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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返 魂 ...

  •   那并非是幻觉,尽管很像。
      很像是在经历了巨大的刺激后臆想出来的,就算是赤井秀一,也不能在那纤细的手指动弹第二下之前断言。

      更能打破这种对是否为臆想的猜测的是,他睁开了眼。

       倒在血泊里的男子虚弱地睁开了他漂亮的眼睛,在他的身体还是一副被分解了的尸体的样子的时候。
       尽管他的眼皮抬起得很慢,并不似动物假死后猛地睁开又逃窜那般,但已经足够惊悚。

       琴酒止步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便抬眼望向了琴酒。
      琴酒则站在那里,黑色的身影一动也不动,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却又垂目死死地盯着他的身体。

       是因为这常世难见的奇迹?
      毋庸置疑,这象征着“不死”的“重生”,对于一直在为组织寻求不死而奔波的琴酒,是极富吸引力的。
      不用说是他。任何一个,但凡见证或是明了死亡意义的人,都不可能不对这枯木逢春似的场景感到震撼。

      琴酒的目光向来是镇定的,如同死水一样,会让人感到寒气的冷静。
       唯独在这时候,当他整个人站定像是石像的时候,眼神却颤抖得好像盛满躁动的涟漪。

      多年以来奔赴所想要寻找的目标就近在咫尺。男子重新睁开双眼的动作在他的眼中就像是炫耀着这非凡的力量一般。
      倒也不仅仅是任务。
      在有限的生命里,没有人不会对这界限的超越有所渴求。

      非要赤井秀一来形容的话,琴酒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这对他而言美妙又诡谲的迹象之中。

      打破这种让他感觉从指尖开始的麻痹的,是那男子突然发出的声音。

      “麻烦您……”

      他的声音很小,让赤井感觉忽略了自己似的,只是对着站在身前的琴酒,发出哀弱的请求。

      琴酒的注意力这才回来,回到他这个人本身。他的反应还稍微显得有些迟钝,直到男子又虚弱地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琴酒才直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他的身体——几乎和头,和他眼睛所在的头分离的。

      他的呼吸里已经充满了空洞的、老旧风箱一样的声音。
      可即使是这样的声音,也能指使着琴酒蹲下身来,伸出手握住他头发散乱的头颅,将割裂开的脖颈重新合上。

      生锈的钝刀所砍出来的伤口极其丑陋,这种血肉混杂的场面能让武士感到不屑,尽管在腥风血雨中来去,也会讨厌被腥臭的血污弄脏衣袖。就算是要拼接,错位和散落的肉块也很难回到原来的位置。再加上皮肉的翻卷,即便是对齐了的伤口也显得狰狞不堪。

      正是因为这样,琴酒和站在更远处赤井的注意力便很快集中到了那伤口处。是站在几步外,在光线昏暗的房间中都可以用眼睛看到的,血管的跳动,还有……

      还有以惊人的速度正在生长的皮肤。

      都不用那种类似于饵盒中爬虫涌动的黏腻声音来提醒,这样的变化实在惊悚无比,就像是在黑夜中悄悄打开纸门爬行而来的鬼怪。
      任何人都经历过伤口的愈合。和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细微伤口一样,可能在低头的瞬间才发现它们不痛不痒地蛰伏在手指的侧面,然后随着一天天的过去,结痂,掉痂,淡化,最后被淡忘。
      这过程太长,一般人甚至不会留心究竟是如何从红色的缝隙重新归于平整的。

      一旦这个过程被缩短到瞬息之间,细小的伤口被扩大到脖颈的断裂,那么愈合的过程则就是如此骇人。
      新生的肌肉开始还是粉红,转眼之间又恢复成和其他地方无异的肤色。
      并且在周遭都溅满鲜血的时候,只有这一块新生出来的干净光洁。也只有这一点才能证明这里的皮肉是被毁坏后新生而出的。

      几次呼吸的瞬间,就恢复成了被伤害之前的模样。

      男子垂下眼睛,目光瞥向自己的脖颈,只不过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看到曾经断裂的那一处就是了。接着,他尝试性地转动着自己的脑袋,就像是刚拆下绷带的人活动自己麻木的手腕。他的动作只受限于男子虚弱的状态,显得稍微有些吃力。除此之外,连脖颈上凸出的筋,线条都无比柔滑平整。
      甚至潜藏在男子贵气的细腻肌肤下,比一般人的看起来更要柔滑和平整。

      一切的一切都在辅助着说明男子惊人的生命力。
      死亡的过程已经不会让琴酒的心情有任何波动了,所以他现在惊愕得甚至可以被称为“呆滞”的表情,便尤其难得了。

      很难看见琴酒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连他伸出的指尖看上去都好像在颤抖着,也不仅是恐惧,琴酒这样的人并不会轻易地暴露出他的恐惧。
      在赤井看来,那更像是在惊讶之后的狂喜。

      这次不等男子再说什么,琴酒主动地动着手,将男子被分离的肢体拼凑在一起。那些断裂的缺口和脖颈处一样,像是感应到另一端的存在,迅速地开始重新生长。
      连那些已经难以辨明原本形状的碎块,都在被琴酒思索一阵放回原处后,开始蠕动着拼合回应属的地方。

      就像是,组成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拥有生命……不,拥有思想似的。

      琴酒目光空洞地完成了所有的工作,然后重新站起身来。他的眼神还是无法移开,定定地看着那名躺倒在地上的男子,慢慢用重新接续上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重新坐起。

      “真是……不幸呢……”
      他声音微弱地说道,手指轻轻地梳开被血凝在一起的长头发。然后他才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琴酒与赤井二人:“没想到您二位还会回来……不,怎么说呢……也并不是没想到。总之,非常感谢。”

      他苦笑了两声,恢复了端丽的坐姿。

      “刚刚那两个人说今天是什么吉日,本来是想趁今天杀掉你的。”赤井开口道。

      他从刚才一直就看上去要比冷静一些。除了可能由于站得较远,没有那么直观的冲击之外,对于永生,他也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

      永恒的生命,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那也只会是——至少在可预测的未来中——只是永恒的蛰伏,永恒的拘束。
      他失去自由已久,到了已经无法渴望自由的地步。

      “我好像,缺了一点运气……”男子说,“所以我才说,真是不幸啊。好可惜……还有这件衣服……”
      他的眉心忧愁地皱起来,看着自己身上褴褛的衣衫。在遭遇不幸之前,它还曾是一件不过有些褪色的昂贵和服。

      破碎的衣衫已经无法完全遮蔽他的身躯了。本来应当是白皙的皮肤,却满是鲜血,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和之前来的那一次,声嘶力竭的失态截然不同的是,他现在异常平静。倒也不是因为暂时的虚弱,因为他的眼神当中也没有丝毫戾气。
      比一开始相见的时候还要平静,就像是这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死亡,作用就是让他冷静下来似的。

      “不好意思,吓到您们了是么……?啊,之前好像也是。”他双手放平,满是歉意地躬下了身。
      “说起来,还没有自我介绍,是我失礼了。虽然说可能已经没有什么人关心……”男子微微抬起脸来。
      “我叫瞬……吉野瞬。”

      瞬吗。起名字的人,大概绝不会想到,叫这样名字的孩子竟然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吧。
      赤井心里先冒出了这个念头,随后才注意到他补上的后面半句。

      他在提到自己姓氏的时候表现得稍有迟疑,让赤井更明显地注意到了这个姓。

      “难道是吉野油屋的……”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还伴随着深沉的回响,从瞬的身上移开目光才发现琴酒也同时出口了相似的话。

      吉野瞬,来自一百年前在大火中消失的油屋的吉野顺再次恭敬地欠身:“是的。你们竟然听说过……”

      在北田那里所听到的,被这个叫瞬的男子带来的“灾祸”所灭门的吉野油屋,居然正是他的来处。

      “那么,焚烧吉野屋的大火,真的是因为你?”
      直来直去,赤井觉得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

      吉野瞬很坦然地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我不否认。当然,也不全是我的意愿……”

      赤井的眉毛微微挑起,表现出他对瞬未说完的话的兴趣。

      “其实……也很久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话了。聊天感觉真好啊。”瞬眯起了眼睛,“您想知道的话……是我的母亲。”

      “她知道你不会死么?”

      琴酒说出的话和他一样冷。不过即便他用这样的语调掩盖着,赤井还是不难察觉他想要尽可能知道瞬身上的情报的急切。

      生硬的质问并没有让瞬恼怒,他只是看起来更哀伤,更虚弱了点:
      “那当然是知道的,毕竟,这都是她造成的啊……不,这么说也不对。
      “都怪那个男人……被她玩弄过的,那个,美得像弁财天神一样的男人。”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又捡起了一张散落在地上的画像。他温柔地说着,用力地将画像在手中攥紧,发出颜料干涸后变脆的纸张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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