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闷油瓶的随身笔记 ...


  •   三年前我又失忆了,把一切忘的干干净净。

      最初我不知道那叫失忆。我一直坐在一个地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坐着。

      直到有个东西叫我听他的话。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胳膊上被弄得很不舒服,低头看去,发现几条好深的红痕,汩汩的向外冒血。

      我不喜欢流血,这让我记起了什么叫做疼。

      我站起来打他们,一开始他们愣愣的被我打,后来又反过来打我。我倒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觉得身上更疼了。

      重复了好几次,直到我再也爬不起来。有个人扔了一块东西到我眼前,我闻到了很好的味道。就在我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的时候,依稀听见有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这条狗杂种,看老子给他加点料尝尝。”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和他们不怀好意的叫声和笑声,我感觉到头上有湿漉漉的水流了下来,弄湿了正在吃的东西。

      我记起了什么叫做好和坏。他们嘴里大嚼特嚼的东西是好;他们打我,把我打的满身是血然后推到漆黑的地底是坏。

      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直到换成了另外一伙人给我吃的。那伙人有时候很好,放血只会在胳膊上划一下,这样就不会太疼。其实这时候我已经不在乎疼不疼了,每天我都疼的厉害,不止是伤口,而是脑袋。我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

      我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对付地底怪模怪样的东西,所以下地之后所有人都走在我后面。就这样我去了好多地方,杀过许多奇形怪状的粽子,就像一面镜子被越磨越亮,我记起来的招式也越来越多,地面上下再也找不到打得过我的人了。

      渐渐的,除了下斗,我开始负责一些别的事。我对枪支和刀具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我偏爱使用它们,于是接了很多需要用到刀枪的任务。我弄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同类。不过也仅仅是疑惑而已,在我眼里,给我吃的和我杀死的人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坏。

      有一天我从斗里出来,看着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突然想起原来它的名字叫雪。我见过雪。当年还在东北的时候,一到冬天,整个张家大院都被笼在一片混混沌沌的苍茫中。

      我不能再跟着这行人了,我要离开,因为我不想杀光他们。

      我走的时候有人扑上来拦我,我一脚踹开他,踹出很远。那群人立刻用枪指向我,却被他们的头领拦住。他手下唤他陈四爷。那个老人说我叫他陈皮阿四就行。他给了我一些钱,几件衣服,还向我打听他消失了二十年的女儿,陈文锦。

      我连自己是谁都才想起来,又怎么帮别人找女儿呢。冬日惨淡的天光和室内昏黄的光线交融在一起,我在一片蒙昧浑茫的色彩中静静望着他。陈皮阿四有一张核桃一样干硬,瘦削,布满褶皱的脸,但他枯萎的眼睛里还藏着一点亮光。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有点羡慕。他有想要找到的人,而我没有。

      说是离开,可我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路上的人都绕开我,他们自觉的给我留出一个大圈子,我走过的地方总是空空荡荡的。我低头看看自己布满干涸血迹和硬邦邦黑泥的衣服,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于是我打消了向他们询问的念头,这些行人和拿我当肉饵的那些人没有区别。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不够坏,那绝不是他真的不坏,只是因为无从接触,暂时看不到而已。

      我沿着路走了好久,直到地面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天空中飞卷着迷雾一样的雪粒,我分不清是正在下着的雪还是被狂风从地面卷扬起来的雪。只是在这一片风雪弥漫中,我隐约看到了长白山的茫茫雪原,在漫长而遥远的苍白天幕下有一个灰蒙蒙的小院子。

      我的童年就在那里度过。

      我出生在光绪二十四年,那是不寻常的一年,从那时起传承几千年的张家开始了由盛转衰的历程。从小到大,我从旁人的话语和书本里,渐渐拼凑完全了我出生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兆。那年发生的一切乱象从新年伊始便有了预兆。光绪帝执政二十四年,一共出现了四次日全食,新年是最严重的一次,被认为象征了大清的覆灭。

      同年三月,清廷和俄国签订《中俄旅大租地条约》,五月又签订《续订旅大租地条约》。当年张家助太/祖在赫图阿拉称汗,作为回报,东北得来两百余年的封禁,张家得以纯化血统独霸东北,继续看守终极的秘密。但同治以来,陆续颁布的开禁政策使张家和清廷上层之间裂痕越发明显,直到辽东半岛租地条约的签订。最后一朵雪花彻底压垮了双方岌岌可危的信任,一时间族人群情激愤,咬定清廷背叛张家,要打破祖宗的誓言,将东北拱手相送。

      六月,在清廷和汪家的压迫下,光绪颁布明定国事诏书,变法飞速推进。张家却分裂成两派。一派真心求变,祓除宋明积习,救亡图存以御外夷;一派以族长为首,延续千年以来的习俗,看护古墓改动线索,坚守长白。九月,各方博弈的棋子光绪帝被囚禁在瀛台,变法告一段落。

      家族的内斗迎来两派的妥协,上层在短暂的惶恐之后很快恢复镇定,得出清廷即将覆灭的共识。张家从来不畏惧朝代的更迭,因为他们远比任何朝代都更为长久。他们决定选出新的张起灵来接替日渐老迈的现任族长,带领张家迈向新的未来。

      在康熙中期的一次内乱中,叛徒从族长身边偷走了青铜铃。虽然本家的精英倾巢而出,却并没有将其捕获,反而全军覆没于泗州古城的沉沉江水。接近两百年的搜索里,张家始终没能找回那份族长信物。于是长老便将青铜铃作为考题,命令所有候选人奔赴泗州城,其中带回青铜铃者,即为张起灵。

      那是当年全张家最为精锐的一支力量,只是他们和无数前辈一样,始终没能回来,葬身于古城肮脏的泥淖。

      张家于是元气大伤。在朝代更迭之时,他们根本无法承受精英的断代,这象征了家族的倾颓。万般无奈之下,一位长老提议公布长生的秘密,用信仰再一次凝聚张家人。他们打开了三千年前的周穆王留下的石盒,打算将里面的婴儿供奉起来,建立新的王朝。

      但谁都没想到那已经变成死婴,这时就连张家长老都开始怀疑起家族长生的真实性了,但他们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为了保全自己,便打算从当年刚出生的张家孩子里选一个替身,以行狸猫换太子之计。

      这个孩子不能身份高贵,最好是孤儿,这样就算死了也没有后顾之忧。

      被当作替死鬼的那个孩子,就是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