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里的星辰》牧汤饭咸

2、安眠

　　沙丛等在沈家门口的时候，还很早。一路从家里跑来，额角还带着汗珠，他闻了闻自己，没有难闻的汗味，沈高岑不喜欢。
　　沙丛站在铁门外，沈家整个大宅子都还在沉睡，除了道路两边的路灯，和红着眼睛的监控。他冲监控招了招手，星历年代的监控已经没有守在监控屏幕后的人了。
　　沙丛又变成了一尊石狮子，头朝里的石狮子，窥探着大宅子里的宝藏，猜想着玻璃窗后面，哪一间房间沉睡着沈高岑。
　　他站在原地仰着头，就像是原来他在沈氏大厦之外的马路上，抬头仰望着顶楼的玻璃窗，期待沈高岑心情好的时候向外看。

　　突然，一个房间的灯亮了。一个人影印在了玻璃窗上，接着那间房子的窗帘被拉开了。
　　逆光站在那里的是沈高岑，沙丛用自己的视力保证。沈高岑有没有看见他，他就不知道了。
　　下一刻铁门就缓缓打开了，沈高岑也看见他了。
　　沙丛开心的在原地向沈高岑招招手，跑步前进到宅子的大门，披着睡袍的沈高岑困倦的从里面打开了门。
　　“你怎么来这么早？”凌晨三点，沈高岑看了眼一旁的落地钟，疲倦的坐在沙发上。
　　沈家的宅子很大，客厅光是看起来就能容纳很多人，空旷得厉害。
　　“我睡醒了，就来了。”沙丛说的很小声，空旷的地方容易回音，沈高岑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自己不能吵到他。
　　沈高岑揉了揉额头，看了他一眼，紧了紧自己的睡袍：“你随便找间客房住吧。”
　　凌晨刚睡醒的时候，总是容易让人觉得冷，沙丛看着沈高岑裸露的脖颈上的鸟肌，突然搂住他的腰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自己刚跑完步，很暖和，可以给他取暖。
　　沈高岑被他的动作惊得一时间忘了反应，睁大了眼睛看着沙丛。
　　“放我下来！”
　　“你冷。”以前自己冷的时候，爸爸也是这么抱着自己的。沙丛四下寻找着可以盖在沈高岑身上的东西。
　　“放我下来。”已经反应过来的沈高岑收敛了自己惊讶的表情，命令的语气又变成了白日里的沈总。
　　“好。”沙丛听话的把他放下了。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沈高岑身上。
　　“不脏。”怕沈高岑因为嫌脏就不盖，沙丛抢先说道。
　　沈高岑看着眼前这个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的傻子，心里被弄得一团糟，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却没办法生他的气，因为这个人的眼睛里全都是自己。傻子做什么事情都会让人觉得他很认真吧，沈高岑心里想到。
　　“还冷吗？”沙丛看着沈高岑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脚踝，大有一种他要是说冷把裤子也脱给他的架势。
　　“抱我回房间。”沈高岑朝沙丛伸出了手，傻子又不会多想些什么，实在是太累了，懒得走路。
　　“嗯。”沙丛小心的打横抱起沈高岑，踏上楼梯的每一步都很稳健，像是捧着什么珍宝。透过一层睡袍，沈高岑甚至能感觉到他结实的手臂的温度，让他恍惚间有种要被灼伤的感觉。
　　“傻子。”沈高岑声音困倦的叫着沙丛。
　　“我不是傻子。”沙丛小声但坚定的回复他。
　　沈高岑没理会他的辩解，声音因为疲惫显得有些飘。“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脱衣服、脱裤子……”
　　“是。在你面前可以脱吗？”沙丛将沈高岑抱进了房间，抱着他上了床，用被子将怀里的人盖得严严实实。沈高岑也一直没有出言让沙丛放下他，呼吸平缓，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沙丛的问题。

　　沙丛就这么抱着沈高岑跪在床上，看着沈高岑的房间。房间里色调很单一，浓重的深灰色，除了书架上几本书，房间里再也没有什么亮色。连床头的小夜灯都是深灰色的灯罩，整个房间像是一个深渊。
　　沙丛不想看深渊，不想让深渊看着自己。便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这个人，是深渊里的星星。

　　星历3843年，充满现代机械气息的房间。
　　沙丛眼神放空的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凳子上，肚子叫了好几次，但是他没有动。
　　老旧的星际电视也昼夜不歇地放了三天，里面的连接线似乎出了问题，房间弥漫着一股塑料烧焦的味道。
　　沙丛不是在自杀，他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呆呆的坐着，像是一台因为没有能量而待机的机器。
　　离开军队，没有命令，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妈妈说，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坐着，需要做的事情总会出现。他便这么一直呆呆的坐着，等着需要做的事情出现，可是等了三天都没有要做的事情出现。
　　“活下去。”清冷的声音，钻进了沙丛封闭的耳朵，像是之前军队首长的命令，沙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是被赋予了灵魂的机器，站得笔挺，姿势标准。
　　“是。”
　　星际电视上播放的是请企业家录制的关怀战后居民的公益视频，那些声情并茂的言说都没有进入沙丛的耳朵，他听到了来自沈高岑的命令，他命令自己活下去。
　　于是他便开始执行这个命令，为沈高岑的命令活着，这么过了三年。

　　沙丛认真地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沈高岑，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是做噩梦了。沙丛笨拙地抽出一只手顺着沈高岑的背脊拍着，想要让他睡得更顺心一点。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沈高岑抬手揪住了沙丛的背心，白皙的手指，纯黑的布料，又渐渐松开。
　　沙丛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盖住沈高岑的手，怕有风透进去。
　　沈高岑的手松开了，但是眉头却没有松开，沙丛又像是抚摸蝴蝶的翅膀一样，用食指缓缓地推开沈高岑皱着的眉头，看着沈高岑又面容平静的睡在了自己的怀里，沙丛傻傻的笑了，大拇指摩挲着自己的食指，滑滑的。

　　沙丛自己心里数着时间，数到八点的时候。
　　“起床了。”他看着沈高岑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像是一只将要飞走的蝴蝶停在了即将醒来的睡美人的眼睛上。
　　“唔，几点了。”蝴蝶飞走了，睡美人睁开了眼睛，有点迷蒙，没有平时的冷清凌厉。
　　“八点。”沙丛将他放在了床上，方便他自己起身。
　　回忆了沙丛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沈高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自己居然对才认识一天的人这么放心，不过，这几个小时却意外睡得很好。
　　沈高岑去整理自己的时候，沙丛颤抖着脚扶着楼梯下楼，即便体能过关的，但是一动不动的跪几个小时还是会脚麻。
　　在楼下等沈总的柳家两兄弟看着颤颤巍巍下来的沙丛，相互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
　　沙丛不知道他们误会了，还对他们招了招手释放善意：“早上好。”
　　“早。”
　　“早上好。”
　　柳铮和柳竞也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一起低头看报。和精明的人呆久了，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和一个有些傻的相处。
　　沙丛看他们忙着看报，也没有打扰，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沈高岑下来。
　　“傻站着干什么，坐下。”下楼的沈高岑看着沙丛和下人一样站在一边，莫名有些不舒服。
　　沙丛乖乖的就近坐下，扭着脖子看着沈高岑像个小王子一样，从旋梯上下来，仰头冲他笑了笑。之前仰望他的时候，沈高岑总是在最高的一层楼，现在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真好。
　　沈高岑坐到了餐桌上，看着坐在沙发上冲自己傻笑的沙丛，展开了餐巾，告诉自己别和傻子较真。
　　“坐过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