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南山孟姜

34、祸不单行（三）

　　关宏峰不像关宏宇，天南海北的狐朋狗友到处都是，这时候能找上门的，除了这亲弟弟和从来不跟他见外的半拉徒弟周巡，还真是扒拉着手指头都想不出来了。关宏宇还记得他哥清早出门的时候，提过要跟周巡吃顿饭商量案子，便想当然地没多寻思，只当是关宏峰另有安排，立时照原路三两步折返回去，开门就准备嚎上嗓子：“哥你怎么才回来？”

　　没看见预想中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倒是对上某人刘海下亮晶晶的桃花眼，关宏宇临到嘴边的话原地打了个转儿，瞧着这夺走自己到手美餐的罪魁祸首，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你不跟我哥吃饭吗，咋想起过来了？”对面照旧穿着身深粽色短款皮衣，左手抄兜右手搭着门框，浑身挥之不去的混合烟味，让人毫不怀疑这伙计是临到楼下才刚掐的烟头。

　　关宏宇右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两下，突然明白以前自己倚着门框耍帅的时候，他那不解风情的亲哥怎么总瞧他不顺眼。此刻他看着周巡，仿佛关宏峰上身似的，心里活动归纳起来就八个字：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可还没等他开口怼两句，那边倒是先毫不见外地接上了话：“这不来接人嘛，我说老半天没动静，合着你在这儿！行了快叫你哥出来，再晚路上该堵了！”

　　说完探头就要往屋里进，让关宏宇也没客气地撑胳膊堵在门边：“我说周巡，你搞什么幺蛾子呢，我哥大清早出门就没回来，打电话他发短信说有事，难道不是让你拉去办案了？”周巡撩把刘海，懒得跟他计较：“你嫌我清闲了是吧，我就想叫老关吃顿饭，顺便找他看看年初那案子还有戏没，让小刘去图书馆也没接着，我寻思是听差了回家等着呢！”

　　眼看关宏宇还将信将疑地打量自己，周巡有点儿急了：“祖宗诶，真不跟你闹，我手机撂车上充电呢，你再给他打个电话试试，这点儿按理说早该回来了。”瞧这反应倒是真心诚意，关宏宇转身去桌上摸手机，只听那边继续聒噪，“我可跟你说，这边的线人特地传话了，有个十来年前涉黑进去的最近刚出狱，扬言要报复老关，你哥俩这两天可都上点儿心吧！”

　　关宏宇自是不怵，反倒好笑似的扭着脖子冲周巡乐：“他要来找我最好，正巧这两天闲得手痒，倒是我哥那棒槌似的身手，要在你这儿出了岔子我可跟你没完。”周巡心说看给你能耐的，撇嘴嘿了声，到底耐着性子没跟他毫无营养地互怼：“不开玩笑啊，小刘可是亲看见个穿冲锋衣的练家子，就在图书馆前台打听你哥活动习惯，可惜那家伙挺精的没跟住。”

　　“穿个军绿色冲锋衣，方脸剔板寸头的？”关宏宇翻通讯录的动作顿了顿，再瞧周巡满脸意外的反应，心里登时明白个十成，忍不住脱口埋怨：“靠，那是我公司武警退役的哥们儿，我哥说你来接他，我才特意喊去带我哥的。感情人说半道被跟踪，结果耽误了时间和我哥走岔，就是因为你的人搁那儿捣乱啊！我说你成天介就不能干点儿正经事吗？”

　　成吧，他个人民警察还叫曾经混街头的教育了，周巡也是服得没脾气。心知跟这混不吝的伙计没道理可讲，只得当自己耳聋眼瞎没瞧见他那德性，咬牙恨道：“我说你适可而止得了啊，现在是你亲哥找不着了，这电话你打还是不打？”这回关宏宇没多话，顺手把号码拨出去，没两秒脸色便不对了。周巡心里跟着咯噔声，只见那人抬头吐出三个字来：“关机了。”

　　当刑警的指不定什么时候接到任务，所以从新人进队起，就会被三令五申地硬性要求，必须时刻保持联络。这么多年，除参与特别行动，周巡没漏过关宏峰半个电话，关宏峰也极少有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时候，更别提直接关机。虽然关宏峰如今不再当刑警，但多年养成的习惯总不会轻易改变，按说这会儿既不上课又没其他安排，也不该有什么例外。

　　到底是周巡反应快些，没等话音落地，抄兜爆了句粗便折身往楼底跑。关宏宇钻进副驾时车刚发动起来，让周巡一脚油门踩得差点没直接翻后座去，刚扶稳就看他拔下手机插头冲话筒猛吼：“汪苗，叫组人从市图书馆往和光小区摸，通知技术立刻监听老关兄弟俩、高亚楠还有我的电话，调两地十点以后的监控挨个筛查可疑人员，半条苍蝇腿儿也别给我漏！”

　　对面显然被这没头没尾的吼懵了，晕头转向就跟上句：“那啥周队，关宏宇又犯事儿了？”被点名的那个在身边听得清楚，心说周巡这小子当初果然没少为给他哥俩找麻烦，再者他个早就找回清白的合法公民，怎么搁长丰支队嘴里就成又犯事的了。只是如今正事摆在眼前，顾不得计较那些，当下抢过手机便道：“我哥联系不上，怕是出事儿了，你快带人帮忙找找！”

　　汪苗自然认得关宏宇声音，这会儿也知道事情要紧，忙应了两声掉头去队里喊人。不等他挂断电话，这边周巡已经急不可耐地追着问道：“老关平常去图书馆走哪条路？”到底是自己亲哥，关宏宇想都不带想的便答：“门口马路对面坐73路直接到南天门站下。”说完自己先骂了声娘，改口催道：“不用减速了，小区里这点儿道明摆着的，就是神仙都没那机会动手脚，要真出事八成不是在出图书馆往回找站牌的路上，就是在公交车里。”

　　周巡飙着车，抽空从垂落下来的刘海间隙里瞅了眼旁边，正赶上关宏宇目光转来，两人对视一眼，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答案：在流动的公交车上寻找机会难度太大，倒是图书馆与公交站点间有个地下通道，人流少时刚好容出三五分钟空闲，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干点儿什么。临近中午街上愈发拥堵，周巡见缝插针地一路超车，硬是赶在高峰前把车停在通道入口。

　　这时候两侧路边都是来往的行人和电动小车，不少被挡住去路的或按喇叭或投来鄙夷的目光，周巡和关宏宇一概当做没有看见，只匆匆顺着楼梯往地下赶，待看清那扔在墙边的黑色尼龙包时，两人心里都凉了个透。关宏宇自然认得那包，是他哥某次出去参加讲座，主办方给与会者盛放资料送的，当时他还笑话说这破东西留着干嘛，被关宏峰轻描淡写句结实能装给怼得没话说，然后就真回回带去图书馆装书，还别说质量倒够好，绝对是实用派的首选。

　　周巡虽不知晓这提包什么出处，眼神却是够尖，老远便看见包里撒出来的东西，三摞前沿技侦论述，外加两本社会学与法学原理，单冲那一般人看题目就不想碰的风格，便知道这回是真坏事儿了。这么大包盖着图书馆印章的书不可能随便落下，何况以关宏峰平素的脾气秉性，路上真有什么紧急，也会规规矩矩把包放好，眼下这情形倒像是途中遭到意外袭击。

　　没有侥幸的余地，刑警的经验告诉他眼下只能做好最坏打算。周巡扒拉两下碍眼的自来卷，生怕旁边听不清似的扯着嗓子喊：“你几点钟给老关打的电话？”“十点多点儿”关宏宇应了句，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脸色阴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十点零四，刚响两声就挂断了，回短信只说有事，我特么当时还以为是让你拉去勘察现场了。”余下的话关宏宇没说出来，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恐怕那时候关宏峰已经出事了，而且是绝对的受制于人。

　　现场除掉落的提包和几本书，凭肉眼看不出其他痕迹，关宏宇捡着包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没发现有血渍残留，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起身打量着他哥半拉徒弟问：“靠，我哥当警察这几年都得罪过什么人？”周巡打喉咙里呵了两声，递去看傻子的眼神：“津港监狱里没有三分之一也有四分之一是老关直接或间接抓进去的，你说你哥都得罪过些什么人？”

　　怼完自己也忍不住骂了声，边掏手机边咬牙道：“连老关都敢动，这特么是要跟长丰支队叫板啊！”没等拨出号码，倒是汪苗那头的电话先打进来，“周队，我这边刚从图书馆出来，技术在南天门东路定位到关队的位置，我们顺着扫了半条街，确实是关队手机，被丢在道边绿化带里。另外图书馆前台说，关队九点五十三分的时候借了六本书离开，当时来去都是一个人，没有可疑迹象，我已经留人在那边调监控了，你看还有啥要补充的？”

　　“立马跟交管局联系，请他们配合咱查找路况监控，再叫组人直接来南天门地下通道勘察现场，另外让小周去查老关经手的所有案子，有其有个叫彭超涉黑判了十五年刚出狱的，给我盯死了他！”说着抬头看眼关宏宇，那人倒不客气地接过手机继续交代：“汪苗，重点查上午九点半到十点半间，曾在南天门地下通道附近停靠过，又接着往东边去的□□。”远处传来塔楼的报时钟声，周巡恍了恍神，有那么瞬间竟然恍惚觉得关宏峰就站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