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二公主 ...
-
景阳宫。一间装饰华美的房间内，我懒懒的趴在桌上，任佳琪给我揉肩。
“格格，您这两天陪着娘娘聊天不都是坐着的么，怎么这么累啊？”佳琪一边捏着我的肩，一边不解的问我。
——我跟她聊天要损耗多少脑细胞啊！
我哀怨的回头望了佳琪一眼，然后闷闷的答道：“累！不仅累，还觉得无聊！我觉得我再这么跟姑姑说下去，我就该生烟了！”
“不是前儿晚上皇上才召您去了家宴么？”佳琪不重不轻的在我脖颈处捶着，真是难得的舒服。
“别跟我提那个家宴……”一想到前天晚上的家宴，我就觉得背脊上有股寒意。
那晚，我终于见到了长大后的我认识的所有阿哥。
其他人就不提了，四阿哥胤禛的冷峻让我大大开了眼界，吃一顿饭，他总共看我三眼——不是我有意数着，实在是被他看一次我就心惊一次；八阿哥胤禩很厚道，比他少看一眼，可是那两眼看得若有似无，更让我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说到底，看我最多的还是九阿哥胤禟和那个十阿哥大头䄉。胤禟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是把暧昧进行到底了，大头䄉倒是一如既往的坦荡，不过我也看得出，他神色里已有了两分沉稳，看上去虽还是个急性子，却比以前成熟了一点。
“唉。”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我们终于各自长大了。在不同的环境里，各自蜕变。你们终是要踏入权力的中心翻云覆雨，而我的命运，我却要自己作主。
自打这回宫后，我一直告诫自己要少惹事生非，以便快些回华山。然，你不找事，事会找你，比如此时此刻，正好端端喝杯下午茶的我被忽然闯入的脸色阴沉的胤禛一把拉起，连我问句话的权力都不给，就拽着我直接离开了景阳宫。
“四阿哥，您这么急是要带阑晞去哪儿？”我没好气的扶着头上快掉了下来的翡翠簪——本来这姑姑给的玩意儿就没戴好，我还来不及让佳琪帮着插好些，眼前这位爷就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了。
胤禛的手冰冷，他扭头看我一眼，墨色的眸里深不见底，只低低说了句：“我妹妹要见你。”
——你妹妹？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后面的佳琪一路小跑着边追我边焦急的喊着：“格格！格格！”
我抿了抿唇，有些好奇胤禛的妹妹为什么想见我，于是就回头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来，她愣了，却还是停住了脚步。我满意的笑了下，然后瞥了一眼姑姑所住的房间，也摇摇头，意思是叫她也先不要告诉宜妃——虽然她迟早会知道的。
佳琪神色间愈发迷惑，却在看到我笃定的神情后露出了一个理解和担心并存的表情。我看她顿了片刻，又不远不近的跟上了我和胤禛。
我被胤禛拉着一路狂奔，他倒是走得迅疾，只苦了我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跟的气喘吁吁，还被他拽着撒不了手，幸亏有几分功夫底子，才勉强撑到了目的地。
“这……这是？”我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三个大字“永和宫”，还有些纳闷。
印象中这里是胤禛的生母德妃的住所。只是他貌似和生母向来不亲热的。如今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可惜胤禛今天的性子反常的急，还没等我细想，就又拉着我直冲永和宫内，连和德妃请个安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在众宫女诧异的眼神中推我进了一间装饰华美的房间内，然后在赶走其他人后硬生生把门从我身后关上了。
我怔忡着——不知道这属不属于拐卖儿童？还非法禁闭？
我后知后觉的转身，望着紧闭的房门，整个人还在恍惚状态——我为什么要被他拉到这儿来啊？
半晌过后，我才慢慢想起来他之前所说的他妹妹想见我，只可惜本人清朝历史不大到家，对于哪位公主是他妹妹还没什么了解。
于是我又回过身来，仔细打量这个房间——装饰都是华美之极的，桌上小小的铜点金香炉里默默吐着缭绕的香气，整个房间静的没有生气。
我心里一颤，正欲说话，却听到被轻纱所遮的床榻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是阑晞格格吗？”
听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也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只是透露着一丝虚弱。
我定了定心神，朗声答道：“是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赶忙补充道：“不知……是哪位公主找阑晞有事？”
“不要再说虚伪的话了。你过来。”那声音又传了出来，同时由轻纱内伸出了一只苍白的小手，直看得我心底一惊——这不是要上演鬼片专场了吧？
我长呼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走到床边，还未拨开轻纱，那位公主已经自己撩起了它，我看到了一张惨白的小脸，然那五官确是秀美而有几分熟悉的。
“你……是……”我在回忆里拼命搜索。
“坐下来说话，你站那么高，我看着难受。”她倚靠在床头，神色孤冷，言语间已用了不由自主的命令式口吻，我不大习惯，可敬她为公主还是乖乖坐在了床边。
看着我疑惑的表情，那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公主微微冷笑起来：“阑晞格格果然是最受宠的格格，贵人多忘事啊……”
我脑海里电光一闪，猛然明白过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瞪着她问道：“十二公主？”
那少女收了冷笑，矜持的转开视线，哼道：“不错，正是本宫。”
——这小女孩的气势跟当年还真是如出一辙啊！我心底黑线，不过嘴上却不敢有半分造次，只微微一笑，问道：“不知是否是十二公主……”
我还没问完，她就挥手打断我，冷淡道：“没错，是我叫四哥把你带来的。”
我不解：“那公主找我前来……”
“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怎么，本宫找你说话还要人批准吗？”又是不等我说完就直接打断！
我微一蹙眉，隐隐感觉到了她话里的戾气。
我又细细打量了她一遍，但见她比起我上次所见，虽长大了几分，可人却瘦的很不正常，且头发披散，面色苍白，连嘴唇也缺少血色，大大的眼睛恹恹的望着我，尽管神态间颇为骄傲，可仍看得出七分病色。
我心底渐渐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开口问道：“十二公主，您最近是否是……”
“哈，”她见我欲言又止，自然毫不客气的继续贯彻“打断”政策，冷笑一声，道：“我快死了。”
“什么？”我一惊。
“不骗你。虽然他们都骗我说我会好。可是我知道，我快死了。”她满不在乎的开口。
“公主……您……您不要乱想……”我费尽心思找词。
“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说真话，你别跟他们一样骗我。也不准那么讲规矩。”十二公主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我，露出一种混合着稚气和诡异的笑容：“我有话要问你，你不可以说谎！”
我被她看得心底直打颤，知觉告诉我她不会问我好的，但还是恭谨的低下头回答道：“这要看公主问什么了。只要阑晞能以真话回答，必不会作假。”换而言之，我会尽量说真话，但不保证关键时刻我得说谎自保。
“我问你，”十二公主大概还没从我的话里转过弯来，就直接问道：“皇阿玛疼你是个什么滋味？”
“啊？”我一怔。
她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愕然的望着她，她一直黯淡的眼神里仿佛被人忽然点上了光，带着一种奇怪的晶亮，固执的看着我。
一时间，我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就是……就是对阑晞比较好……”
“废话！”她厉声打断我，苍白伶仃的手忽然握住了我的腕子，森森的寒意从她冰凉的手上传来：“我想知道的是，皇阿玛具体是怎么个疼你法的？”
我被她捏的痛了，不由上了些脾气，忿忿道：“皇上怎么疼公主就怎么疼阑晞，或者皇上更疼公主呢！”
“哈！”她听我这样说，却怪异的一笑，又突然松开了我，直起身来狠狠的盯着我，一字一句：“你倒是可以问问皇阿玛，从小到大，他见过我几次？”
我大惊，颇有些出乎意料——这位十二公主的生母德妃该是比较受宠的妃子吧？她自幼跟在母妃身边，见到皇上的机会应该不少啊！
仿佛是看懂了我目光里的不解，她冷冷一哼，面无表情的答道：“我告诉你，从小到大，我就很少见到皇阿玛。我数过的，从我记事开始，排除家宴这种例行的见面，他私底下只看过我十一回，抱过我三次，和我说过九句话！你可以想象吗？我活了十二年，我的皇阿玛看我、抱我、跟我说话的次数还没我的年龄大！”
我当真愣住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她活了十二个三百六十五日，却和自己的父亲只讲了不到十句话？
康熙有功夫夸赞我，逗我解闷，为什么不愿意多来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的儿女太多了……”十二公主喃喃的开口：“多得他都不记得哪个是哪个。尤其是女儿……比不得阿哥们……我们虽贵为公主，享受锦衣玉食，却连皇阿玛都见不到几回，额娘呢，倒是成日见着，只不过她叮嘱我的，都是我所讨厌的……”
她用一种幽怨的近乎骇人的目光看着我，惨淡的笑着：“你不知道吧，我从八岁起，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皇阿玛随便指给他觉得需要笼络的一个部族的什么头领啊之类的，而不到指婚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模样！”
“而你……”她神色一转，幽怨中陡然透出两抹怨恨来，寒意逼人：“你不过是个亲王家的格格，却享有皇阿玛那么多的宠爱，为什么？为什么！”
我被她控诉的眼神看得心惊胆战，好像有一种深层的恐惧随着她的话被抽丝剥茧的浮上心间，让我一瞬间无法呼吸：“我……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奇妙，我怎么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康熙如此喜欢呢？
“我听别人说，皇阿玛赞你早慧……”她的神色又回复了倦怠与病怏怏，“可是我就不相信我会比你笨。”
“没有……”我望着这个曾经骄纵的金枝玉叶，她只是个渴望爱的孩子，忽然间让我对她心生同情，于是我叹了口气道：“你很聪明，或者比我聪明。”
“只是皇阿玛不知道而已吧……”她的眼神又开始发亮，她骄傲的看着我：“如果以后皇阿玛多了解了解我，说不定他会更疼爱我的。”
“嗯。”我顺着她的话，轻轻点头：“会的，你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可惜啊……”她又慢慢瘫回床头，目光空洞的望着床幔，眼神迷离而恍惚：“可惜，我知道我等不到那样一天了……”
“十二公主……”
“咳咳！”十二公主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直让我觉得她快把命都咳完的时候，她终于平静下来，脸上还带着方才咳嗽太多所染上的病态的红晕，她对着我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道：“不过……没关系……你知道么……你知道么……你以后……也会走那样一条路的……”
我心上一紧，故意扭过头去：“恕阑晞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不要装糊涂……你肯定会的……你逃不掉的……指婚……指婚……”十二公主一边喘息着一边半带疯狂的笑着：“皇阿玛这么喜欢你……你就是皇家女儿的命！你跟我们一样……他不会落下你的……”
“公主！您该好好休息了！”我大声截断她的话，面若冰霜的替她去盖被子——虽然知道她此时是胡言乱语，我却仍不愿多听。听得越多，想得越多。我不想自虐的。
“你还不明白么？”十二公主却不打算就此放过我，她又一次伸出苍白的小手紧紧扯住我急急道：“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皇阿玛才不会……才不会没有理由的……去疼爱一个格格！他……他说不定……哈哈！你……你以为你长大以后……”
我终于忍不住了，狠狠瞪她一眼，她被我的眼神一吓，稍有收敛，手指不得已松开了。我抓紧时机，跳离她的床边，冲到门口使劲拍门：“胤禛！你给我开门！我要出去！”
门很配合的开了，胤禛那张无喜无怒的石块脸出现在了我眼前，我一把推开他，可还是没来得及跑远，便听得十二公主最后的一句话声嘶力竭的传来：“阑晞！你记住！你逃不掉的！说不定，荣宠越大，你的将来会比我们都惨！”
“我不听！”我低低吼着捂住耳朵，再一次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一路直冲向永和宫的大门，我感到身后有一个人在追我，可惜还没等我跑到门口，我就被那个人一把拉住抱进怀里，他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在我头顶响起：“阑妹妹，你怎么了？她和你说了什么？”
我知道这人是胤禛，他的怀抱僵硬且霸道，我心下反感，拗执的推开他横道：“你走开！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一怔，眼神里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我，我冷冷回望他一眼，然后转过身迅速跑开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想逃离这个皇宫……这个世界……
我缺少一种安全感，那种对命运的不确定性让我觉得恐惧，还有十二公主那样决绝的神色和话语，都成了我心间一副不该记得的画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二公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