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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毛领与旋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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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妖狼芬里斯的国家梵涅朵尔边境的一个小村庄中。我的母亲是位犬族,而我的父亲——如你们所知,是位狼人。毫不谦虚地说,我是个继承了双方优点的孩子——我既有母亲那一族的灵敏嗅觉,也有父亲那一族的强壮体魄。然而,这些身体上的优势却并不能在我艰难的生命初期给我多少帮助。
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自记事以来,看到家中操劳的永远是母亲那瘦弱的身影。她是个不会说话哑巴,又是个没有丈夫的外来寡妇,在村子里无亲无故 ,因此我们免不了受到其他魔族的欺侮。我的童年自然也时时伴着意想不到的危险。我不得不提防母亲以外的所有魔族。大人们还好,他们给我的至多是白眼和不屑的冷笑,可是孩子们——那些和我一般大,或者比我大些,甚至是比我小的孩子们却都是最最可怕的敌人。因为孩子们所有伤害我的行为都可以用“无知”或者“不懂事”来搪塞过去,而我,继承了狼人的高大身材的我,哪怕做出一点点反抗,都会被反咬一口,被诬陷成为实施暴力的一方。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惹不起我可以躲,反正我有着犬族的灵敏嗅觉,危险的气味总逃不过我的鼻子。只要家还在那里,我唯一的亲人还在那里,我就可以在生活中找到乐趣。
然而八岁那年,无情的命运却把我这仅存的快乐也带走了。我的母亲在疲劳和寒冷的双重夹击下染上了重病,不久便撒手人寰。我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那时又正逢北域狼人进犯梵涅朵尔,村民们对我这个有狼人血统的异类的憎恨自然更加变本加厉。他们暗地里烧掉我用来过冬的干柴,唆使自家的蛇犬偷吃我的猎物,我几乎被逼入了绝境。当时我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这个村子,去投靠我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可是我对他的了解却是少之又少,我们几乎是完全的陌生人。更何况,我生活在妖狼的村落,又怎么敢在这样的战争时期只身前往狼人的国家?
或许是神明终于开始怜悯我的不幸,没过几天,脱离苦海的机会终于来了。说来也许有些可笑,解救我的幸运之神竟是当时侵犯我们国家的敌人——北域狼王。
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后,风轻云稀,一轮满月柔柔地照耀着整个村庄,没有任何灾难的预兆。我为了躲避一群同龄人的追逐,正蜷身缩在别人家的草垛中,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小子不见了!”
我听见那群“小杀手”中的一个嚷嚷道。
“笨蛋!他那么大的个子还叫你们跟丢了!”他们中的小头目立刻责骂道:“如果再找不到他,我就把你们的笨脑袋通通塞进你们的□□儿里!”
我明白这句可怕的威胁并不见得只是不可能实现的吓唬。因为发话的孩子是村长的独子莱德——一个完全继承了他那作为牛头怪的老子的怪力,同时还多了一份宠溺孕育出的乖戾脾性的坏家伙。但是谢天谢地,这小子的智商并不出众,所以我兴许还是可以逃过一劫。
“哦,算了吧,他们也尽力了。”
可是接下来这个柔和的声音却叫我心里一沉。据我所知,这个女孩罗斯丽是这群小恶棍里唯一还有点头脑的家伙。她有一张和她的塞壬母亲一样美丽的天使面孔,却极其不幸地搭配上了一副蛇族父亲的恶魔心肠。而且更糟糕的是,她也能够像他父亲一样靠感知热分布来定位生物!!也就是说,在她的眼皮底下,我是无处可藏的!!
“你能找到他吗?”
莱德的口气一下子软了——这个白痴倒是还清楚男女有别。
“我试试……”
罗斯丽细声细气地答道。我顿时紧张起来,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随时准备跳起来对付外面那帮小坏蛋。可就在这时,一个妇女尖叫的声音插了进来:
“莱德!哦,我的宝贝!你怎么还在这里!!狼人来了!!快跟我走,孩子们!!”
她的话招来一片惊呼,还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我听见那些平日飞扬跋扈的小鬼此刻竟都在恐惧地尖叫,逃跑,心里不由得一阵快意。然而,当铁器砍进躯体的声音响起,一声尖叫突然变调成为半声惨叫,并且开始有浓浓的血腥味充满了我的鼻腔时,我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狼人来了!狼人真的来了!!
我听见他们重重的脚步,低低的吼声在四周响起,算是这首恐怖战曲的前奏,接下来的武器砍杀声是主旋律,而那些牺牲品的惨叫和愤怒而无力的反抗就像伴奏。至于我自己,则很可耻地一直蜷缩在草垛里,叫求生的本能欲望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像个十足的胆小鬼。
这首战曲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暮色降临,夜晚湿凉的露水钻进了我的头发,一切才渐渐平静下来。已经整整一下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我开始感到疲倦和饥渴,但外面狼人的声音还没有散去,我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洛里其——萨卡姆!”
突然间,我听到附近的狼人齐声叫道,听那语气充满了敬畏,似乎有某位大人物降临到了他们中间。我正好奇到底来者是谁,却听得一声咆哮,一只大手已经扒开了草垛,将我暴露在众狼的视野之中!
被几十双金黄或荧绿的眼睛注视着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特别是当你的衣领还在一只长满粗毛的大手中拎着的时候。一开始我被吓傻了,只听见抓着我的狼人在那里“嗷呜哇”地大笑着说了一大段我听不懂的狼人语,其他狼人就跟着大笑起来。
很明显,他们在嘲笑我,就像村中的其他魔族常做的一样。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狼人们嘲笑我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不是狼人,而村民们嘲笑我却恰恰是基于完全相反的理由。
这种熟悉的场景让我怒从心起,也打消了我的全部恐惧。
“你们笑什么!!”
我愤怒地咆哮起来。这个举动显然大大出乎抓我的那家伙的意料,我感到他的手松了一下,急忙抓住机会挣开了他的魔爪,拔腿便逃。
可是,四周都是狼人,我又怎么逃得出去?几乎是在我落地的一刹那,一片锋利冰冷的金属已经抵上了我的脖子。我被迫停住了。
“再动一下,我就让你那漂亮的金毛脑袋落地。”
一个低沉粗重的声音淡淡道,口气完全不像是威胁,却让我从头到脚都凉意森森。
“妖狼语?”
我言简意赅地回应了一句,使劲转动眼珠望过去,看到了拿刀的狼人——一位银色毛发的中年魔族,穿着和气质都与其他狼人明显不同。
“你是首领?”
我知道狼人喜欢直来直去的脾气,干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什么名字,妖狼?”
他并不理会我的话,问道。
“金毛领(音:尼米)。”我答道,又加了句:“我不是妖狼。”
狼人中似乎还有几个懂妖狼语的,听了我的话都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然而,那个银发狼人只是稍稍转了下眼珠,周围便立刻静了下来。
“你不是妖狼是什么,□□者的后代?”
他的目光又转回我身上,那柄长刀已经开始陷入我的皮肤,让我的脖子上有了一道浅伤。很疼,我想那里一定流血了,可是现在的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怒火正一波一波地撩上我的脑海
“不许你侮辱我母亲!!”
我恼火地大声说——我知道这么做很不给狼王面子,也明白他很可能会因此杀了我,但是或许是因为我已经被践踏了千万次的尊严已脆弱到无法容忍新一次挑衅了。此刻比起生命,我更在乎我自己的和我母亲的尊严。
“我没有说她是□□者,是你自己在侮辱她。”
狼王却不动声色接上这么一句,我顿时僵在了那里。正像有句古谚所说:使我们生气的往往不是谎言而是真理,片刻的无措后,我恼羞成怒地斜着眼睛瞪着他咆哮起来:
“可是你们狼人也不怎么样啊!!我的父亲就是狼人,却把我们母子就这样扔在这个满是敌意的村庄里,你以为你们……”
狼王听到这里,雪色的眉毛微微一紧,紧接着他的手一挥,我便看到那柄长刀银色的光辉在我眼前一闪。我没有眨眼——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可是他却并没有刺向我,那刀尖在半空转了下,猛地扎进了我脚下的一具尸体里,溅起的污血喷了我一脸,那味道让我直反胃。
“来我这里吗,金毛领?”
就在我狼狈不堪地擦着一脸的污血时,狼王的手却拍上了我的肩膀。我怔了怔,抬起头傻傻地望着他(那时候的我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只够得着狼王的胸口),他的脸严肃而不带任何多余的表情,让我无法揣测他的心思。但是至少我还明白自己的确没法孤身一人在这个毁灭的村落里活下去,于是我点了点头。
“好吧。”我尽力像他一样保持严肃,同时笨拙地学着之前其他狼人对他的称呼,不卑不亢地回道:“洛里其——萨卡姆。”
从这一天开始,我便成了北域狼人的一员。当我学会狼人语后,我才明白“洛里其”是狼王的名字,在狼人语里是“旋雷”的意思,“萨卡姆”则是对他的一种尊称,就像通用语中的“先生”一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