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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   “四清运动”一直进行了许久,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死掉几个有名望的人,有些是自杀身亡,有些是死在台墩子上的,总体来说,死相惨烈。
      直到一九六六年五月,此运动才算暂时告一段落,接着,也就迎来了此后的十年运动。
      不过,在一九六六时,杨柳村突然响应起了征兵,号召大家踊跃参加。

      当时江文轩已经十七岁了,出落成了俊秀的少年。
      剔着干净利落的小短发,眉眼一挑,神色迷人得很,时常爱在杨柳村小道上溜达,吹着口哨,潇洒得很。

      村民们总是忍不住打趣:
      “江老四,该找婆娘了。”
      “这身板子,是个当兵的料。”
      “他才上几年学,我估摸着他大字都不识几个,当兵能顶啥用。”
      ……

      傍晚时分。
      江耀宗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一边看着夕阳西下,一边挠着有些发白的头发,稻草的碎沫子黏在了头发丝上,一动就洋洋洒洒掉了下来。
      他用手随意拂了拂裤子上的赃物,嘴里叹气道:“孩他娘,你说要不咱让老三老四去当兵吧?”

      林美红听闻这话,停下手上正在编织的竹篮子,一根削尖的竹片拿在手上摆了摆,眸子里映着疑虑。
      大概是考虑了一会才开口:“你没听张塔三说,当兵可苦得紧呢,那日子不比家里,我看不成。”

      “还能苦成啥样?”江耀宗将目光移至到林美红的身上,见她低下头继续在干手头的活,他接着道:“三年灾害时苦得差点没命,两孩子不都熬过来了。”

      “那是我们将救命的粮食省给他们吃了,到了外头,一切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不成,这事不成。”
      林美红直摇头,口吻坚定。

      江耀宗嘴里埋怨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起身进了屋子,鞋底在地面拖沓着,有些不高兴,隐约间可以听出来。
      “哐”的一声。
      门关上了。

      碰巧江文轩从外头走进来,院门刚开启,屋门就关闭了,看着这动静,以及枝头鸟儿在空中乱蹿,他心里就有些数目了,走上前头,朝着林美红打听道:“娘,爹咋了?”

      林美红也没抬头,“老毛病又犯了,这一天天整的跟咱们村口的李大傻一个样。”

      江文轩也没再多问,进了里屋,顺手将门带上,抬眼一瞧,江耀宗正蹲着身子站在墙角处,修补架子床的床脚。
      有些摇晃了,推动起来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大概是这声音抵挡住了推门声和脚步声,导致喊了两声爹,江耀宗才反应过来,与此同时,转过脸来。
      他顺手将书包放在桌子上,人也坐在板凳上,开口问道:“爹,跟娘闹矛盾了?”

      江耀宗一向觉得四儿子特别聪明,所以平日里会稍微偏袒些,也会说说心里的知心话,眼下江文轩一问,他就无心再去管修补架子床之事了,起身走到桌子旁,撅着屁股坐了下来。
      “你娘见识浅,眼底子太薄,说她她还不乐意。”

      “说啥了?”
      江文轩手撑着下巴,抓了抓脖颈处有些刺痒的地方。

      “我寻思着让你和老三去当兵,你娘硬是跟我犯犟……”
      江耀宗停顿了一会,不过只是几眨眼的功夫罢了,趁这时间,他已经组织好了措词,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接着道:“你成绩还行,往后说不定能考上大学,可前几日我听着风声了,说马上不让高考了。”

      听说话的时候,江文轩继续挠着皮肤,发觉有些刺痛后,他手头的力道小了一些,几乎是用指腹在轻轻触摸。
      脑海里回忆着十年浩劫的时间和事件,具体的不是太清楚,可依稀记得一些大概,模棱两可。
      在那个时期,高考确实停止了,而且这一停顿,直接是十年,直到一九七七年,中国高考制度才得以恢复,由此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新气象。
      他将脖颈在衣服领子里蹭了蹭,又用手心抹了一圈,“当兵确实是个好出路,总比往后在田里挣工分来的好。”

      江耀宗心头一喜,手拍了拍江文轩的肩膀肘子,没有掩饰就直接夸赞道:“老四你这脑子就是活络,随你爹我。”

      江文轩耸了耸肩,笑道。

      里屋门被推开了。
      江相杰走了进来,一声也没吭,端起桌面上的碗就大口喝起水来,一连灌了好几口才停歇。
      水顺着嘴角和下巴留在了脖子和衣服上,他用力擦了擦,之后还将衣袖甩了甩,忙完后见两人瞧着自己,便问道:“咋了?有事?”

      “你瞧瞧外头天都黑了,”江耀宗面色有些发沉,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凶恶了些,“你去哪疯去了?”
      心里还有些怒意,指着江相杰的身躯,“你呀你,我看迟早要步你大哥的后尘。”

      江文轩朝着江相杰使了使眼色,同时还小幅度摇了摇头。

      江相杰与江文轩眼神对了对,然后将碗放在桌面上,眼睛也没盯着江耀宗,而是四处看着,眼珠子直转悠,故意表现出一副自在的模样,“前头婶子让我去帮忙搬东西了。”

      氛围有些凝重。

      “哼——”
      江耀宗也没多说,伸手开始帮自己敲背,一下接着一下,一会后将事情重新提起来,问道:“老三,你去不去当兵?”

      “当兵?”
      江相杰眉头皱了皱,一脸的无辜,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
      “为啥去当兵?
      “去哪当兵?”
      ……

      江耀宗咳了一声,将口中的浓痰用力咳到了嘴巴里,下一刻,开嘴一口啐在了泥地面上,鞋底在上面踩了踩。
      “为了你好。”

      江相杰也没犹豫,一口回绝了:“我不去。”

      这老三的心思,做为爹的江耀宗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说罢了,生怕冷不丁说出来伤了和气,所以想方设法将他与宋南音支开。
      见江相杰犯倔,他一掌拍在桌面上,口中扬言道:“说啥呢你,你再说一遍试试,我不打瘸你的腿。”

      场面有些尴尬,像是一个炸·药桶,可能由于某个小火苗就激起了火海,紧接着不小心炸裂,后果有些让人慌神。

      江文轩忙出声打圆场:“爹,明儿个我和三哥去试试,要是能选上我们就去,选不上就再想其他法子。”
      眼睛朝着江相杰又眨了眨。

      江耀宗淡淡说了句:“也好。”

      次日一早,大晴天。
      太阳从东侧升起后就将有些微红的光线投射在了杨柳村上,田野里的嫩绿苗子,迎风摆动着肥硕的身躯,一边摇动着,一边享受着阳光。
      在村公社里,阳光照在台墩子上,上面站着几个上头来的大人物,一个个穿着崭新的衣服,敞亮的鞋,鞋面上几乎是一尘不染的,格外气派。
      有两个坐在凳子上,前头是两张拼凑在一起的木桌子,长差不多一米,宽差不多半米左右,摆放着一些写满纸的文件,还有几支笔。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瞅了瞅桌子前头站得笔直、身板也结实的年轻小伙子,对着身侧的下属道:“你查查,这人身份咋样?”

      “没问题。”
      下属应承道。
      一阵清脆而又快速的翻阅纸页声响,从前到后,仔仔细细将有关信息都看了一遍,又抬头打量了一遍年轻小伙子。
      “根挺正的。”

      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在文件上做了个记号,“先留着。”

      没一会就到江家两兄弟了。
      今儿个两人穿的格外整齐,虽然衣服是缝补过得,但是很干净,没有任何的污泥,站在人群中,比所有杨柳村的年轻小伙都整洁,这倒是给中年男子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中年男子操着有些深沉的嗓音,问江文轩:“多大了?”

      江文轩也没怯场,很响亮得喊道:“十七。”

      中年男子照旧是问下属关于身份的问题,得到回应后,他又问道:“字识的多吗?”

      “多。”
      江文轩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谦虚,他也知道此刻谦虚是不行的。
      其实他也没有吹嘘,按照其文化水平,搁六十年代考个大学应该难度不大,而这个年代大学生很少,所以他算是字识得多,懂得也多的人。

      下属在纸上写了一个字,然后将纸翻了一下角度,面朝江文轩,“你说说这是啥字?”

      江文轩看了看纸面,上面的字体是由三个“牛”组成的,写做“犇”。
      他没有犹豫,直接道:“ben。”

      中年男子没接话,用笔在文件上做了个记号,挥了挥手让江文轩去旁侧。
      在台墩子另一侧也有几个干部,大概是检查身体素质的,眼神凶得很。

      大约到了晌午,人才稀稀拉拉散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江文轩看着江相杰问道:“你是为了宋南音才留下来的?”

      “嗯。”
      江相杰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叮嘱道:“回去后可别说漏嘴了,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没选上。”

      “好。”
      江文轩性感的喉咙上下滚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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