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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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红色、红色……
不像是赏樱街道边刻意以园艺师的眼光交错着白色和绯色的樱花那样，树林深处的樱林，无一例外，长满了红色的花朵。就像是倾倒的红酒杯下流出的鲜艳玉液，在林间有风穿过时，更像是有生命般流淌着。
森林的深处就像被破开了一扇无形的大门，连接着另一个世界，展现着另一个世界。
而那些红色的樱花，便明显是异世界的住民，招摇而来。
一瞬间，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瞬时涌进了赤井的脑海中。红色总对他有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
并且，他也想起了，之前在记忆的角落中看到的红色樱花。
它们……便是来自这个地方的么？
身边有人从旁掠过的轻微气流将他的思绪拉扯了回来，他并没有出神很久，也好像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倘若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一定会看到那震撼人心的景象，那便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淡然。
只是比他人落后了一两步，这就让赤井清醒了过来。他也作出无事发生之貌，追回了那一两步而重新回到他在队伍里的位置。
不过，那片诡秘的红色樱林却生了根般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段时间后——赤井打开了怀表，看着上面的时刻的确和预先估算的相差无几——他们便到达了作为落脚处的村落。
村落并不在什么交通要道上，因此显得异常冷清。政治的混乱与席卷而来的新风显然还没有影响到这里，村落保持着百年前的模样。
但组织会选择这里建立据点，实际上是因为村外的渡口。当地村民只在渡口附近捕捞鱼虾，富足的水产已足够令他们安逸地生活，或许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条河的上游正是江户城。
江户城的地下水道，正好经过这座不起眼的村庄。
此时夜已完全深了，除了不省人事的醉鬼，村内的道路上看不到人的踪影。
赤井第一眼看见这村庄时，脑海里便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触。接下来，他开始寻找这种异样究竟从何而来，之后，他终于能够清晰地理出那感受的来源——
村落当中每家每户门上或多或少张贴的咒符，还有悬挂的泛黄御币，都和这村落应有的祥和印象有些出入。
苏格兰带着众人找到据点的建筑，敲响了与其他村舍看不出区别的门。
今夜应当就在此处休息。
赤井的脑海里，却如那日泥泞的雪地，那日山间的阶梯，落下了一朵鲜红的樱花。
他和琴酒一样，当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是没有人可以阻挡的。最初，赤井还企图在坚硬的床铺上入眠。他闭上眼睛沉静了感觉有很久，最终还是清醒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拿好配刀银流，他悄无声息地走出屋去，沿着来时的原路，重新踏入村落外的山林。
这样的山林理应有枭鸟夜号，理应有野兽粗沉的喘息。夜半时分通常都是它们最为猖狂的时候，闹得走夜路的人惴惴不安。然而这片山林中什么也没有，没有凄惨如鬼哭的怪声，安静得不免让人怀疑是否失去听觉，更让人毛骨悚然。
赤井秀一在这片窒息一样的寂静里，着了魔般走入了红色的樱花林。
他知道这种带着引诱气息的事物最为危险，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向前迈去。当他迈进那片樱林的瞬间，四面八方似乎都有红色包裹而来，如同坠入一个只有色彩旋涡的梦境。
明明是鲜艳的，和火，和日光，和牡丹同样的温暖颜色，赤井还是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凉意。
樱林中间没有道路，进入的人只能够凭着感觉前行。这样让人难以辨明位置的地方最容易迷路，赤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从怀里掏出能够点火的器具。
感觉就好像是只要有一点火星，这无边无际的红便会迅速燃烧起来似的。
武士可以在发觉危险状况的时候第一时间将手按在刀柄上，更何况赤井秀一这样一流的剑士。
他的手没有必要时刻握紧佩刀。
他其实还是十分紧张，孤身一人在这辨不清幻觉还是现实的地方。
当赤井秀一意识到自己紧张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是琴酒给他的那只怀表。
机械，还有西洋的数字让人牢记自己仍处于世。
他想起了野贺的山中。也是几乎要失去实感的时候，琴酒送了他这东西。
除此之外，金属冰凉的表面本也可以让人保持清醒。只不过它已经被赤井的手心握出了温度。
举目皆是红色的樱花，诡谲的景色难以让人一时间感到枯燥厌倦，只是不断地向后卷动、剥离，然后露出更深处的红色樱树。
一层层、一层层地剥开……
最后，露出来藏在这片红色的花海里，一幢巢穴似的房屋。
之所以将其喻成巢穴，是因为它破烂的外貌像极了被人类荒废已久，最终成为其他生物巢穴的古旧建筑。
纸窗缀满了密集的窟窿，屋顶也几乎没有任何遮蔽的作用。
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漆黑，从外面难以窥见其中究竟是否藏匿着什么。
赤井在刚好能看见这幢房子的远处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要在此时靠近。他并非要寻找什么，这片樱林和他在长安京中所见到的红色樱花究竟是否同源，这是件就算证明了也对他而言似乎毫无价值的事情。
无非还是像被诱惑着，想要探清这秘境的真相罢了。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人按住了。
在此刻诡异的气氛里，就算是赤井也不由得心中一惊。他的手去拔刀，回身却刚好对上琴酒的脸。
和上次在白蛇神社相似的情景，他早该想到的。
“你的气息倒是比上次掩藏得更好了。”赤井让刀重新滑入鞘中，还是不免轻轻松了口气。
琴酒看出他刚刚情绪的波动，好像有些得意，也不顾赤井话里暗含着的埋怨。只不过那神色也很快消失。他退后了两步，不至于和赤井靠得太近。
他也没有用什么照明。近乎鬼魅，也难怪赤井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你来这里做什么？”赤井又道。
“你说呢？鬼鬼祟祟地出来，难不成还真的指望能瞒过所有人吧。”琴酒语调低沉，目光像是捕猎者一般扫视着赤井，“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出来干什么？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很遗憾……我似乎知道的并不比你多。”赤井对他的审视稍微有些不以为意，“随便你相不相信。”
琴酒最后狐疑地盯了他一眼，又环视了一圈：“苏格兰没有告诉过我有这样的地方。”
“说不定真的是被我们两个撞上了‘神隐’。”遇到琴酒之后，赤井刚刚紧张的情绪倒是稍微放松了一点。
“过去看看。”
琴酒用他那不容质疑的口吻发出了指示，自己又先往前走去。只不过看赤井没有动弹，他又转回身来。
“你……就不担心前面会有什么东西？”
琴酒露出疑惑的神情。
“如果真的是我串通了什么人埋伏在里面呢？然后就等你进去之后，再一起冲出来之类的。”
赤井的表情很严肃。
他其实没有费很大的劲去忍笑。只是在说这话时，他突然想到要是真的可以有一天，用这样平淡的语调把自己真实的一切全部说出来，不知道该如何畅快，他没有体验过，也不可能有机会体验的畅快。
没有那样的机会。也没有能让他说出一切的人。
没有这样的人存在。除了他自己，任何人在他面前，他都是有所保留的。
甚至他自己，渐渐也快要活得不清晰了。
一边这么想着的赤井，一边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了。他完全没有想笑的感觉，甚至有点苦涩。
琴酒听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大概也在思虑赤井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玩笑话。
最后连赤井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琴酒却还是面无表情。沉默一阵之后，他继续向前走去。
四五部开外，他想起什么似的，半侧回脸。尽管那一点点角度完全无法令他斗笠下的脸能够被看得更加清晰：
“我比较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他的背影很果决地靠近那幢显得无比破烂的房屋。
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倒是让赤井反过来心中一怔，看见琴酒快走远了才赶紧提步追上去。
刚才的玩笑话都是插曲。越是靠近那幢建筑，越是让他心理不安。
实在是因为这片红色的樱花林已经非常超出他的认知了，他无法想象这片常世难存之物究竟是为何而存在的，也就更难以想象，坐落在这红色旋涡深处的房子中到底潜藏着什么。
那肯定不是普通的屋子——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上前还是走在了琴酒的旁边。
即便有那样的预感，在他站在房子门口的时候也还是愣住了。
他不用看，也知道琴酒和他的心理应该如出一辙。他也没有空再去关心琴酒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当人还未踏入屋子中的黑暗，目光却先一步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时，刹那间像是被鬼魂穿过了身体那般冰冷和毛骨悚然，便控制了手脚一般让人难以再前进一步。
就好像是为了防止外来人而设下的咒术。
赤井自诩见过不少场面了，山中的魔物、化为人形的刀兵……他觉得自己应当波澜不惊，但看到这一幕时还是无法摆脱暂时的麻木。
他所能看见的，这整间屋子的墙面几乎没有空白之处地，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贴满了无数张画。所有的画都一模一样地画着一尊一模一样的人像。这几十上百张画中，几十上百双眼睛都安详而又直勾勾地，正盯着两名穿越樱花林而来的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