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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祸不单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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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宏峰在一片嘈杂的黑暗中醒来,后脑疼得仿佛将要炸裂,他下意识想挪动几分,才发觉竟是被麻袋裹着,扔在个狭小得不容转身的去处。周匝络绎不绝的车流声和惯性作用下不由自主的摇晃,让他快速明白过来,自己如今正在某个中小型汽车的后备箱里,从路面颠簸程度及周边行驶车辆判断,袭击者尚未将他带离城区,那么推算昏迷的时间应该并没有太久。
双手被绳子绑缚在背后,关宏峰试着挣了挣,结打得倒是结实,触手的尼龙质感让他很快放弃挣扎,认命似的找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闭目保存体力。这是个相当糟糕的处境,阵阵抽痛着的大脑已经条件反射般发出指令:自己是在回家途中遇袭的,正午之前关宏宇和周巡恐怕很难有所反应,他必须迅速弄明事件原委,获取尽量多的信息,寻找一切机会传递出去。
动机自然是寻仇报复,可要说目的,关宏峰不由得皱了下眉。从警二十年,他破过多少案子受过多少表彰,就同样得罪了多少亡命之徒,关宏峰毫不怀疑他们当中有人会暗地里给自己捅刀子放冷枪,但绑架一个前刑侦队长能有什么意义?若说为钱财他非富商巨贾,能拿出的积蓄有限,若说图便利他而今只是个警校教师,压根不会也不可能在案件上放水,倒是他的失踪迟早会惊动长丰支队,担着这么大风险换点儿蝇头小利,怎么瞧都不是桩保本买卖。
仅容蜷缩的空间狭小而黑暗,混浊空气充斥着肺腑,在脑后化作木涨涨的疼。关宏峰昏昏欲睡地强打精神,只听前座传来依稀对话声:“我说哥,就后头这伙计,雇主还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个硬点子,我瞧着也没多能耐啊!”“嗬呦,事儿办得顺你还嫌不痛快了?看着点儿道,昨儿雇主给咱指的是哪个地方?”“瞧你个仔细劲儿,这片明摆着是些没人用的废仓库,管哪里随便扔下给他去打电话就是了。”说着车子七拐八绕,真就在某个僻静处停下来。
天光和着透凉的气流涌进来,可不等呼吸便被人连着麻袋摔在地上,接着便是顿货真价实的拳打脚踢。关宏峰混沌的脑海骤然明了,索性依常识蜷缩身体护住头脸胸腹,努力回想着关宏宇从小到大浑起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学着他的语气腔调放开嗓子来了句:“你们这帮孙子哎!能不往脸上招呼吗!”那俩人倒是实诚,听这句果然不再冲着脸面动手,只不过爆了两句粗口往身上踹得更狠了几分。关宏峰也不带着嘴软,有样学样地叫嚣:“卧槽咱往日无缘近日无仇的,蒙头揍人算个鸟蛋啊!有本事放大爷出来真刀真枪地练两把试试!”
在关宏宇还是校园问题少年,没进武警部队接受打磨时,对打人和挨打这种事便已经颇有心得体会。关宏峰还记得那人端张本该跟自己相同,却时常挂着彩的面孔,嘚瑟劲倒像是在炫耀荣获的勋章:“打架就是比个气场,管他打输打赢,谁横谁就是爷呀!”被怼还能心大地自我安慰:“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挨打,习惯不就好了!”当时作为好学生的自己没机会领教,到这会才明白,合着他说的不是打多就百炼成钢了,而是打久了便麻木得觉不出疼了。
绑人的俩毛贼显然也少见这种死鸭子嘴硬的横人,起初还来劲儿地拳打脚踢,到最后自己先累得不行,靠着车尾直喘:“我说哥们,这么能抗以前是混过吧?说实在的也不是咱非得跟你过不去,实在是你做生意夺人财路了,人家雇我哥俩儿给你点儿教训受。”说着把浑身口袋拍了遍,从裤兜掏出个挤扁的盒烟,给同伴递了根相□□上火,便叼着吞云吐雾起来。
关宏峰忍住喉中呛咳,拿着混不吝的腔调吆喝:“喂哥们,不带着眼馋人的,给兄弟也来根啊!”麻袋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听得出是两人中稍稳沉些的那个担心会被看到相貌。关宏峰明白他的顾虑,索性放话激将:“我说你们还行不行了,俩外地人干完事儿拿完钱拍屁股走人,我特么倒是想算账也没地儿找啊,就这点胆儿还玩什么打家劫舍的勾当?”
头顶哗啦声亮堂起来,关宏峰眯着眼瞧先前佯装问路的家伙递过根烟,配合地凑上去叼在嘴里,就着伸来的打火机点燃,像个老烟枪似的连着深吸几口,才继续端着副关宏宇的架势搭话:“你俩这手够黑的呀,雇主没说往死里打吧!我可告你们啊,真要给我打出点毛病来,雇主一退六二五,可就只剩你俩背锅吃枪子!多长点儿心吧伙计,瞎实在个什么劲儿呀!”
说完享受般吐两口烟圈,接着加大砝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就是那谁,姓孙还是姓王来着,鲁西北那伙计招呼来的吧?他也不问问怎么当地就没人接这活儿!也成吧,我跟他的梁子不为难你俩,除了揍我这顿,那小子还开了什么价?”俩绑匪相互对视连眼,听着这话心里开始没底了:“说是要你出二百万,就当给他弥补点儿损失了。”关宏峰似是而非地轻呵了声,目光不经意地上下打量着两人:“那你俩呢,干了这票能分上个几成的?”
两人迟疑稍许,嘴快的那个便已经脱□□代:“金哥说事成以后每人给我们五万。”话音没落便让关宏峰摆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打断:“我说你俩是不是缺脑子啊,忙活大顿人家白拿二百万,你们加起来就分十万?哎呦我去,我咋遇不上这种便宜小弟呢!”说着扭两下脖子,看着两人仿佛对牛弹琴似的直撇嘴叹气,“得了,瞧你俩也是实诚人,不如就这样吧,我让家里拿二十万来你俩先分了,至于那二百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容我再筹措筹措。”
城区里的仓库都不算深,关宏峰背着光看见两人发亮的眼神,知道这事儿是有戏了。果然没犹豫多久,其中一个便暗自扯把旁边人的袖子,换了张笑脸凑上来:“成啊,诶老板你姓啥来着?”关宏峰被绑着手脚,做势摆出副要抽人却不能的模样,张口便是通损:“不是我说,就你俩这脑子还出来干绑票的活儿?哪天被人卖了估计还屁颠儿地替人数钱呢!算了,教训你俩都拉低我智商,还啰嗦什么呀,不给个手机打电话,我上哪儿给你们变钱去啊!”
几句说下来,两人显见都动了心,沉稳些的那个似还有点儿犹豫,他的同伙却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待要递过去才想起人还被帮着,不由讪笑两声打着圆场道:“嘿,老板委屈您嘞,要不然您说个号我拨?”关宏峰从鼻腔里哼了声,悻悻报出串号:“不过提前说清楚了,我家那位是个母老虎,这话谁开口你俩看着办,反正被骂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话音出口那人拨号动作就是一顿,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同伴,两人尴尬地互看半响,到底把手机凑到关宏峰耳边,腆着脸笑:“是给嫂子打电话啊,那哪好意思,还是老板你自己来吧!”听筒里传来嘟嘟的提示音,没两下便被个干脆利落的女声接起:“喂,哪位?”关宏峰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挑眉看着旁边神色关切的俩绑匪,应声道:“亲爱的,是我。”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声音突然高起八度:“关宏宇,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你死哪儿去了!”
关宏峰自然地别过头去,一改之前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态度,语气腻歪得要命:“你别急啊,我这不手机丢了嘛!还跟人谈着生意呢,咱小点儿声回家再说成不?还有那什么,我现在急需二十万现金,先帮我取出来备着,具体送哪儿回头给你发短信,乖哈宝贝儿!”那边果然还就吃他这套,没闹也没追问,静了片刻便软下口气:“行吧,回家再跟你算账。”
俩人在旁边听得直酸牙,心有戚戚地瞅着对方咧了咧嘴,还没等表情再丰富几分,便被某人明显不善的眼神瞪回去,忙生硬地咳嗽两声,两声眼神四处乱瞟着装没听见。关宏峰也没好气儿,照轮胎踢了两脚又吆喝起来:“嘿哟,说你俩傻你俩还真蠢给我看啊?电话也打了钱也马上就去取了,你俩倒是定个地儿啊!都到嘴边的饭了,还要我喂给你们是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