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里的星辰》牧汤饭咸

1、保镖

　　沙丛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沈高岑时候的那一天，真人，会呼吸的真人。和之前自己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纸片人不一样，他听到沈高岑声音清冷地开口：
　　“你就是沙丛？”
　　“是。”沙丛保持着军队里带出来的习惯，像是接受长官检阅的士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腰杆笔挺，一米九的个子，像是棵白杨树一样站在沈高岑的面前，希望他能满意自己，带走自己。

　　一旁带沙丛过来的友人有些尴尬地拉了拉沙丛的衣服，示意他坐下，继而抱歉的看着沈高岑，无声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摇摇头。
　　沙丛看见了他的动作，也不生气，很认真的开口说道：“我的脑子没有问题。”他想被沈高岑带走，很想。

　　沈高岑看了看助手递过来的资料，联盟一级士兵，因伤退役。智力方面存在缺陷，但不影响交流。极听指挥，体术能力优秀，是军队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合上了文件夹，冠冕堂皇的文字，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一条听话的狗。
　　沙丛看着沈高岑面无表情的脸，他在努力分辨沈高岑的情绪，想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带走自己。
　　“挺好的，听话就好。”沈高岑一句话就决定了沙丛今后的去留，沙丛成了他的贴身保镖。

　　陪沙丛过来的友人很高兴，拍了拍沙丛的肩膀：“快谢谢沈总的赏识，以后好好干。”
　　沙丛直勾勾地盯着沈高岑。
　　房间里很安静，沈高岑的嘴角突然牵起一丝笑意：“是条好狗。”
　　“沙丛，和你的朋友道谢。”沈高岑下达了他作为主人的第一个命令。
　　“郭天华，谢谢你陪我过来。”沙丛对旁边的友人认真道谢。
　　郭天华虽然被噎了一下，但他知道沙丛就是这种二愣子，也没生气。只希望他之后不要得罪沈总就好。

　　被带上飞行器之后，沙丛坐在沈高岑的旁边，像是一尊沉默的石狮子，守护着他。惹得刚才没进去见证沈总挑人一幕的二号助理频频看向他，这个新来的保镖似乎有些奇怪。
　　“柳竞，沙丛一个傻子都比你淡定。”沈高岑没有抬头看自己助理，继续批阅着手上的文件。柳竞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抱歉得低下头。
　　“我不是傻子。”被叫到名字的沙丛转头看向沈高岑，说的很认真。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沈高岑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肉。知道沈高岑喜欢穿深色的衣服，心情好的时候会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向下看。知道沈高岑是跨国能源集团的董事长，他知道很多东西，他不是傻子。
　　正好批完一份文件的沈高岑把东西递给了柳竞让他拿下去，然后看向沙丛：“听话，小傻子。”
　　“哦。”我不是小傻子，沙丛在心里默默说着这句话，他相信相处之后沈高岑就会知道的，他不是傻子。
　　“合同没签，能拿到多少钱都不知道，还说不是小傻子。”沈高岑从柳铮手里拿了给保镖准备的合同，还不完善。毕竟沈高岑用人特别挑，现在用的顺手的也就柳铮、柳竞两兄弟。原本以为还要过几天，谁也没想到今天居然就能找到合心意的。
　　“签好了。”沙丛连文件的内容都没看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给沈高岑，签下这份文件，自己就能光明正大的保护在沈高岑身边了，现在凡事都要走程序，他知道，他不是傻子。
　　沈高岑看着落款处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名字，这么大人了，居然一点连草都不会写，每个笔画都端端正正，像是写在方格里的一样。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那么大的。”沈高岑低头继续批阅下一份文件，他实在太忙了，沙丛有趣，但他没时间去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爸妈养大的，他们对我很好。”看着沈高岑在忙了，沙丛也没有再说话，又安静得像是一头石狮子。飞行器的座椅明明都是舒适的皮质沙发，沙丛却一点都没有陷进去的样子，直挺挺的，不沾靠背地坐着，盯着面前的飞行仪表。

　　回宅子的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沙丛上任的第一天没有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他站在飞行器旁边，注视着沈高岑一边打通讯，一边往大宅子里走的背影，今天离他更近一些了。宅子的大门关上之后，他又呆呆的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肚子咕咕叫起来了，他才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饿了，要回去吃饭了。”
　　刚处理完文件，站在窗边眺望马路的沈高岑，看着今天刚上任的保镖，像是一棵行走的松柏，腰杆笔直的朝着远方的交通站走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
　　沙丛回到自己的家，这是退役之后联盟分给他的房子，冷冷的四壁，充满机械感的生活用品。沙丛也没有装扮的心思，开火炖了一锅能量餐，便拿着一本黑皮的笔记本在桌子上开始记录今天的生活。

　　星历3845年 7654日
　　今天，我成为了他的保镖，可能是我表现的不够灵活，他总是叫我小傻子。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他只是习惯这样而已。
　　他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及时吃晚饭。
　　希望他能够多注意身体，今天他好像比一个星期前接受采访的时候要瘦。
　　我一定会乖乖听他的话，保护好他，不让他受伤。

　　日记的内容不长，但是因为沙丛一笔一划的写，所以也写了很久。
　　日记本很厚，沙丛才写了三分之一，这是妈妈送给他的礼物，妈妈说，这本日记本够他写一辈子。
　　日记的扉页写着一句话，他不懂是什么意思，却很喜欢——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那我不凝视深渊，深渊也就不看着我了。沙丛这么想着。
　　写完日记的沙丛坐在椅子上，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一时想不起来，他又开始看着玻璃杯上印照出的自己的脸。
　　他歪头看了一下自己，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显得聪明一点呢？没得出结论的沙丛只能回到自己卧室，卧室和外面冰冷的感觉不一样。
　　四壁贴着各种照片，有沙丛和爸爸妈妈的，有和军队里的战友的，更多的照片是属于沈高岑的，来自各种报纸杂志的剪影，卧室一整天都是亮着灯的，因为沈高岑怕黑，沙丛知道，他不舍得让沈高岑待在黑暗的房间里，哪怕是照片也不行。
　　在星际时代，纸张越来越珍贵，买这些报纸杂志花去了沙丛不少钱。每次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沙丛都会翻开自己整理的沈高岑的资料慢慢的看，看完就没有问题了，就是不知道他是真的想明白了，还是在看沈高岑照片的时候忘记自己之前想的是什么事情了。
　　又看了一遍沈高岑所有照片的沙丛从卧室出来了，他想起自己忘记的是什么事情了，果然看沈高岑的照片最管用了。
　　沙丛坐在厨房里吃着已经糊了的能量餐，每一口都很认真，最廉价的能量餐没有什么味道，口感也像是在吃塑料，但是足够人一天的营养就可以了。
　　沙丛珍惜这种吃饱了的感觉。
　　吃饱了就该锻炼，沙丛拿上钥匙出去跑步了。他买不起原来军队里训练用的器材，但是锻炼这件事，没有成本也可以进行。
　　他绕着马路跑了很远，又一路蛙跳回来。最后他蜷缩着自己的双脚，挂在楼下健身用的双杠上做着引体向上。
　　“我好像太高了。”抓着杆子之后应该脚离地，但是我却要缩着脚。
　　沙丛睡下的时候，城市的另一头，沈高岑从梦中惊醒。
　　梦里，一片漆黑，像是一处深渊，那里有一双眼睛看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