷看一次小小的月考英语题？我相信连虎的为人。”许三多说完，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半晌之后，连虎微微低下头，这个刚才在邱胜疯狂指责下一声不吭的大男孩，此刻却因被理解而动容：“许老师……谢谢。”

　　许三多站起来，轻轻摸了摸连虎的头表示安慰，却因身高不足不得不踮起脚，看上去少了威严，倒有些可爱的温馨。

　　袁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一般而言，老师只会查阅学生的成绩得分和排名。为什么您要查阅每一份卷子的卷面？”

　　许三多似是以前都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腼腆地笑道：“大约是我学生时代看书形成的习惯吧。除了一些总结性的、概括性的材料，我还想多看看那些细节的东西，就像看书看了封面，你还得翻开看看正文才行。细节性的东西，往往更能体现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四个学生安静了，看着许三多的眼神，仿佛又在许三多身上发现了新东西一般。

　　“连虎，所以我找你来办公室，对你没有任何怀疑。我只是想了解下今天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才好真正帮到你。”许三多认真地对连虎说。

　　连虎咬了咬牙，心里又气愤起来：“今天有同学传话，叫我去英语教研室，说有老师找我。我去了后，一进办公室发现没人，只有桌子旁边掉了一地试卷。我不知道是什么，正准备帮忙捡起来，突然邱老师就冲进来指责我想偷卷子。”

　　听完连虎的话，袁朗意料之中般懒懒道：“果然……又是邱胜。”

　　吴哲冷笑道：“他是被我们班轰走后怀恨在心，想办法报复。”

　　齐桓板着脸道：“其他人他不敢动，就挑平日里老实的下手。”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许三多举起手提问，“当初你们班轰走邱胜是什么原因？”

　　袁朗扯扯嘴角：“今天他做出给学生下套实施报复这种事，相信您已经能感受到为什么我们班不要这样的人当班主任。”

　　“他一向不尊重人。”吴哲提起邱胜仍是不屑，“对我们从来没有鼓励，只想威压，一点小事就用很恶毒的话不断刺痛学生的自尊心，对后进生基本采取放弃态度，冷漠又尖锐，丝毫不顾及学生的感受。”

　　“他总是像这样，找好拿捏的下手。”齐桓忿忿不平，“事情的爆发点在一次收缴辅导资料印刷费，收好后找不到了，他非说是班上一个后进生偷了，虽然那小子是有些混，但从不干偷鸡摸狗的事。邱胜各种威胁人家承认，最后被我们找到费用装在信封内，掉在他办公室里，和一堆试卷混在一起，他自己拿错了了，所以我们忍无可忍联名要求学校换掉了他。”

　　许三多也听得同仇敌忾：“这样的人真是给我们教师队伍抹黑！”

　　袁朗看向许三多：“许老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许三多毫不迟疑：“这必须报给教务处，还给咱们班孩子一个公道。”

　　齐桓吴哲面面相觑：每次听许三多以长辈身份叫他们孩子什么的，总觉得怪怪的，这位老师看着可比他们还小呢。

　　连虎沉默了一会儿：“谢谢许老师，不用了。”

　　“什么？”许三多不明白。

　　“没有证据。”袁朗缓缓开口，“没有监控，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是邱胜给连虎下套。邱胜现在是英语教研组的学科带头人，很受器重。你一个新人老师人微言轻，如何能证明这种影响师风师德的事儿发生在他身上？”

　　“可这就是事实啊。”许三多皱眉，“难道还能黑的说成白的？”

　　袁朗笑了笑：“白的也未必能证明自己是白的。”

　　“不会的。”许三多弯着眉眼笑得单纯，“这世上是有公理和正义的，我相信邪不压正。”

　　袁朗等人都怔了下，恐怕现在高中生都不会说出如此理想化的言辞。

　　许三多站起来：“我这就去档案馆再把卷子借出来，然后带着连虎一起去教务处。”

　　“——等等。”袁朗伸手一拦，“重点是消除对连虎的不良影响，对吧？”

　　“是的。”许三多不明白袁朗拦他做什么。

　　“今天晚自习要考数学，我们要回去复习。这件事儿明天再说吧。”袁朗微低着头看许三多，“老师您先忙别的吧。”

　　“诶？这哪儿能等呢？”许三多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袁朗使了个眼色，齐桓和吴哲便打着哈哈同许三多道别，然后拉着连虎一起走了。

　　从办公室出来，袁朗宽慰了连虎几句，承诺一定会帮他解决问题，只是不想让许三多去以卵击石。连虎表示理解，也不想许三多这样好心的老师为了他而遇上麻烦。

　　待连虎走了。吴哲转过来问袁朗：“你打算怎么做？”

　　袁朗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一支烟：“替连虎消除不良影响呗。”

　　“你这是……为了咱们这位新班主任？”吴哲可不傻，如果有老师出头，袁朗应该不会轻易管闲事。

　　袁朗没有否认。

　　“你很欣赏他？”吴哲好奇。

　　袁朗笑了，点上烟：“是觉得他过于天真。”

　　“那你还……？”吴哲不解。

　　袁朗叼着烟吸了一口：“大约是觉得……这样无条件信赖人、无条件捍卫正义的天真，在这世上已经很难得了吧。”

　　“我倒是越来越喜欢许老师了。”齐桓道，“能下功夫认真了解学生，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单凭这份用心，他就配得上称为一个好班主任。”

　　吴哲点头表示赞同：“要让他陪着我们顺利走过这两年，肯定不能去和邱胜硬斗。”说着，转向袁朗，“那你打算怎么做？”

　　袁朗懒懒道：“让邱胜自己出来说明搞错了，连虎是无辜的就行了。”

　　“他会出来说明？”吴哲嗤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你是打算——”

　　“——许三多当然斗不过他，学生也不行。”袁朗吐出一口烟雾，“让校董会给王校吹吹风，一路吹下来，也就能吹到邱胜头上了。”

　　吴哲讶然：“那你岂不是要去拜托你爸？可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有求于他么？”

　　袁朗沉默片刻，耸肩笑道：“好不容易来了个不错的班主任，你们不想留住他么？”

　　吴哲当然明白只有把上面的人说动了，敲打敲打邱胜，才能既帮了连虎又保证邱胜不敢找许三多的麻烦。只是很惊讶，袁朗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老师走这一步棋。

　　袁朗摆摆手：“我去厕所清理一下烟味。”说着笑了笑，“不然下堂课许小老师闻到教室里有烟味又该碎碎念了。”

　　望着袁朗转身离开的背影，吴哲和齐桓对看一眼：……袁朗说许老师能让他心情好上一阵子，看来他也愿意……为这份好心情而保护许小老师呢。

　　……

　　两天后，邱胜公开声明经过调查，发现那天弄错了，冤枉了连虎。要知道这样声明可不容易，毕竟是打了自己的脸，可邱胜却没再做妖，看到许三多也是客客气气的，着实萎靡了好几天。许三多自然不知道袁朗在背后安排了什么，还以为邱胜是终于想通了，也算是皆大欢喜。

　　午休走廊上，许三多遇到刚从厕所出来的袁朗，笑道：“怎么样，我就说吧，邪不压正，这世上自有公允。”

　　看着许三多眉眼弯弯单纯的样子，袁朗微微勾起唇角，没多说什么，正打算离开，擦肩而过时，忽然被许三多扯住衣袖。

　　“——等等，什么味道？”许三多忽然将脸凑过来，闻袁朗胸前衣襟上的味道。袁朗只觉得一阵淡淡的香皂干净味道扑入怀中，心中莫名一动，许三多却已经退开。

　　“你抽烟了？这是违反校规的。”许三多皱眉。

　　“啊？”袁朗闻了闻自己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大概是今天清理得不够仔细吧。”

　　“不是。”许三多眉毛打了一个结，“我是说学校规定高中生不能抽烟。”

　　“我知道，可戒不掉。”袁朗手插在裤兜里，眼角带着笑意看着许三多，“老师，你能帮我戒烟吗？就像你关心连虎那样细心对我。”

　　许三多愣了愣，认真道：“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的问题我都会努力帮你们解决。”

　　袁朗笑了，普通老师恐怕得好好数落学生一顿，许三多却是专注在真心想帮他解决问题。果然……是可以让他心情变好的有趣的人呢。

　　“——许三多。”远处史今在招呼，许三多应了声，又转向袁朗：“老师先走了。”说着跑出几步远，又停下来，“不准再抽烟了啊。至少、至少今天别抽了。老师会努力多查一些戒烟的方法，你别着急，啊？”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走了。

　　袁朗站在原地，笑着注视着许三多的背影……老师啊，老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